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醉酒
【這路太難。】久違的聲音突然在習善腦海響起,莫狂終於開口了。
“叔,你在!趕緊救救她,蕭夢死了!”少年知道這是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急迫道。
【我曾不止一次說過,只有在你危難時才會出手,其他人與我何干?】
“只此一次,求你了。”習善的語氣透着心情大起大落的跌宕。
【我從來到這方世界起,受那兩股能量影響已經被潛移默化影響改變太多,甚至前段時間開始逐漸喪失感性,廢了不少功夫才將其止住,可已經喪失的那部分卻再也回不來了。
但那些也讓我明白,修行路上終歸要明得失,平心緒。我或許是個異類,心性不符修為,直白點來說便是沒資格駕馭源、恆二力。可你則不同,一步步踏實地走,生離死別需習以為常,入絕頂或有希望。現在的悲痛只是你長遠人生的一環,也是必須經歷的一場。
懂我的意思嗎?】莫狂的話已不是初見時的語調,似乎正如他所說,心性已有所改變。而這話的意思,自然就是不救。
“天底下的強者不止一個,入絕頂肯定也不止一條,我現在只想救她,讓她活!”習善仍未放棄,倔強道。
【其他路?難不成你還能比我清楚?
武道千萬條,但最終都是殊途同歸,每進一步都會有所失去,而其中最容易拋棄的便是後天產生的種種累贅。
就像凡事都有規矩,任何路都需要與之匹配的心境與閱歷,做木匠你得識木材,做戲子得懂曲練腔。而有望超脫生死,以一人之力敵百萬軍的武道最難,心如止水只是第一條。你若是連這都達不到,何談入絕頂?】
“呵呵,全踏馬是借口!你們這些高位連動動手的事都不願意去做,還拿自以為是的大道理來泯滅人性,我就問你救不救!”習善癲狂大罵,怒目猩紅。
可不起任何作用,莫狂沒有繼續開口,而是徹底沉寂下去。
似乎已經知曉蕭夢的死無法挽回,習善不再懇求或是責備,他心裏比誰都清楚,無能的是自己。現在能做的只有用力摟着懷中余香,默不作聲地跪地犯痴。
直到去洞庭舫報信無果歸來的小二跑進客棧,慌慌張張地打破這股壓抑。
“掌柜的,封舫了,岸上的船家也都散了,我連湖都上不了。”
“怎麼搞的,封舫了?”掌柜的意外道。
“好像是洞庭舫上發生了詭異兇案,就是城裏一直沒抓到的那個變態殺手做的。”小二用眼神偷瞄一圈后附耳說道,順便掃了一眼中庭。
“果然還是沒撐住,那麼重的傷就算是神醫也救不了吧?抱着她的少年是她俠侶吧?”
“問這麼多幹什麼,幫我磨墨,我得把那兇手的樣貌畫下來。”掌柜終究是於心不忍,決定幫習善一把,總不能讓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死得不明不白。
“掌柜的,您忘了那光頭下手多凶了,一看就是個狠角色,真要惹這個麻煩?”小二提醒道。
“在咱們客棧生的事,本就難辭其咎。再說這事想躲就能躲得了嗎?別墨跡了,磨墨吧。”
一刻鐘的時間轉瞬即過,庭院中的景象彷彿被定格,除了楓葉颯颯,其他一切如同靜止。習善從始至終都面無表情地保持着同一種姿勢,面掛淚痕,雙目無神。
腳步自身後傳來,掌柜手中拿着一張紙,在不遠處站定,輕聲喚道:
“客官?”
習善好像毫無所覺,一動不動。
“客官,這是殺人者的樣貌,我給您放邊上了。”
此話出口,少年終於動了。
將蕭夢的遺骸輕輕靠於樹榦,習善過轉身,黑蟾被遺落腳下,掌心卻握到發白,走得每一步都如背負萬鈞般沉重。
前方地面上的畫像隨着習善走近而逐漸清晰,哪怕上方用來壓住的石子遮擋了部分,他還是迅速認出了郁義奴那張陰森的臉。
這一刻,悔恨、懊惱、愧疚等等情緒像怒海狂濤般鋪天蓋地砸向少年的神經。
兇猛、劇烈。
他腦海中飛快閃過數個念頭:
若是當初在小田縣城內砍了郁義奴的腦袋,若是在小村外拼着丟了半條命也追殺個不死不休,會不會今天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啊!!!”習善大喊着抽出畫像,發瘋似的用力撕扯,每個動作都在全力發泄。
紙屑從指縫落地,下一刻被內力充斥的腳底瘋踩,隨着“砰砰!”聲,土地上出現了數個深淺不一的腳印。
“掌柜我看你畫得挺像啊,這人怎麼跟瘋了似的?”
在小二、掌柜與幾名客人的眼中,習善就像一條無處發泄的惡狼,像沒有理智的畜生,對着空氣與畫像瘋狂宣洩。
但不一會,少年又開始笑,笑聲像是在嗓子眼裏刻意壓制卻又強行擠出,尖銳又嘶啞。
“哈哈哈,活該,老子就是活該!我就該死,你怎麼不讓我死啊!!讓我死啊!!!”
沉默與狂怒交替的宣洩直到一個時辰后才勉強歸於平靜,習善喘息着對掌柜揮了揮手,從相伊身上的包裹中拿出那箱黃金。
“這間客棧我買了,給我拿把鏟子。”他遙望前廳,示意對方過來。
掌柜卻明顯犯怵,可又不敢不來,走出兩步後腳下一軟差點摔倒,用力站直后乾脆停在了原地:
“這......不好意思客官,東家不在,我......”
“走近點,不夠我再加,你只管按我說的做,現在千萬別說不。”習善的語調在收尾時急轉陰沉,同時勾了勾手指。
見狀掌柜不再說話,繃著神經邊靠近邊使勁點頭,同時招呼幾名跑堂搬走金子,又對小二揮揮手。
後者二話不說跑去後院,很快拿了個鏟子回來。
習善接過後隨手插在地上,雙手在臉上用力搓了搓,問道:
“差點忘了,城裏哪兒有棺材鋪子?”
“縣南義莊邊上。”小二抬手指了個大致方向。
......
日光流轉,白天很快過去。習善一去一返,太陽已即將墜入地平線。
一舉一動都如木偶般的少年終於將蕭夢的屍骨埋在了楓樹下。
至於為什麼是此處,只因昨夜她表露的天真,能看出是真的喜歡這裏。
墳前沒有墓碑,更沒有碑文,少年僅僅用刀尖在墳后的楓樹榦上刻下一個“夢”字,歪歪扭扭。
直到現在,他還在為自己沒能早早地殺死郁義奴而悔恨。
將鏟子擱置一旁,習善拿起黑蟾抽出刀身,銳利的罡氣在其上不斷吞吐。
“從今往後,我習善刀出鞘、必殺人,不死不休!”少年咬着牙說道,第一次透出一股狠辣。
原本住在此地的客人早已陸續離開,在他們眼中,玲瓏客棧已經變得不吉利,不但剛死了個人,中庭還成了埋骨地。
習善用力閉上雙眼,繼而睜開,收刀歸鞘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泥土,走向坐在板凳上看似無所事事心臟卻噗噗直跳的掌柜,開口問道:
“掌柜的,還沒問怎麼稱呼?”
“在下姓蕭,少俠叫我老蕭就行。”
“也姓蕭......這客棧以後改成飯館吧,後面別讓住人了,您還是繼續當掌柜,先前給您的金子有多出的就先收着,全當工錢。”
“這事我真做不了主,得等東家回來,您親自和她聊聊。”蕭掌柜帶着歉意起身,態度很低,生怕給眼前這人一刀剁了。
“可以,宿陰獸就不用送馬廄了,讓它在院裏待着。”習善說完徑直走出大門,黑蟾挎肩。
黃昏與夜色交接下,這名年輕人開始在街道漫無目的地溜達。四周的嘈雜帶來些許生氣,稍稍減緩了他心中無量無垠的傷痛。
這是他萬萬想不到的,對於蕭夢,竟會如此痛心疾首。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遠,當少年再次抬頭,發現街道兩邊不知不覺已掛滿燈籠,原來天色已晚。
隨意望去,右手邊恰好開着一間酒樓,他直接走了進去。
“掌柜的,把你們家最烈的酒拿出來。”習善往櫃枱上拍了幾塊碎銀,語氣低迷道。
櫃枱后的老漢瞅了前者一眼,心道:這人怎麼還沒喝酒就跟醉了似的?
卻不動聲色的從下方拿出酒盅,轉身打酒:
“燒刀子半斤!客官您招呼點,這可不是曲釀的,這是燒酒,勁兒大着呢,夠烈!”
習善卻根本沒將對方的話聽進去,甚至連托盤都懶得端,直接抓起酒盅就往嘴裏倒。
入口僅有一瞬間的清冽,這種神奇的液體便盡數化為辛辣與衝勁,直貫胸腔。
少年嗆了一下,卻沒有停,逼着自己全灌了下去。
掌柜老漢傻了,看着櫃枱前悶頭緩勁的年輕人眼睛瞪得賊大:
“小客官你悠着點,送你盤花生就着喝,燒刀子哪有像你這樣喝的?不要命了?”
習善感受着胸口如火燒般炙熱,嗓子眼如同放了塊烙鐵,咳了兩聲,笑道:
“您又怎麼知道燒刀子不是像我這樣喝的?再來一盅!”
說完,一塊整銀又拍在了櫃枱上。
“第一次喝酒吧,這東西後勁很快上來,哪怕您說得都對,悠着點還是好的。”掌柜說著卻還是重新將酒盅打滿。
果不其然,僅僅幾個呼吸,習善便感到意識朦朧起來,整個人有些飄飄然,像踩在棉花般的雲彩上,就連視線也帶着微妙的夢幻。
“好東西,慢點喝,是該慢點喝。”他說著拿起酒盅退了兩步,卻發現腳下虛浮,突然的不適應讓少年根本止不住腳步,一下子退到了門口,腳後跟絆在門檻,仰面摔了出去。
這下子讓酒樓里坐的,街上面走的人都看起了笑話,指指點點。
一名跑堂想過去扶他起來,卻被習善猛地喝住:
“別管我,我可以!”
習善嘴上這麼說卻沒有起身,而是伸出舌頭舔了舔灑出的酒水,然後蹭着地面挪到牆邊,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酒。
“你當初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暈暈乎乎的,像是能騙自己一樣......”
少年念叨着抬頭,遙望天邊,眼眶再次濕潤。
那雙混雜着迷醉的清澈眸子裏,似乎不再像最初時純潔無瑕。
“這樣似乎也挺好,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但這樣你還能永遠留在我心裏邊。這樣好,這樣好啊,哈哈哈!”
習善的狼狽舉動吸引了眾多過客,其中兩名剛從街角轉來的人,看他的眼神從最初的嘲笑慢慢變得有些不一樣。
左邊那人低聲開口:
“你看那個酒鬼,像不像傳言裏說的那個?”
“你也覺得像?不會這麼巧吧,這才剛聽到消息就遇見本人了?”右邊那人先是贊同,接着卻有些懷疑,只能繼續眯着眼看了一會:
“這真的是那個讓霸天寨吃悶虧的少年遊俠?”
“他懷裏抱着的太刀,還有那個怪異漆黑的刀鐔,除了傳言他還有別人嗎?”
二人說著說著,賊眉鼠眼地笑了,眼神也開始透出森寒。
“正好趁着此人喝醉,我們把他給.......咔嚓!”左邊人說著做出一個手摸脖子的動作,乾淨利落,勢頭很足。
“嘿嘿,只要把這人咔嚓了,秘術與神兵就都到手了!到時候我們就是橫行江湖的大俠,金銀美女應有盡有!真是老天開眼,得來全不費工夫呀!”右邊人做夢倒是極快,八字還沒一撇就開始想該怎麼寫後續文章了。
“那小子看樣還沒喝得爛醉,咱倆不一定是對手,更何況街上這麼多人,不好動手啊。”左邊人相對比較警惕,知道二人與習善的差距,未敢輕舉妄動。
“那咋整,鴨子就在前面總不能不吃吧?”
“這樣,你去附近看看有沒有賣好酒的,多買點,我們想辦法把他徹底灌醉后再做了!”
“好!”右邊人答應后迅速轉身,可馬上又原路返了回來。
“你怎麼又回來了?去買酒啊!”左邊人懵了,眼睛始終習善就怕其突然離開,如此他們若再想動手則必然承擔極大風險。
“我沒多少錢了,你給我點,這也不是我一個人得好處不是?”右邊人覺得自己很聰明,懂得及時止損。
“我淦,給給給,快去!”左邊人簡直無語,伸手將懷中荷包掏出塞到對方手裏,推了一把后催促其趕緊買酒。
“馬德,怎麼感覺這個蠢貨得壞事啊......”喜歡兩個人的遊俠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兩個人的遊俠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