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燕兒聽見主子夢中痴語,連忙自一旁凳上起身查探。
柳元芷夢中察覺一隻微涼的手放在自己額頭,忍不住微微向前探了探,輕輕蹭蹭,口中仍舊呢喃:“女兒好累,母親何時才能接我歸去……”
燕兒湊過身去,聽后怔愣,這才明白主子是想念先夫人,心頭有些泛酸,連忙牢牢抓住柳元芷微涼的手,口中不停安慰:“小姐別怕,都過去了……往後總會好的。”
眼看時辰不早,柳元芷卻仍未醒來,伯爵府差人送來不少安神滋補的上好藥材,親手交給燕兒,又問過柳元芷如今可否安好,這才安心回去復命。
待到府中四下燃起燈火,百里夫人留兄長一同用膳,只是前腳剛吩咐下去,柳丞相隨後便踏進了院中。
百里夫人自座上起身,神色略顯尷尬:“今日我身子不大爽利,兄長聽說便來瞧我,如此正巧要用飯,丞相爺可要一起。”
柳丞相自百里夫人身前經過,卻對她的話恍若未聞,尤自坐於上位。
屋中伺候的媽媽有些眼色,端了熱茶放置丞相爺身前,這才帶着屋中閑雜人等退了下去。
端起桌上茶碗,柳丞相便是足足吊了他們二人一盞茶的時間,這才開口。
“我聽杏兒說,元芷殺了李媽媽?”
百里夫人面色一僵,慌張辯解道:“這李媽媽雖是我點去伺候元芷的,只是到底也不再是我手下之人,她如何與元芷起了爭端,我是當真不知啊!”
“是嗎?”柳丞相意味深長瞧她一眼,嘴角甚至還帶了絲若有若無的輕笑。
百里夫人慌忙低下頭去,不敢應答。
眼看場面僵化,百里晉眼神流轉,卻是長嘆口氣開口:“元芷無端殺人,雖料想其中該有隱情,只是她千不該萬不該到夫人院中來鬧,搞得上下家宅不寧。”
雖說只是些推脫之詞,不過從他口中說出竟又多了幾分情真意切,柳丞相神情淡漠道:“百里兄如此為我家宅着想,倒顯得我有些禮數不周了。”
心中微顫,百里晉抬頭,剛好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今日李媽媽送去的飯菜,方才我已找人驗過,幾道菜與清粥,都被人摻了劇毒斷腸散,夫人說,這下毒之人可是何意?”
百里夫人不敢抬頭,兩手死死攪在一起,渾身驚起一身冷汗。
“事有蹊蹺,既然夫人說李媽媽死的冤枉,我自然要好生盤查。”
說著,柳丞相自衣袖中掏出一物,直接扔到了兩人身前。
百里夫人僵硬看去,心中隱約有了猜想,卻不敢將東西撿起。
眼看柳丞相眼神越發陰冷,百里晉只好低頭,將那東西一把撈了起來。
輕輕掀開紙包四個邊角,百里晉瞬間也變了臉色,實在沒有想到,李媽媽竟會如此愚蠢。
那紙包中物,正是今日被下在飯菜中的斷腸散。
百里夫人如今已經抖如糠篩,半句分辨之話都說不出口。
“今日之事,當屬夫人治下不嚴,更為刁奴膽大,竟因一己私憤謀害主上,險釀成大錯!”
他此言看似合情合理,只是其中意思,又句句說的是此事與百里夫人無關。
百里夫人如今也終於醒悟,臉色僵硬:“這刁奴,原是該死。”
如今李媽媽已死,再有些風言風語,也不過死無對證,百里晉就是認準了這一點,這才有恃無恐。
百里兄妹兩人的心思,柳丞相也能猜到幾分,卻不點明,只當著百里夫人,讓人將李媽媽的屍體收拾出來,直接扔去了亂葬崗。
此處常有野狗、禿鷲之物,李媽媽被扔到那,最終怕也只能落得個屍骨無存。
百里夫人不敢開口勸阻,心中忐忑,唯恐這火又重新燒回自己身上。
柳丞相淡淡瞧她一眼:“夫人既已知治家不嚴,這幾日邊在佛堂中盡心思過罷。”
說完他便轉身走出門去,留下/身後百里夫人脫力一般,頹然坐在椅上。
百里晉瞧見妹妹如今模樣,心中自是心疼,卻也只能無奈搖了搖頭:“今日之事,你行的太過魯莽,如今這個結果,已是丞相有意隨手將此事掀過,你便知足吧。”
這些話百里夫人自然明白,只是心中難免不甘。
外頭天色陰沉,百里晉不易再多做停留,只好寬慰幾句,便離開了丞相府。
乘上轎輦,百里晉臉色驟然陰沉下來,今日柳丞相字字句句,咄咄逼人,半分顏面都沒有留給他。
自妹妹坐上丞相府夫人之位,他便明了柳丞相拉攏之意,自然他也樂意受之。
只是今日柳丞相為了那個不知禮數的女兒,有意給他難堪,實在叫他壓不下心頭火氣。
伯爵府中,祈承玄坐在書房窗下,窗外月影稀疏,空落院中不免填了幾分蕭瑟。
他一向不喜工於心計的女子,只是今日……他卻不自覺破了先例。
正出神時,門外有人扣門,待得了祈承玄准許,這才踏進屋來,正是今日前去丞相府送葯之人。
“她如今情況怎麼樣了?”
那侍衛分毫不差將柳元芷情況回稟與他,卻不想許久不見出聲。
疑惑抬起頭來,卻見他微微有些出神,神色間也帶了幾分擔憂。
回過神來,祈承玄讓人退下,自己負手立於屋中片刻,便又換了衣物,吩咐備好車馬,要進宮去。
車夫不敢多問,只趕快套了車馬,快馬加鞭趕在落宮門之前,送他進了宮。
時間緊急,祈承玄未去請安,卻是直接去了太醫院中。
今日當值太醫,恰巧為祈承玄熟識,又醫術高明。
祈承玄三兩言便將柳元芷今日情形形容的清清楚楚,那太醫沉思片刻,便從櫃中取出一物。
“此乃連黃丹,能解百毒,是南疆上供佳品,我這裏……”
話還未說完,祈承玄便直接將那白凈小瓶搶了過來,轉身要走。
“不可不可,這葯只能給你一顆!”
那太醫愣了片刻,慌忙追了出來,那一瓶葯價值千金,他可不想全都斷送在祈承玄手中。
只是可惜,祈承玄只管大步流星向前走去:“宮門快要關了,這葯……一顆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