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格殺勿論
存義辭別眾人,買船沿江而上,經過數日,來到了蘇州地界。他未經歷世面,下船后信步在各處遊覽,只見道路上車馬穿梭、市集裏人們熙來攘往。他一會兒在耍刀賣藝這裏瞧瞧,一會兒又到賣糖人的那裏看看。所到之處,在存義的眼中,都是那麼的新鮮。
閑逛了許久,存義覺得腹中有些飢餓,他向附近百姓打聽,哪家酒店的菜肴最有特色?
有人向前方指了指,對他說道:“從這走,出了市集,再向東走,那裏有家”仙客樓,是這首屈一指的大酒樓。”
順着路人指點,存義來到了這家酒樓。他仰面而視,酒樓高大巍峨,雄偉氣派,當中匾額上,上書燙金大字“仙客樓”。
酒樓里人們來往穿梭,生意好不興隆。存義快步向前,早有小二在他的面前迎候,對他說了句:“客爺,裏面請。”
存義進了店門,擇了門首的一個位置坐定,又有一小二笑着迎上來,對他說道:“小爺,請問您要點什麼?”
存義答道:“好菜儘管上來。”
小二應了聲,接着又問他喝“什麼酒?”
存義說:“只管上好的來。”
小二下去備菜去了,不多時,肥雞、牛肉、蒸鱸魚、外加一壺陳年女兒紅,俱已上桌。
小二說了聲:“客爺您慢用。”轉身離開了。
存義扯了一隻雞腿,細細品味着醇香的女兒紅,欣賞外面喧鬧的市集,他的心裏無比愜意。
他正自斟自飲間,一個滿臉黑灰,破衣爛衫的乞丐,從外面闖了進來。這人抓起存義桌子的肥雞,就往外面沖。剛到門口,就被外面的夥計們給攔住了。
“小子,敢上這來搶客爺的東西,若是任由你胡來,我們酒樓的臉面往哪擱?給我打。”
夥計們一擁而上,你一拳,我一腳,把這乞丐打翻在地。
存義從裏面走了出來,對夥計們喝道:“他是個可憐人,由他去罷。”
夥計們見客官都不計較,自己討這沒趣幹什麼,放任乞丐拿着肥雞,在一旁大吃起來。
存義喚來小二,讓他把乞丐讓進來,小二一臉為難神色。存義告訴他,可以多付些銀兩。小二一聽,狗癲似的跑出去,把乞丐請到了存義面前。
存義命小二給乞丐備上碗筷,又親自為乞丐斟滿酒,與他對飲起來。酒樓之人看到這一幕無不感到驚愕,思量着哪裏來的冤大頭,居然與乞丐攀朋結友。
乞丐向存義抱拳施禮,然後將酒一飲而盡。存義見此人豪爽,心中十分喜愛,與他談甚歡。這人談吐優雅、提及各地歷史,風土人情,無不知曉。掌柜、酒保、眾賓客驚得口吐舌頭,這花子居然是個滿腹經綸之士,真是人不可貌相。
存義通過談話,深為此人學識所折服,當他問及此人的經歷時,乞丐沉默不語,兩行清淚從眼角流出,在臟兮的臉上形成兩道淚痕。
乞丐暗向存義吐露,自己原是都指揮使,因為支持御史楊漣彈劾魏忠賢,遭到閹賊報復,被罷官抄家,全家老少均被打入天牢,自己因裝成瘋癲之人,才得以僥倖逃脫。
存義說道:“聽說魏賊專權禍國,打擊不同政見者,今聽兄之言,方知其實。”
乞丐聽了連連搖頭,口中哀嘆不已。
存義想多些了解當年的往事,付了酒錢,與乞丐向城外走去。
二人剛經過一片綠林,前方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只見此人一身螭龍滾金黑袍,頭戴斗笠,腰間佩一柄綉春刀。背對二人,如泰山屹立於前,巋然不動。
乞丐對存義說道:“兄弟,你我一見如故,承蒙你設宴款待,恩賜酒食,這份情義,我若不死,必當圖報。”
存義說道:“哥哥說哪裏話,行走江湖,義字當先,談什麼圖報。”
乞丐說道:“兄弟之情,我心領了,今天形勢危急,弟快火速離開,不要趟這混水。”
存義見黑衣人截住去路,料想他必然與乞丐之間存有恩怨,從酒樓中存義得知,乞丐之所以面臨困境,也因為幫助自己父親的緣故,他決定與乞丐共進退。
接着存義對黑衣人喊道:“我不管你與他有什麼仇怨,想殺他,除非向殺了我。”
刀客並未答話,突然左腳跟向後一磕,一粒飛石打中存義穴道,立時間存義便動彈不得。
乞丐此時急切地說道:“你我之間的仇怨,與他人無關,別傷及無辜。”
刀客轉過身,那張慘白的臉上,毫無生氣,只頷下幾綹飄冉的長須,證明他是個活人。
乞丐右手向內一翻,亮出一根三尺長的蟠龍棍,與刀客在林間對峙。
風起處,刀客快如閃電,大環刀直向乞丐脖頸削去,乞丐忙舉棍相迎。刀客又抬起左腳,朝着乞丐腹部踹去。乞丐忙閃身脫避,刀客將大環刀向上一挑,意圖將乞丐手中的棍挑開。
乞丐急忙向後一退,使了一招夜叉探海,持棍向刀客小腹戳去。刀客騰空而起,連環腿猛踢乞丐背部,乞丐只感到五臟內翻江搗海,一股鮮血從口中噴出。
刀客用綉春刀抵住乞丐的頸部,須臾間就可要了乞丐的命。他正欲揮刀,存義在旁邊大聲叫道:“你要是有一點人性良知,就不應該殺他。”
刀客緩緩將刀放下,回過頭來冷冷地對存義說道:“我平生有三不殺,你若說的有理,我就放他一條生路。”
存義問他“何謂三不殺?”刀客答道:“婦孺不殺、僧道不殺、忠良不殺。”
聽了刀客的話,存義說道:“這乞丐就是忠良,他不肯與魏忠賢沆瀣一氣,弄得家破人亡,難道不是忠良嗎?”
刀客聽到存義出言辱罵魏忠賢,將刀架在存義的脖子上說道:“小鬼,你膽敢對九千歲出言不遜,我要你的小命。”
存義毫無畏懼,他對刀客說道:“呸!什麼九千歲,不過是欺君罔上,漁肉百姓的亂臣賊子。普天下之人,都恨不得將閹賊碎屍萬段。我楊存義雖然年幼,卻也知道是非正義,死又何所懼,可恨不能為父報仇。”
刀客說道:“你的父親是誰?”
存義說道:“我父親正是左都御史楊漣,與那閹賊乃是死敵,你既然是老賊的人,趕緊動手吧。”
刀客抽回了存義頸上的刀,將它收入鞘中,迎着襲襲秋風,消失在了密林。兩粒飛石過後,存義與乞丐行動自如了。
乞丐對着空空的密林,長嘆道:“此番空手而回,魏忠賢一定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