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一章
【正文開始】
昏暗的刑房裏,莫千言已經獨個兒坐了二十多個時辰。
她身上衣衫完好,沒有受半點傷,趙躍命人將她丟棄在這,鎖了牢門,不給飲食,也沒有方便的地方。耳畔只聽到周圍隱約的慘叫,入目四周牆上沾滿粘稠發暗的血,不知已乾涸了多久。地上鋪着乾草,不時有什麼窸窸窣窣的響聲在草層之下。
她緊緊抱住自己,縮在牆角。
哭過,喊過,要求面見嘉毅侯,沒一絲回應。
是自己喉嚨已經喊破了,嘶啞了,也沒了力氣,才漸漸的不出聲了。
她不懂,她分明什麼都沒做。嘉毅侯憑什麼囚住她,將她遺棄在這?
她這樣貌美,任哪個男人見了她不是意亂情迷?緣何這嘉毅侯府的人都是這麼的怪異?他們是眼瞎了?任她百般嬌呼,都能硬下心腸不理會?
飢餓和口渴,孤獨和絕望,快把她壓垮。
此時此刻她突然無比的思念應瀾生,那個待她如珠如寶的男人……
若他在此,他怎麼會忍心看她如此無助?
若他……
莫千言的眸子冷了下去。
若他拼着不要名聲強娶了她。她又何至今日,龜縮在那小小的清風觀中,做個見不得人的寡婦?
他最愛的還是他的家族,和他自己!
她好恨啊。恨這世道不公。
憑什麼生來她就比旁人坎坷?她有這樣一張絕色容顏,這樣一具美麗妖嬈的身子,為什麼那些不識抬舉的男人,一個個地都棄她不顧!
誰不想錦衣華服,誰不想呼奴喚婢?誰不想做個永被人托在掌心呵護的嬌女子?
為什麼這一切對她來說就那麼難?
枯燥的修行生涯快將她逼瘋了!那些個承諾要娶她的無恥男人,一個個膽小如鼠,聽說她要做正室,央他們休了家中正房,就再也不敢來見她……
可笑,這些男人太可笑了!
正胡思亂想着,外頭忽然傳來整齊的請安聲。
莫千言騰地站起身來,因蜷縮太久,她雙腿麻木得沒了知覺,膝蓋一軟重新跌了回去。
門被從外打開,安錦南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莫千言仰望着面前的男人,他是那樣高大威武,器宇軒昂,他生來高貴,自帶了旁人不敢冒犯的沉沉威嚴。他又這樣的冷峻而朗俊,立於昔年街頭的百花會上,令周遭無數的儒生公子都黯然失色。
莫千言凝了眉頭,嬌嬌婉婉地爬了起來。
「侯爺……」
一聲低喚,帶了無盡的嬌媚。
她身姿宛若無骨的蛇,蹭在他腳邊,欺霜賽雪般的手腕從寬大的道袍袖中露出,又柔又怯地攀上他的小腿。
臉頰蹭在他膝頭,抬起水光盈盈的眸子,又喚了聲。
「侯爺~」
安錦南垂頭,伏在他腳下,楚楚可憐的女人用含了清泉一般水盈盈的眸子仰望着他。
她是那樣羸弱、柔美,白皙的面容雖染了淡淡的灰跡,仍是瑕不染瑜,小巧的下巴微揚,從口中溢出低低的求懇,每一個字都含了媚,好似面前之人不是將她囚禁於此的壞男人,而是她深深戀慕着的情人……
安錦南順着她潔白柔滑的臂膀,看向自己被攀住的膝蓋。
原本面無表情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崔寧在側瞥見,忙把頭轉了過去。他艱難憋着笑,——侯爺最厭人觸碰,這女人多半討不到好果子吃了……
卓鳴奇怪地看他一眼,自行上前,刷地抽出刀來,雪亮的刀刃直指美人頸窩,「放開!」
眼前忽然殺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將莫千言嚇了一大跳,她轉頭看了眼卓鳴,眸中盈了委屈的淚,又仰起頭對着安錦南嬌呼「侯爺,民婦究竟何處得罪了侯爺?還望侯爺明示。」
耐不住周身氣壓陡然直降,和那明顯刺得更深的冰涼刀刃威脅,莫千言不着痕迹地收回雙手,捂住臉低低哭了出來。
「民婦……不過是個落魄的修行之人,不知犯了何罪?」
她聲音低低柔柔的,哭起來肩膀一抖一抖,細弱的身子跟着輕顫,弱不勝衣的模樣真真是我見猶憐。趙躍身後跟着的幾個行刑手都不忍瞧了,垂頭低眉怕自己待會兒狠不下心腸。
安錦南揉了揉眉心,有從人搬來一把大椅子,他在上坐了,莫千言稍稍抬眉,就見面前一字排開一群凶神惡煞的男人,以安錦南為首,個個兒用不滿而嫌棄的眼神望着她,好像她真的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她抿了抿嘴唇,剛才問過安錦南的話不曾得到答覆,從進屋起,安錦南一句話都沒有說。
崔寧見安錦南眉頭已經皺得快打成死結,知道差不多該辦正事了,他正了正色,走上前,從懷裏丟下一冊卷宗,扔在莫千言身前。
「你先別忙哭,」他輕聲道,「看看這個,自然知道侯爺何事找你。」
莫千言拾起卷冊,略略翻了一遍,她嘴角暗自勾了抹輕嘲,卻在抬眼時,極快地將神色隱藏好,只仰起一張絕美的芙蓉面,桃花泣露般搖首喊冤「我……我沒有……這些人,我根本不識,不是我……我沒有!您相信我,侯爺,我與您無冤無仇,緣何要傷害您?設伏殺人這種事我怎麼敢?我是修行之人,我平素連只螞蟻都不捨得踩死,侯爺,您信我!」
她膝行上前,欲揪住安錦南的衣擺,安錦南眸子一縮,卓鳴立即上前,抽刀將她前路阻隔,「且住!」
莫千言淚水爬了滿臉,仰頭哀傷地看向眾人「我只是個弱女子罷了,為何要將我牽連進來?是誰要害我?」
她低低嗚咽着,許久,並不見有人回應半句,她抹了眼淚,抽着鼻子,咬了咬嘴唇。
「我……」她忽然眉頭一挑,像是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