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 楊氏臨產
臨出門前，張小丫伸手死死的抓着童大夫的手臂，壓低聲音道：“開始吧！”
童大夫自然清楚她是什麼意思，眉頭微挑，看向外頭的方向，嗓音低沉道：“你不問問他們？”
“人命關天！”
張小丫丟下四個字，便頭也不回朝外走去。
咯吱！
張小丫打開房門，就聽到外頭的嘈雜聲。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女兒怎麼辦？！”
趙氏在拉扯這穩婆。
佘躍龍作勢就要往房間裏沖，被佘家二老死死的拽着。
“躍龍！你不能進去，女人生產，男人要是沾染上血腥氣，是要時運不濟的！千萬不能進去。”
“別吵！”張小丫神色驟沉，高聲制止眾人。
穩婆猛地甩開趙氏，低頭快步跑開。
她幾乎在各家各戶都接生過，佘家的這情況，顯然是不行了。
再多耽擱下去，也是徒勞。
張小丫顧不得那麼多，走到佘躍龍的面前，輕聲道：“躍龍哥，芳芳姐現在情況不好，她本就身子骨弱，胎兒太大，她生不出來，她現在已經沒力氣了，再耽擱下去，就是一屍三命，童大夫讓我來問你，是保大，還是保小！”
佘躍龍愣在當場：“小丫，你什麼意思？什麼保大保小！芳芳跟孩子一定會沒事的！”
“其實童大夫早就跟芳芳姐說過，胎兒太大了，生產危險係數很高，母子平安的幾率，不足三成，要麼去母留子，要麼去子保母！但日後，芳芳姐可能就再也無法生育，你想清楚！保大還是保小！”張小丫神色堅定，厲聲質問道：“必須二選一！”
佘躍龍有些慌了神，他沒想到會是這個情況。
“保大！保大！”趙氏聞言，尖利的聲音傳來：“躍龍！我們家芳芳可都是為了你啊！要不是為了給你佘家傳宗接代，她怎麼會冒着生命危險生孩子！你不能糊塗啊！”
“芳芳怎麼選的？”佘躍龍嗓音沙啞，低垂着頭輕聲道。
“芳芳姐說，一定要保小，若她死了，就剖腹將孩子取出來。”張小丫沉着冷靜，面無表情如實答道。
此時身後的屋子裏沒了聲響，張小丫猜測童大夫應該是開始動手了。
佘躍龍雙手掩面，眼淚從指縫中流出，哽咽出聲道：“保大！求你們，一定要保住芳芳！”
張小丫神情一松：“躍龍哥，芳芳姐終究是沒看錯你！”
話畢，她便轉身徑直進了屋子。
此時張芳芳已經失去意識躺在床上，不知是疼暈了過去，還是被童大夫用了迷藥。
童大夫隨身帶來的藥箱大開。
一旁的凳子上放着一盞點着的蠟燭，旁邊放着個瓷碗，裏面盛着一碗清水。
藥箱中放着乾淨的白布、剪刀、利刃、還有針線。
“過來幫忙！”
童大夫神色緊張道：“她疼暈了，為了確保萬一，我用了點迷藥，因為沒在人身上試過，用量比較重，免得進行到一半，她又醒過來，白遭罪。”
張小丫聞言點了點頭，快步走上前，用力掀開張芳芳身上的被子，將其衣服撩起，褲子褪至身下，露出高高隆起的肚皮。
上面佈滿了青紫的妊娠紋，看着有些嚇人。
整個屋子裏，蔓延着血腥味。
童大夫咽了咽口水，第一次給活人剖腹取子，就算試驗了很多次，他還是忍不住緊張。
冷靜下來后，他將線頭放入瓷碗之中泡着。
張小丫這才意識到，那瓷碗中裝着的哪裏是什麼清水，明明是烈酒。
“我要開始了！”
童大夫嗓音微啞。
張小丫神色嚴肅的點了點頭，以作回應。
親眼瞧見他用烈酒沖了沖雙手，拿起剪刀跟利刃，先是在火上烘烤片刻，直到開始發紅，再放到烈酒中泡了泡，冷卻之後，就開始剖開張芳芳的肚子。
剪刀剪開皮肉的聲音，在屋中響起。
鮮血流出。
張小丫呼吸一窒。
好半晌！
童大夫的手伸入張芳芳的肚子裏，拿出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是個四肢健全的嬰孩！
他瞧着嬰孩神色凝重。
張小丫驚喜之後，才覺得不對，這孩子怎麼沒有哭聲？！
啪啪啪！
童大夫將其倒置，直接抬手重重拍在他的屁股上。
“哇哇哇！”
嬰孩雙目緊閉，吃痛得張口啼哭，聲音響亮。
“裏面還有一個！”
童大夫將嬰孩肚子上的臍帶剪斷，遞給一旁的張小丫，神色嚴肅道。
跟剛剛一樣的操作。
張小丫趕忙用早早準備好的東西包裹住嬰孩，衝著外面喊道：“快！快點準備熱水！”
不顧屋外手忙腳亂的聲音。
她將兩個嬰孩都安置好了后，稍作打量。
這兩個嬰孩倒也沒大到哪去，完全是正常的大小，可就因為多了一個，所以才會導致張芳芳難產。
甚至產生去母留子的想法。
張小丫收攏視線，雙手站滿了鮮血，親眼看着童大夫從碗中取出針線，給張芳芳縫合傷口。
張芳芳此時臉色慘白，雙目緊閉的躺在床上，胸口瞧不見起伏，身子更是冰冷的可怕。
她幾乎以為人已經沒了！
張小丫緩緩湊上前，用手指探向她的鼻息。
下意識屏住呼吸。
等了片刻，終於有微弱到幾乎不可察覺的鼻息打在手指上。
她驟然鬆了一口氣！
還好！
人還活着！
“不相信我的醫術？！”童大夫收手，見狀眉頭微挑，反問道。
“哪能啊！童大夫你簡直就是在世華佗，轉世扁鵲！”張小丫整個人放鬆下來，開着玩笑恭維道。
童大夫顧不得洗手，撩起袖子，將指尖放在張芳芳的腕處，鼻息把脈。
叩叩叩！
“情況怎麼樣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張志勇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詢問道。
“母子平安！”
童大夫剛好收手，朝着外面喊道。
砰！
屋外傳來一聲悶響。
張小丫聽着外頭嘈雜聲，似乎是佘躍龍太過於激動，直接暈了。
門打開了一個縫隙。
趙氏跟佘母探頭道：“我們給送熱水進來！幫產婦和孩子清理清理。”
趙氏的聲音有些沙啞哽咽，顯然也是嚇壞了。
“進來吧！”
張小丫見童大夫點了點頭，出聲喊道。
二人端着熱水盆走入房中。
佘母朝兩個嬰孩走去，面露喜色，特意掀開被褥，瞧了瞧兩個孩子的性別。
“真是老天保佑，一男一女，正正好是個好字！”
她驚呼出聲。
趙氏直接走到床邊，看着血跡跟張芳芳虛弱的慘樣，心疼不已，掩嘴痛苦。
“我給產婦的肚子上開了刀，直接將孩子取出來的，小心點，清理的時候不要碰着刀口，簡單擦拭一下，別著了涼，再用烈酒擦拭一下刀口比較好。”
童大夫簡單交代了幾句，就跟着張小丫離開屋子。
眼下也不太適合收拾東西。
出了屋子，一群人圍過來，詢問情況。
“怎麼樣？”張志勇神色焦急，卻又不方便進門，只能詢問張小丫。
“母子平安！芳芳姐生了一男一女，志勇哥，你要當舅舅了！”張小丫如實答道。
隨即轉頭看向一旁的童大夫，當眾謝道：“有勞童大夫，謝謝童大夫妙手回春，救了芳芳姐母子，佘伯父，打點水來，給童大夫梳洗一下，再準備個屋子讓他休息一下。”
佘父這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稱是，引着童大夫去了前廳。
“呵！這芳芳母子平安，那是她福大命大，怎麼？你們都忘了，若不是張小丫送來的補藥有問題，芳芳又怎麼會早產！”
一個突兀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帶着陰陽怪氣的語調，正是同樣懷有身孕的楊氏。
張小丫聞言，冷眼瞥向她，神色微沉。
場面一時間有些靜默。
“小丫這麼費心賣力，不可能謀害芳芳的！”張志勇出聲幫着辯解道。
“芳芳！”
佘躍龍此時突然從昏迷中驚醒，大喊了一聲，坐起身。
“芳芳怎麼樣了？”他第一時間關心張芳芳的情況。
“躍龍啊，芳芳母子平安！給你生了一男一女。”張老太出聲緩緩道。
佘躍龍驟然鬆了一口氣，喜極而泣：“太好了！芳芳沒事！真是太好了！”
作勢就從地上爬起身，要衝入房中。
咯吱！
正巧這時佘母跟趙氏從裏頭出來，各端着一盆血水。
看到那鮮紅的血水，佘躍龍自然清楚，這是誰的血，眼眶驟紅。
“誒誒誒！你都是當爹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橫衝直撞的！”佘母略有不滿道。
“就是！芳芳剛生產完，你別進去，免得帶了涼風，她們娘三現在都虛弱着，你毛手毛腳的也幫不上忙，走一邊去！”趙氏更是毫不客氣道。
“我……我就是想看看芳芳，看看她怎麼樣了……”佘躍龍急忙解釋道。
“只要你別添亂，都好着呢！”
佘母將他推搡去一邊，跟趙氏各端着一盆水，走到院中倒掉。
收拾好了之後，幾人都站在院中。
“好了！芳芳姐沒事，我們就別打擾她休息，一起去前廳，好好說道說道芳芳姐跟補藥的事。”張小丫出聲提議道。
因着張芳芳這離不開人，佘躍龍也不願離開，視線一直盯着房門的方向，出聲道：“芳芳母子平安，我也就沒什麼在意的，更何況我相信小丫，如果不是她跟童大夫，芳芳如今也不能完好的躺在呢，她一定不會害芳芳的。”
張小丫聞言，神色放緩。
佘躍龍守在門口，其餘幾人便都去了前廳。
童大夫跟佘父都坐在那裏。
“首先我說說芳芳姐的情況吧，她身子本來不能生育，但經過童大夫的調理，懷上孩子，可底子不好，加上又是懷了兩個，芳芳姐一直擔心不能平安生產，私底下跟我說，如果出事，一定要保住孩子。”張小丫如實道。
話音剛落，趙氏便眼眶一紅。
“我這傻姑娘！”
“然後我跟童大夫想了個法子，剖腹取子！童大夫之前曾在豬兔身上做過試驗，成功過，但他沒有在人身上試過，所以我們也就沒說出來，只想着作為備選，一旦出事，死馬當作活馬醫！”張小丫繼續道。
“那你之前為何還要問躍龍，保大保小？”張志勇疑惑道。
“我說了，世事無絕對，這個法子沒再旁人身上試過，能否母子平安，我也不確定，所以事先跟大家做好最壞的準備，還有一個，是我個人的私心，我想看看在剛剛那種生死抉擇的情況下，躍龍哥會怎麼選。”張小丫輕聲道。
面上毫無波瀾，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
“他值不值得芳芳姐拚死也要為他留下後代，而躍龍哥用他的回答，告訴我，他值得！值得芳芳姐這麼做，也所幸，芳芳姐母子平安。”
“那這跟你送補藥來，又有什麼關係？！”楊氏在一旁冷笑道。
她此刻的臉上有些難看，臉色蒼白，額頭上更是冒着薄汗。
只有她清楚，此時肚子隱隱作痛。
不過這都是正常的，是孩子在往男孩的方向變化。
“我只是說清楚，芳芳姐的情況，跟我做事的理由。”張小丫橫眼望去，察覺出她的不對勁，眉頭微皺。
“那補藥是什麼時候送來的？送來的人是誰？又是怎麼說的？”張小丫留了個心眼，轉而問向眾人。
“若是葯碗還在，可否拿給我看看。”童大夫緊跟着出聲道。
佘父連連點頭：“還在！還在！”
隨即給佘母使了個眼色。
沒過一會兒，佘母便拿了個空瓷碗過來。
童大夫從位置上站起身，接過空瓷碗湊上前，嗅了嗅。
神色微沉。
直起身轉頭看向一旁的張小丫，嗓音低沉道：“這碗裏，是催產的葯。”
難怪！
難怪張芳芳明明還沒到生產的時候，會突然難產。
“不過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張芳芳本來就懷了兩個，若是等到月份足了，瓜熟蒂落，只怕她身體更撐不住，這幕後之人，倒是無心插柳，幫了張芳芳一把。”
童大夫略微思索間輕聲道。
眾人皆是一愣，誰也沒想到會是這事態發展。
“呲！”
從旁邊傳來一聲譏笑。
“你跟張小丫是一夥兒的，空口白牙，還不是任由你說。”楊氏捂着肚子，勉強露出一抹笑容，陰陽怪氣道。
童大夫神色驟沉：“我身為醫者，向來實話實說，愛信不信！”
“童大夫莫生氣，她想來口不擇言。”張老太出聲勸道。
老者開口，童大夫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只臉色難看的坐回原處。
“這補藥，是個年輕小夥子拿來的，我們也不認識，只說是小丫讓人送來的，芳芳想來跟小丫交好，也就沒多懷疑。”趙氏眉頭緊皺，自張芳芳月份越來越大，她就時不時待在佘家看顧着，自然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如實道。
“你們不認識，只說是我的人，就喝了？這麼不小心？！我身邊的人，你們哪個沒見過！可送葯的人，既然能明確說出是我，那一定是故意而為，假冒我的名義送葯，這是想陷害我！”張小丫略微思索道。
“不對！那人我瞧着有點眼熟！”佘父突然出聲道。
剎那間，所有人的視線全匯聚到他的身上，等着下文。
“可死活想不起來，那人在哪裏見過！”眾目睽睽下，佘父卻又想不起來，暗自苦惱。
“呵！”楊氏冷笑一聲，張了張口，正欲張口時，突然臉色大變，雙手捂着肚子，蹲**發出陣陣慘叫哀嚎。
“啊啊啊！我的肚子，肚子好疼！啊！”
眾人神色一凜，都猜出是怎麼回事。
“你這，你這不會是要生了吧！”張老太從位置上站起身，驚聲道。
老張頭也將煙桿頭從嘴裏拿出來，愣神。
“快！準備屋子！”
張老太的話讓眾人回過神來，佘母招呼着幾人，臨時找了間屋子，關緊門窗。
“童大夫！童大夫！幫我媳婦兒接生啊！”張大貴扶着楊氏，神色焦急看向一旁的童大夫，懇求道。
“不！我不要他接生！他是個庸醫！”楊氏還有力氣反駁出聲。
童大夫原本已經在撩起袖子打算幫忙，聞言神色驟沉。
站在原處，默不作聲。
“哎呦！你這傻娘們，這個時候瞎說什麼！”張大貴心中焦急，到底是他的媳婦兒跟孩子。
“我不管！我不要他！我得罪他好多次，誰知道他會不會伺機報復！啊！痛死老娘了！”楊氏堅持道：“快去給我找穩婆！否則我不生了！”
她緊拽着張大貴的衣裳，歇斯底里的喊道。
“快去找人吧！羊水都破了。”童大夫臉色微沉，瞥了眼楊氏的**，冷聲提醒道。
張大貴抱着楊氏，有些六神無主，不知所措。
張志勇回過神來，趕忙跑出去找穩婆。
佘母跟趙氏收拾好屋子后，招呼着讓楊氏進屋。
“啊！”
一聲又一聲的叫喊聲傳來。
張小丫站在童大夫的身邊，抱着雙手，若有所思。
“聽這聲音，有力氣的很，應該沒什麼大事。”童大夫面無表情道。
穩婆來了之後，就着急忙慌的進了屋子。
張大貴站在門外，來回走動，神色焦急。
“你急什麼！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她前頭都生了兩個了，還能出什麼事！”張老太訓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