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5章一場夢
“……哦,還忘了說一件事,那些黃金我叫顧成按時給你,想必你已經收到了,悄悄說一句,這些錢都是他用旁路子掙到的,龍子驥不知道,官方也不會有人知道。
這是我替你存的私房錢,要是有一天他龍子驥惹你生氣了,你就拿着這些錢離開他,出去四處遊玩,想怎麼花錢就怎麼花錢,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這件事情可不許告訴別人,這是咱們兩個人的秘密。
好了,雨清,不許再哭了,把眼淚擦乾淨,給老簫笑一個!
你要記住這輩子,下輩子,今生今世,永生永世,老簫心中……唯繫於你。”
一個大大的墨點凝在信尾,象是他想起了什麼卻終是沒有再寫下去。
天際掛着一輪滿月,象是他的笑臉在默默注視。
“老簫,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活得很幸福,我和子驥的孩子將來也會知道你的名字,楚簫,不管你在哪裏,你也一定要讓自己好好的,我們是一家人,我會一直在這裏等着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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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的風沙還是一如往常,之前的一切就象是一場夢。
美麗的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冷笑,當龍子驥從周子成手裏救下楊雨清那一刻起,蘭若就知道自己徹底失去他了。
儘管他刻意向所有人隱瞞了自己與周子成勾結的事實,但是依着楊雨清的聰明,她不可能不明白其實緣故。
當群臣提出立后之時,蘭若很是識時務地主動讓出后位,自己偏居為妃就好,可是即使這樣,子驥哥哥還是不肯容下自己。就連讓自己留在京城,遙望他的機會都給徹底剝奪了。
呵,真是可笑。
那麼深愛着的男人,原來如此厭惡着自己。
夕陽帶着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天際,侍從在車外問道:“貴妃娘娘,前面就離北疆城不遠了,可否停車紮營?”
已經離得北疆城不遠了嗎?蘭若挑開車簾向外看了一眼,遠處已經隱約可以看到巍峨的城牆,越過北疆城就是我們西突國的國境了吧?
托龍子驥的福,這些年西突的國王被他給猛收拾了幾頓之後已經乖覺多了,母親說,前陣子西突國王還特地下了諭旨要與父王重修舊好,兩家從自此相安無事,共治西突國。
無論如何,自己這一場失敗的婚事還是給家人謀了福不是嗎?
不知道這一次自己被龍子驥親下了口諭送回來,家人們又會作何感想?
父親會因為失去了龍子驥這個靠山而失望嗎?
想到這裏,蘭若的心頭浮起一股怯意:“今天我們先宿在北疆城吧,明日再走。”
人馬剛在驛館安置好,天空卻開始下起了小雨,霧朦朦地籠在城市上空。
蘭若籠緊身上的狐皮斗篷仰着臉看天空中飄着的雨絲,暗道這北疆的天氣的確是比京城涼得太多了,一場秋雨一場寒,轉眼這風雨可就刺骨地涼了,正要折身進屋,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悅耳的簫聲,婉轉悠揚,似一雙溫暖的素手在胸口一撫。
要知道這裏可是北疆,會吹漢族曲子的人本就不多,沒有想到竟能遇到箇中高手?
不知不覺間,蘭若朝着那個聲音走去。
細蒙蒙的雨如霧又如煙,微微打沾了額頭的留海,手裏的羊皮燈籠也被打濕了,裏面的一點燈火如蛾翅般盈盈閃爍。
不遠處的地方站着一個素白色的人影,手裏持着一柄玉簫,正在專心地吹着一支曲子。
那是一支《採桑曲》,蘭若之前在宮裏常聽樂師吹奏,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吹得比眼前這個人更好。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那人停止吹奏,默默地轉過身來。
這個男人有着一張極為完美的面孔,微雨暮色里,他那一雙隱約含着憂傷的眸子徐徐看來,叫人止不住心弦一動。
蘭若微挑了一下眉梢,隱約覺得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男人,可是仔細想來,又無跡可尋。
更奇怪的是,那個男人突然翹起唇角對着她微微一笑:“貴妃娘娘好。”
“你認識我?”蘭若一愕,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玉簫:“是你故意用簫聲把我給引來的?”
那人笑了笑:“小人唐突,請娘娘恕罪。”
蘭若盯着他的臉仔細看了一會兒,開口道:“你找我何事?不妨直說。”
“我想請貴妃娘娘告訴我哈坎王子葬在哪裏?”
蘭若心頭一慌,不由得往後退了半步:“你是誰?你問哈坎做什麼?”
那人悠然嘆了一口氣:“貴妃娘娘不必害怕,我真的只是想知道他葬在哪裏而已……”
他修長的手指撫過手裏的玉簫,一雙眼睛悵然望向雨幕的盡頭:“我和他一樣,知道在這世上舉目無親的滋味,我甚至和他一樣,體會過葬身他鄉的孤寂,即是如此,我才更不忍心叫他一冢孤墳孜然在這曠野之上,若是貴妃娘娘知道他葬在哪裏,不妨告訴我。”
和他一樣葬身他鄉的孤寂?
蘭若只覺得後背一陣寒意襲來,直叫整個身子都有些僵麻了,這個人生得如此俊朗,難道說……他是一個鬼?
看到她不說話,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貴妃娘娘,可願指點在下嗎?我只是路過,想要簡單拜祭他一下而已。”
“不,我……我不知道!你找別人去問吧。”蘭若慌張地轉身想走,卻腳下一軟向著地上跌了過去。
“娘娘請小心!”他伸手扶她,指尖的溫熱傳到她的手腕上。
他的掌心溫暖而柔軟,他的身上有一股好聞的竹葉清香,他的眼神徐徐看來,平和溫潤,莫名地叫人心中安穩。
看來,他並不是一個鬼魂,心中的驚慌徐徐散去,蘭若努力平復了一下氣息,低下頭輕聲道:“公子既然能把我引到這裏來,那自然是斷定了我知道哈坎葬在哪裏的,既然如此,我便帶你去。”
話一說完,她挑着燈籠先一步向前走去。
曠野之中,一座墳塋孤零零地立着,前面立着一塊破舊的石碑,想來立碑之時很是倉促,石碑上面的字跡歪三扭四已經模糊不清了。
他走到那墳前,默默地注視着那一座墳塋,良久無語。
細雨打濕了他的頭髮,秋風掀起他身上那件白衣,暮色之中,他整個人顯得更加瘦削單薄。
過了許久,他慢慢地開口:“兄長,元和帝他死了,是我親手殺的他,原本我還想藉著他的手先殺了龍子驥,然後再誘他服毒,可是我終不忍心……那是她心中最愛的人啊,若是我殺了他,她肯定會傷心的是不是?
我聽說你的墳是也是她徒手一下一下刨出來的,如此說來,她對你也算有恩,我想你在天之靈,也不希望她傷心的對嗎?如此我們就一起放過她愛的人,生生世世的所有罪孽恩怨,就此放下吧。”
站在他身後的蘭若臉色陡然變得慘白,她突然猜出來面前這個人是誰了。
“你是清平侯楚簫,原來……原來你沒有死?”蘭若的聲音在發戰,就連身子也止不住抖動起來。
那個人回頭看着她,亮如寒星的雙眸恬然無波:“貴妃娘娘,您所說的清平侯是誰?那個楚簫又是誰呢?我只記得她喜歡管我叫老簫,我猜我誰也不是,只是那個老簫吧。”
他微微一笑,謫仙也似的臉上浮起一抹悵然,象是一個思鄉的遊子,突然憶起了自己至親的人。
看到她一臉驚懼,他低頭從懷裏取出幾枝香點燃了奉在指尖,對着那墓碑默默地祝禱起來。
蘭若無語地看着他,良久之後,兩行熱淚突然奔涌而出:“原來這一切都是報應,我害死了這個叫哈坎的人,自以為可以從此挑撥子驥不再愛她,可是我實在沒有想到,他對她的愛一直深到了骨子裏。哪怕我如何努力也永遠得不到他的心,我永遠也得不到他的心啊……”
一直壓抑着的委屈徹底失控,蘭若跌坐在地上泣零滂沱。
暮色暗沉,雨點卻一絲絲地大了起來,扑打着男子俊美的容顏,一滴眼淚混着雨水滑落到下巴上,打濕了他胸前的白衣。她對他的愛又何嘗不是深到了骨子裏?自己也永遠得不到她的心啊。
第二天,人們在哈坎的墳前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蘭若,而那個傳說中象神仙一般俊美的男子再次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