第十九章
呃,據說這是國公爺親自下的命令。
許多人都鬧不明白,明天正式再見不可以嗎?
譬如老管家雷山這樣的老僕人就可以私下問原因,他們家國公爺特別誠懇地告訴他,明天他們家國公夫人肯定起不來,還是趁着吃晚飯的機會先認識大家一下好了。
活得夠久的老管家心領神會。
正廳里被燭光映得亮如白晝,好方便主母能看清楚答話人的模樣。
周佩華看得很清楚。
但是她得承認,國公府上上下下的管事、婆子加起來也沒太多,看來人口還是比較簡單的。
但全部的人認一遍,聽他們講各自分管的事務,時間也就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接近酉時末,一切才總算結束。
周佩華的腰本就被雷飛雲折騰得酸痛,現在又端坐了這麼久,腰都快不能彎了。
下人一散,她就沒形象地癱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對荷香道:「過來扶我一把。」她的腰啊!
荷香先朝自家姑爺看了一眼,確定用不上自己后,就老實地站着了。
雷飛雲將周佩華抱了起來,她的頭靠着丈夫的胸膛,雙手環住他的頸子,輕輕地閉上了眼,嘴裏抱怨道:「好累。」
雷飛雲柔聲道:「我們回去休息。」
「嗯。」
然而等回到卧室,周佩華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簡單了,她昏睡過去之前,只有一個念頭,她的腰已經不是她的腰了。
等周佩華的腰終於能夠正常使用的時候,赦免三皇子的聖旨也送出京城了。
一手輕捶着后腰,一手拄在引枕上支着頭的周佩華,眼眸半眯,輕輕地吐了口氣。
三皇子到底還是等到了,或者該說她家國公爺終於等到了自己想見的局面?
珠簾輕響,有人走了進來。
「夫人,周家夫人進京了。」
周佩華睜開眼,看了過去,「嗯?」
荷香伸手替她掩了掩搭在身上的薄毯,道:「周府送來拜帖,夫人要過府見您。」
周佩華粉唇輕啟,冷冷地吐兩個字,「不見。」
荷香有些遲疑,「這樣……好嗎?」
周佩華輕笑,「有什麼不好?」
「那可是老夫人。」
周佩華嘲諷地揚起嘴角,「不過是白擔了個名頭罷了。」
荷香卻仍然有些擔憂,「但孝字卻壓住了您。」
「你只讓人回她,國公府最近有事,不便見客。」
「知道了。」
周佩華重新閉上了眼睛,眉心微微蹙起,繼母突然要來看她,打的是什麼主意?周家出了什麼事?
不過話說回來,周家就算出了什麼事,又和她有何關係?
真是好笑了,周家的人既然從來不把她當成周家的人,難不成她出嫁后還會把周家當成娘家?
「夫人,王太醫入府了。」外面突然傳來一個婆子的聲音。
「王太醫?」
婆子在廊下回道:「是國公爺替夫人去太醫院請來的。」
「我知道了,請太醫進來吧。」
「老奴這就去。」
周佩華從炕榻上坐起,穿鞋下榻,掀簾走到了外間落坐,等太醫到來。
王太醫很快便被人引了進來。
這是位鬚髮皆白的老人家,模樣正直和善,看着就讓人覺得十分可信。
未曾說話,周佩華先就對這位老太醫有了幾分不可言說的好感。
請王太醫坐下后,周佩華便將右手遞了過去。
王太醫仔細將她的雙腕都把了把脈,心中便有了八、九分肯定。
「敢問太醫,我的身體可要緊?」
王太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這位年輕的國公夫人,從她淡定的表情語氣隱約猜出了一點兒端倪,想了想,開口道:「夫人宮寒之症有些嚴重,近年恐怕於子嗣上不容易,還需仔細調養為上。」
周佩華點點頭,泰然自若地道:「麻煩太醫開方子吧。」
果然,這位是心裏有數的。
王太醫心裏肯定了,在下人拿來文房四房后認真寫下了調養的方子,然後起身告退。
周佩華讓人送老太醫出去,自己又回了內室的炕榻上歪着。
知道她喜歡北疆的炕榻,雷飛雲回京后便又照原樣在窗前讓人給她盤了一床火炕,冬日裏躺在上頭着實舒服。
而出了內院的王太醫卻沒有直接離開國公府,而是轉道去了國公爺的外書房。
雷飛雲在那裏等着他。
「老朽見過國公爺。」
「太醫快別多禮,快請坐。」
知道他心裏着急,王太醫也沒有打花腔,開門見山地道:「夫人確有宮寒之症,依老朽把脈來看,是多年積攢下來的病灶,恐夫人年幼時受了些折磨。」有些內宅陰私之事,光知道都覺得背脊發涼。
「夫人身體可要緊?」
王太醫提醒道:「夫人如今的癥狀,近年恐無法受孕。」
雷飛雲嘆了口氣道,「這不要緊,我只想知道她這身體還能否調理好?」
「調養得宜,子嗣上無礙,身體自然更無礙。」
雷飛雲對着王太醫行了大禮,「還請太醫幫拙荊好好調理。」
「這是老朽分內之事,國公爺不必行此大禮。」
「費些銀錢藥材事小,太醫只管開方,府里沒有的,我讓人去尋、去買。」
「國公爺不必太過心急,夫人的狀況正在慢慢好轉,老朽觀夫人自己心裏是明白的,國公爺若想知道內情,不妨直言問夫人,或者夫人身邊近身服侍的人。」
雷飛雲沉默了片刻,聲音微有些澀,「我知道了。」
送走了王太醫,雷飛雲又讓人從內院叫來了荷香。
他原以為有些事他可以不問,可是他突然發現,有些事不問真的不可以。
他不問,他媳婦兒可能根本就不會告訴他。
荷香一進門就察覺氣氛不對,偷偷看了領自己來的老管家一眼,老管家低下頭,視而不見。
「荷香,說說吧,夫人以前在周家到底是個什麼情形?」雷飛雲的聲音很沉悶,負在身後的手也不自覺地攥緊。
荷香眼眶微紅,咬了咬下唇,雙膝跪地,低着頭將小姐以前在周家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受的是什麼樣的折磨,仔仔細細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她說完之後,書房內有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
窒悶的氣氛讓老管家的額頭都冒了冷汗。
雷飛雲的十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
好個周李氏!這樣對待他的妻子,竟然還有臉上門遞帖子!
「管家,以後周府的帖子不許接,周李氏再上門,直接打了出去。」
「是。」老管家應得格外大聲。
「荷香,你回去伺候夫人吧。」
荷香遲疑了一下,還是吶吶地道:「夫人要是問……」
雷飛雲揮手,「你照實說。」
「是,婢子告退。」
荷香離開后,老管家上前道:「國公爺,別生氣了,咱們幫夫人好好調養身子,等夫人的身子調養好了,遲早會有小主子的。」
雷飛雲搖搖頭,有些無力地道:「你不明白,我並不是擔心子嗣,我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不把這些事告訴我,若是早知道……早知道那周李氏是這樣待她,說什麼我也不能輕饒了那惡婦人。」
老管家道:「夫人許是有自己的考量,國公爺也別想太多。」
雷飛雲擺擺手,從椅子上起身,負手往外走,「我去瞧瞧夫人。」
老管家在後面無聲搖頭。
雷飛雲一路走得慢,頗有幾分躊躕,見了妻子他要怎麼說啊?
心情複雜的國公爺慢吞吞地進了內院,進了內室,就看到妻子身上搭着條薄毯半坐在炕榻上,似乎是在等他。
「華兒。」雷飛雲不知道說什麼,只能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順勢握住她的手。
周佩華衝著他安撫地笑了笑,柔聲道:「我聽荷香說了,你可是生氣了?」
他抽出一隻手伸臂將她攬入懷中,心疼地道:「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相公,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自我嫁了你,便只剩歡喜了。」
雷飛雲還是氣憤難平,「怎能這樣就放過那惡婦!」
她輕笑一聲,反問道:「相公覺得妾就是那忍氣吞聲的人?」
他低下頭,意味深長地看着懷中的人兒。
周佩華還在笑。
雷飛雲捏住她的下巴,揚眉故意冷了臉,道:「還不快些講。」
她拍開他的手,道:「當初文先生決定派人先將嫁妝聘禮送回京,那時我有請他幫個小忙。」
「文先生?」這裏面還有文思遠的事?
「是呀。」
「你讓他幫什麼小忙了?」
「我出錢讓文先生找人替我去買了兩個痩馬給我父親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