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章[08.29]
周老太太只要看着周清藍沒事兒一樣的吃東西,心情就莫名地安定,好像什麼禍事都能轉危為安,如常淡定地笑道:「明面恭順、暗藏不軌,春喜賤婢真是好手段、好隱忍!經此一事,該訂個新家規,家生奴婢即使做了通房生了兒女,也不能提高身分做姨娘,生下的孩子當抱給良妾或正室養,家奴不配教養公子小姐。」
周雲丹唇畔的笑意顯得意味深長,「祖母睿智!這卑賤之女都想母憑子貴,翻身做主子,禍亂門庭,野心大着呢!倒不如明訂家規,真心實意想伺候主子的就一輩子當通房吧,省得再出第二個春姨娘。」
想到前世春喜真的陰謀得逞,抱着「庶女」回天津衛,卻在孩子三歲時,周雲奇以「兒子不能養於婦人之手」為借口,把長子接去天津衛,跟着一起到外地任官,結果一雙兒女全養在春姨娘膝下,不但女兒唯唯諾諾,對春姨娘百依百順,兒子也跟春姨娘「母子情深」,周雲奇更不止一次讚歎春姨娘賢良淑德,堪為賢婦典範。
一個以色事人的妾室要什麼賢德!稱什麼賢婦!生生將何榮芳氣得吐血。
想到春喜死了,這一輩子無法在周家攪風攪雨、氣死元配不用賠命,周雲丹心裏真有說不出的暢快,但礙於皇家媳婦的身分,使她的笑意寧靜如秋水,自然而得體。
訂下規定,只能一輩子當通房,沒有翻身之日,想必有野心的美貌丫鬟會熄了爬床的心。
「主是主、奴是奴,不主不奴的才是禍亂源頭!祖母好心思,是周家的定海神針。」
周雲丹好一番恭維,周老太太當下拍板明訂家規,並曉喻周府上下。未等周定山下朝返家,已闔府皆知,這等內宅俗務,周定山也不會在意。
小姜氏自然樂見其成,眉目低垂,十分溫順,「都聽娘的,小叔那邊……」
周老太太笑意淡薄,「遣人去跟二太太說一聲便是,他們家的規矩好着呢!」
「是。」小姜氏溫婉道。
二老爺周海山是庶出,劉姨娘所生,老將軍去世后,出了孝期便分家各過各的,周海山要接劉姨娘出府,周老太太也沒有為難。何必呢?老將軍常年帶兵守邊城,男人不在家,妻妾爭什麼風、吃什麼醋?多沒勁兒!把兒子教育成孝子比較重要。
周海山雖是庶子,周定山卻是長兄如父的帶着他一同讀書一同玩耍,分家產也十分公道,手足之間情誼好,周海山隔三差五的便來向嫡母請安,恭敬孝順。
因為老將軍常年不在,出身書香門第的周老太太便教育周定山以科舉為志,老將軍知道后也贊同,周家已沒了爵位,是時候改換門楣。
劉姨娘倒是想讓周海山繼承父業,可惜周海山心思靈活,學文習武都不肯下苦功,吊車尾撈個舉人功名,自己鑽營進了清平王府。
在外人眼裏,周家兩兄弟都算有前程、有出息,各有各的長處,生活富足,自然少了些怨懟和矛盾。
周海山官小位卑,但架不住清平王信任重用啊!主子吃肉他喝湯,賺了缽滿盆滿,比周定山的油水多,劉姨娘也跟着抖了起來,綾羅綢緞、珠翠滿頭,今日去寺里上香,明日約人來家裏打葉子牌,除了不敢上周府來顯擺外,完全一副老太君的作派。
劉姨娘當年也是丫鬟爬床做通房,生了兒子當姨娘,簡直是漂亮丫鬟們羨慕的對象,奮鬥的目標!
周老太太新訂的家規若是傳到周海山家裏,劉姨娘第一個被狠狠打臉。
周雲丹並不在乎二叔那一家人,撫了撫手腕上的翠玉金絲鐲,淺笑道:「待大嫂回府,還望祖母與母親多教導她,老是擰着性子一意孤行,這不是讓人鑽了空子?」何榮芳若老老實實待在府里養胎,這麼多雙眼睛盯着,誰能偷龍轉鳳?
小姜氏對何榮芳的不滿已久,說白了,何榮芳不太看得上由小妾扶正的繼婆婆。若是用大紅花轎由正門抬進來的繼母,何榮芳還不敢小覷,偏偏是出身將門的她最看不上眼的柔弱小妾,覺得肯定是狐媚子撒嬌才能被扶正,面子情過得去就夠了!是以,她任性地挺着七個多月的大肚子去大興田莊,也只是知會小姜氏一聲而已。
如今早產,還發生這般醜事,要怪誰?
周老太太朝小姜氏道:「我明白你做人難,但你須切記,你是她正經八百的婆婆,該訓誨的就不能客氣,家宅才能平安。」
小姜氏心悅誠服,亦有些赧然,「娘說得對,可是大郎媳婦乃將門金枝,氣勢凜然,道理又一套一套兒的,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周老太太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但也不忍怪她,周家、姜家看中的不正是她溫軟如綿的心嗎!
周雲丹相信小姜氏的人品更勝於何榮芳,粲然一笑,「母親是該好好教導大嫂,那是個胡塗蟲,若非我去得及時,抓了個現行,大嫂竟寧願相信自己生的是兒子,說什麼『哪有女人傻得肯用兒子換女兒的』?想兒子想瘋了,若真教春喜那一幫賊人得逞,大嫂肯定絲毫不懷疑,聽憑擺佈了。」
小姜氏神色微微一沉,旋即無影無蹤。出身高門的蠹媳婦,教導起來輕不得、重不得,真煩!
「真是胡塗透頂!」周老太太氣笑了,不禁唏噓,「入門五年好不容易有了這一滴骨血,即使是女孩兒,也是咱們周家的嫡長女,身分貴重,豈是賤婢所生的庶子能比?這樣的胡塗人,不狠狠敲打一番,豈堪為宗婦?」
周雲丹秀眉一挑,似有不滿。追根究底,周雲奇才是禍頭子!他但憑待何榮芳有三分愛憐,五分看重,寵妾豈敢上天?何榮芳也不至於從一個好好的將門金枝,變成深閨怨婦,患得患失的就想要一個兒子來鞏固地位。
但周雲奇總是她的親大哥不是?她也不好胳臂往外拐。
周雲溪也有相似的看法,這時代的女子不容易啊,即使是公主、郡主,若不得夫君喜愛,也只能苦水往肚裏吞,皇帝可以砍了駙馬的頭,卻無法逼駙馬「真愛」公主。
不過她心裏對周雲奇的不屑是比周雲丹深得多了,畢竟周雲奇又不是親大哥,對龍鳳胎從庶子女搖身一變成了嫡子女,周雲奇私心不待見他們,表現出來的自然少了長兄如父的寬容疼愛。周雲溪又不是傻子,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嗜好,周雲陽也跟隨父親的腳步,走科舉之路,而周雲奇從武,自有長興侯府那邊扶助,這才保住了薄如蟬翼的兄弟情誼。
魏清馨描得細細的柳眉微微一蹙,「外祖母,本來這事我一個外姓人不該多嘴,但內心有話,不敢瞞着外祖母。」
周老太太捻着手裏的金剛菩提翡翠念珠,四顆翡翠珠、十八菩提珠,是兒子的孝心,她日日捻着日日順心,安然笑道:「好孩子,都是一家人,這裏坐的誰又把你當成外姓人了?就你多心。」
「我錯了,外祖母。」
「本來這樣的糟心事,沒成親的孩子不適合多聽,只是丹兒的顧慮也沒錯,不能把你們養得純良無知,后宅的陰私手段即使是陽哥兒也該心裏有數,何況你們這幾個閨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祖母所言極是。」周雲陽等人忙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