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破道觀里的小道姑
月小小是潯里鎮唯一的道士,哦,不,雖然月小小年紀幼小,身材幹癟,但終究是個女孩,所以應該是潯里鎮唯一的道姑。原本潯里鎮唯一的道士是月小小的師傅,一個名不見經傳、甚至連道號都沒被潯里鎮的鎮民記住的老道士。
老道士在月小小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就把月小小撿回了道觀。那時候的月小小身上只有一件寬大的黑色道袍,道袍里還塞着一張紙條,紙條上歪歪扭扭的寫着月小小三個字。
一輩子孤苦伶仃的老道士一見到這黑色道袍裹着一個瘦小嬰兒,立馬就認定了這是道尊送來繼承他道統的。可他只是一個荒敗道觀的老道士,又哪有什麼道統可以繼承?
不過從那日起,月小小總算是有了口粥喝,雖然身軀仍是那般瘦弱,但總算是活下來了。
老道士的道觀在尋雨巷的最深處,除了僻靜沒什麼別的優點。而這座僻靜到極點的,在月點點六歲的時候就成了老道士留給她的唯一遺產。
自月小小六歲之後便要靠自己養活自己了,也多虧着尋雨巷的這些街坊鄰居照顧,時不時的就找尚不怎麼懂事的月小小到家裏做一趟法事,也暗自多給些銅板作為酬勞,更多的時候,都是月小小紅着小臉去各家各戶化上一點緣,若是月小小病了,那這小破道觀便迎來了旺季,尋雨巷的鄉里鄉親便同約好了一般,來道觀里參拜道尊,再往功德箱裏留下那麼一些香火錢。
雖然嘴上不說,但月小小心裏明白大家對自己的照顧,若不是如此,讓一個如此瘦弱的女孩子怎麼過活?那一件寬大的黑色道袍,早就打滿了補丁,就這道袍上的補丁都是眾鄉里接濟的,一條尋雨巷,實實在在的把月小小養到了十六歲。
雖然已然十六,但月小小身材瘦小,看上去仍如同是十三歲上下,日子雖然苦,但也不煩悶,月小小總盼着哪天道尊降臨了,看着虔誠的自己,能一樂之下,帶着自己飛仙去,到了那一日,可一定要帶上多年來對自己照顧有加的鄉親們。
每年的四月是月小小最喜歡的月份,因為到了四月,道觀前院的那株老桃樹便會開花,粉嘟嘟的一片,可愛到了極點,也意味着,今年老桃樹在六月底的時候又會結出圓滾滾沉甸甸的大桃子,月小小可是最喜歡吃桃子的。
但最重要的還是因為四月十八日是林清塵林大學士的壽辰。林大學士是當今聖上的授業恩師,也是潯里鎮出過的最大的官,雖然林大學士人在神都洛京,但潯里鎮的林府每年都會在鎮上替林大學士置辦壽宴,楚南州有名有姓的家族都會派人參加,畢竟林清塵大學士在如今朝廷的地位可謂只在一人之下。
在林府置辦壽辰的這個月內,林府會開放自家後山上的溫泉,供鎮上的適齡女子使用,也是為了洗去鎮上尋常人家女子身上的塵土氣息,為潯里鎮增加那麼幾分靈動氣息。
年僅十六的月小小除了吃桃子外剩下的那麼一個愛好,就是泡溫泉了,要不是只有林府的後山上有溫泉,月小小都想抱着鋪蓋直接在溫泉旁住下。
這一日是四月十三,潯里鎮的適齡女子們大多會選擇在月初的時候前往泡溫泉,因為離大學士壽辰越近,鎮上來的達官顯貴就越多,自家的雜事也自然越多。而月小小則不然,林府後山上多住的是林府女眷,那些來參加大學士壽宴的人自然不會往這等敏感的地方扎堆。月小小以多年的經驗判斷出,這一日是林府後山溫泉人最少的時候,他可以美滋滋的泡個夠。
月小小出門前經過老桃樹,對老桃樹施了個拱手禮:“樹爺爺,小小這就出門了。今年樹爺爺您的桃花好似比往年更為嬌艷。”自月小小記事起,這株老桃樹便立在道觀前院正中,當時老道士在世的時候也是對這株老桃樹恭敬有加,口稱“樹爺爺”。老道士去世后,這個稱呼也便由月小小繼承了下來。
月小小一路上見到尋雨巷的鄉里鄉親,盡皆含笑打了招呼,一溜兒便上了林府後山,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雖然身材瘦弱,但月小小的皮膚極好,被溫泉這麼一蒸,凝脂般的肌膚透着那麼股充滿靈氣的粉嫩,看着就如同天上的蟠桃那般可口。
泡完溫泉后,遇着事了,更衣室內衣服不見了。要知道今日前來泡溫泉的不過二三人,所以月小小也就沒給那柜子上鎖,這破舊道袍,怕是小偷瞎了眼了都不會來偷,但眼前實打實卻是發生了這古怪的事。
月小小自小在市井裏長大,遇事也不慌張,披着浴袍就裏裡外外的開始找自己的道袍。在換衣服的那房間了找了個遍,仍是毫無線索,於是月小小便蹲坐在一旁,一副懊惱模樣,並想着怎麼出去。
這正想着呢,門外傳來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晃神間,一個丫鬟打扮的半大姑娘掀開帘子走了進來,一看到月小小愁眉苦臉的蹲坐在一旁,便開口問道:“小道姑,今日溫泉水溫不合心意嗎?”
月小小名中兩個小字,老道士臨到死了也沒給她起個像樣的道號,所以潯里鎮認識月小小的都稱她為小道姑。
“小琳姐,不是的。跑溫泉已是往日難以奢求的事了,哪稱得上不合心意。”月小小慌忙解釋道,再跟這被稱作小琳姐的丫鬟說了自己道袍不見的事。
這小琳姐聽了捂嘴一笑:“這幾天府里新來了幾個丫鬟,想來還怎麼懂規矩,看你那道袍破舊,多半是拿去浣洗修補了。”
月小小聞言鬆了口氣,但仍是一副愁容,抖了抖身上的雪白浴袍道:“小琳姐,這我還是出不去啊。”
“我這有件小姐剛換下來的衣服,你可以先穿上,待會找到道袍了再換下來。”小琳抖了抖手上的一件鵝黃色精緻宮裝,朝着月小小比了比,又道:“好似差不了多少。小姐常年得病,身材也是瘦小,也就是小道姑了,換作他人,還不一定合身。”
月小小半紅了臉龐,囁嚅:“好是好,就怕弄髒了小姐的衣服,拖累小琳姐。”
小琳姐將衣服攤開放到一邊,示意月小小換上,嬌聲笑道:“無妨,這是小姐昨日換下的衣物,正要拿去浣洗。若不是我看到你露在外面的一雙腳丫,我都不準備進來,直接送去洗了,想來也是老天爺派我來給你解圍的。”
月小小這才不再推辭,抖擻精神換上衣服。
看着穿着林府小姐衣服的月小小,小琳姐又是忍不住打趣:“小道姑,光看你這模樣,也是像極了大戶人家的小姐呢。”
月小小紅着臉笑了笑,低下了頭,也不回應這話,只是催促小琳姐領她去把那破舊道袍拿回來。
小琳姐見月小小這嬌羞的可愛模樣,也不再繼續調笑於她,帶着她就往林府後院去了。
這一路上,月小小果然見着了一些往年沒見着的面孔,而這些丫鬟打扮的下人見着月小小紛紛低頭行禮,口稱小姐。
月小小自幼聰明伶俐,馬上反應過來這些下人為何對自己如此恭敬,她身上的這件衣服一看用料便知極為講究,更別說上面的花紋走線了,甚至上面殘留着一縷縷異香,想來也是林府小姐使用的上等香料,而這些新來的下人可能還沒有見過林府小姐,故把穿着這隻有主人家才會穿的上等布料做成的衣服的月小小錯認成了林府小姐。
月小小正要向這些下人解釋,卻被小琳姐一把拽過,兩人一步未停,小琳姐邊走邊道:“這幾日林府事物眾多,快快拿到你的衣服,萬不可在此逗留,認錯了無妨,別應便不是叫你。”
月小小微微點頭,加快腳步跟着小琳姐往後院深處走去。
這走了沒一會,迎面來了個穿着白袍的美少年,這少年一頭長發被一根青色髮帶系在腦後,身上不見那些富家子弟常佩戴的玩物,只是左手拇指帶了一枚甚為溫潤的白玉扳指,一雙眼睛如同天上繁星,極為有神,嘴唇有些發白,面色卻是紅潤的,舉手投足之間,自是有一般風流。
月小小隻是看了一眼,便覺得自己心間小鹿亂撞,趕忙低下頭不再去看那美貌少年,又走了兩步,卻看見一雙綉着朵朵雲紋的雲靴進入了自己視野,這一抬頭,恰好便是那美貌少年的清秀面龐,而這少年,有意無意的對着月小小笑了一下。
也就是這一笑,月小小隻覺得自己腦後一股暖流湧出,直直通向心臟,一時間,這身子都好似酥了一半。
眼見月小小一副要摔倒的可憐模樣,這少年連忙伸手扶住月小小,同時開口道:“在下朱昇平,見過林家小姐。”
一時間,月小小滿腦子只剩下“這朱公子的聲音,可真好聽。”這麼一個莫名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