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走過煙雨
踏入登封后楊孟君便急匆匆地下了山。一別數年，不知在臨安苦苦等他的人兒如今怎麼樣了。
沒有方圓，所幸白雪一隻都在武當。白馬素衣，背後斜背着槍匣，一如當年自洛陽至江南。
從襄州到臨安，說遠也有千里之遙，說近吧以白雪的腳力最多一天就到了。
如今的白雪比以往更加雄健，俊美又不失威風。算算時間，白雪跟着楊孟君已經快十年了。官道上一騎絕塵而去，速度快的驚人。
漸漸臨近江南，城關之間也和以往不太一樣。楊孟君哪怕歸心似箭，也不想以身犯唐律，身為鎮國公當起表率作用，而非以權謀私。
每過一城，他敏銳地發現，不管是守城官兵還是地方百姓，行為比以往都規矩了不少。
正午時，他牽馬在一處酒館內暫歇。這裏已經是淮南道於江南道的交界處了，再往南一二百里便是臨安。
這幾年以來，最穩定祥和的便是這看似不太起眼的淮南道。自從吳沖當年領軍之後，劉濤便領軍屯兵淮河，把整個南唐北線經營的固若金湯，齊國一兵一卒都南下不得。江南道隨處腹地，這些年小亂還是不斷。
隨便點了兩三道小菜，一壺不算太貴的小酒。這酒隨不如佳釀那般潤喉，可在這充滿煙火氣的人間獨飲，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誒，水龍吟唐盟主前些日子挑戰少林高僧的事兒，你們聽說了沒？”
一位同桌的食客輕咳一聲清清嗓子，“當然聽說了。”
“哦？那唐盟主贏了沒？”
那食客吧唧了一口杯中酒，懶洋洋說道：“不知道啊，只曉得唐盟主全身而退，安然回到了紫陽山總舵。”
“嘖嘖，還是唐盟主瀟洒啊，以一己之力統一中原武林，就連少林也不得不低頭。”
“這可不見得啊。只是這一戰的結果極為保密，也說不好唐盟主就贏了，而且和唐盟主打的未必就是少林第一高手。”
“也對。”
“不過...有消息說少林最具天賦的弟子伽藍已經走出山門，和武當小天師張清揚一樣將要遊歷紅塵。”
“就是有着小佛祖綽號的伽藍禪師？”
“沒錯！身為佛門執牛耳者，武當有張清揚下山輔佐鎮國公，少林也派出一名傑出弟子於紅塵中爭渡，也在情理之中。”
其中一人笑意古怪，輕聲道了句：“盛世菩薩亂世三清，這次少林終於破例了么？”
誰都知道這話什麼意思。
“也不能這麼說，少林既然也有此想法，還是不忘眾生的。”
那人古怪笑意不減，搖了搖頭不再多言。
以往每逢亂世，佛門都是立馬封山，緊閉山門死活不淌渾水，只有道教會派出弟子救濟蒼生。而到了盛世，道門幾乎於塵世不可見，佛門又開始大肆傳道。“盛世菩薩亂世三清”這話可謂是褒貶之意極濃。
楊孟君飲下杯中酒，微微蹙眉。
“敢問這幾位大俠，水龍吟是什麼？唐盟主又是誰？”
那一桌的食客抬頭看向拱手問話的楊孟君，其中一人看怪物一樣看着這位品貌極佳的俏公子，“這你都不知道？小哥不是江湖人吧？”
楊孟君認真想了想，回答道：“也算半個江湖人。”
“那你不知道？唐盟主啊！西蜀唐門下一任門主，唐青楓公子啊。水龍吟便是他成立的江湖門派聯盟。”
楊孟君驚疑的張了張嘴巴，回過味兒后又一拱手，“多謝大俠告知。”
隨便吃了兩口菜，待壺中酒飲盡，楊孟君繼續牽馬而行。
“想不到唐青楓沒有好好回去繼承家業，而是搞了個江湖聯盟？還跑去找少林麻煩？”
接下來的路程楊孟君沒敢跑太快，白雪太過於耀眼，有心人只要從馬的特點便能推測出他是誰。而楊孟君現在也不想節外生枝，安穩抵達臨安才是正事。
傍晚時分，楊孟君總算趕到了臨安北門。
作為國都，當初又發生過王熠寧之事，臨安如今的城防比以往嚴格了不少。
“你，過來登記。”
楊孟君笑着走了過去，城防甲士頭也沒抬，徑直問道：“姓名。”
“楊孟君。”
“哪裏人？”
“祖上隴西人士。”
“在哪裏住？”
“輔國將軍府。”
這甲士越聽感覺越不對勁，等他聽到輔國將軍府幾個字時猛然抬頭，待看清了來人長相，楞了一瞬連忙單膝跪下，“見過鎮國公！”
開玩笑，南唐軍士誰不認識楊孟君？就算沒見過本人，他的畫像也早都揣摩透了。
周圍一二百人立馬安靜了下來，下一瞬全都單膝跪地，齊齊參拜：“見過鎮國公。”
楊孟君揉了揉鼻子，笑道：“都快請起，不用行大禮，再說我又不是神仙，也不管風調雨順呀。”
說罷，他不等眾人回話便趕緊上馬一溜煙地沖入城內。
夕陽西沉，整個臨安古城靜謐安寧，楊孟君牽馬走在街頭，少有能認出他的人。
年少時曾一夜名動臨安，在臨安常駐居民的眼裏，這位鎮國公是他們看着長大的，心裏雖然有出於對一品公卿的敬意，但絕不是敬畏。
“呦，楊大人啊，啥子時候回來的？”
一個包子鋪的老闆看到楊孟君，沒有第一時間行禮，而是問候了這麼一句。
“呦，老哥你這鋪子還沒關門啊？”
“那能啊，晚上也要吃包子啊。”
“行嘞，您先忙着，我回家去了。”
又走了一截，“這不是小楊嘛？這趟回來大婚？”
一位大嬸靠着大門微微朝他一躬身，親切問候起來。
“還早呢，大唐未復，何以家為？”
“哎呦真酸，我家*比你小好幾歲，現在娃都有了，你可得趕緊，別讓郡主久等了。”
“快了快了，等我大婚時，大嬸你可得去喝喜酒啊。”
“一定一定。”
在這些百姓眼中，需要高高掛在牆上的是菩薩佛祖三清財神爺，而非眼前少年郎。
楊孟君低頭走路，往了眼已經看到輪廓的皇城，自語道：“我以為經歷了煙雨，便是走過了江南。卻不知我在煙雨中，而江南在我心裏。”
人生何處不煙雨，何處不江南？
武科巷還是那個武科巷，兩旁府邸不少都換了牌匾，什麼車騎將軍府，驃騎將軍府的比比皆是。
這些能被登殿封將的人物，大多都沒經歷過真正的疆場征戰，或許是由地方都督府提拔上來的，也或許是某一軍中的將領來京城高就。
楊孟君對這些變化雖然好奇，但並沒有多麼往心裏去。天下兵馬又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朝廷自有其制度。
輔國將軍府里燈火通明，還沒進門就聽到兩個糯糯的聲音。
“哥哥。”
“乾爹！”
兩個一般丫頭片子邁開小腿朝着他跑了過來，
這一刻，戰場上殺伐果斷若閻王爺般的楊孟君，露出了慈祥和藹的笑意。
“你倆慢點，別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