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劍成
趙起盤坐在雲澗瀑佈下的巨石上,膝蓋上橫放着毫曹劍。
他看到身旁有蚊蠅飛舞,不過是濺起的一朵水花便將其吞噬。他看見飛瀑前有飛鳥竄過,任你激流打濕了羽翼,卻依舊在空中飛旋。
石頭上爬上來一隻老鱉,慢悠悠爬的極為艱難,好不容易爬上了石頭,龜甲一滑,卻又一次落入水中,在水面濺出一圈圈漣漪向周圍散開。
趙起似有所感,一動不動的看着那隻老龜爬上石頭,又落入水中,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黃昏時分,那老龜又一次落入水中,枯坐了半晌的趙起突然拔劍而起,身體隨着劍打了個旋轉,劍刃在水面劃出一道漣漪。趙起朝着那雲澗間的飛鳥猛然揮出一劍,劍刃上攜帶的水煮激射而出,形成一道完美的弧形,眨眼間擊落了山澗的飛鳥。
趙起端詳手中的劍,好像對孫伯靈筆下的劍氣有了似懂非懂的理解。
“小爵爺果真好悟性,不過半日,已經揮出了劍氣的雛形,比老夫當面可是高出不止一點半點。”身後傳來了王禪老頭的聲音,趙起回過身看向負手走來的鬼谷先生。
“似懂非懂,我好像理解了所謂的劍氣,卻是始終不得其門而入,我想這劍氣與水中漣漪道理相同,只是離開了水,我的劍上也便沒了劍氣。”
趙起搖搖頭,對老頭子的誇獎置若罔聞,到底有沒有理解劍氣,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不會因為老頭子兩句誇獎就自滿自足。
王禪老頭撫須一笑,說道:“小侯爺不防潛入水中揮劍試試。”
趙起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反手握劍躍入深潭,身體緩緩下沉,穩穩的站在水潭底的一塊石頭上,趙起屏氣凝神,卯足了勁揮出一劍。
以他練劍十數年的勁道,在潭底揮出了一道劍波,那劍波在水中速度極快,剎那間與水底巨石相撞,竟是硬生生在那巨石上刻下了一道劍痕。
趙起瞬間開竅,一劍又一劍的揮斬,在水底揚起陣陣泥沙。
岸邊,鬼谷先生看着越發逐漸污濁的潭水,捋着鬍鬚笑了笑,從袖口中取出一卷竹簡放在岸邊,便背過手悠哉悠哉的離去。
片刻后,一顆濕透的腦袋浮出水面。趙起抹了把臉上的水,飛身出了潭水,宛若一隻飛燕,在空中旋轉一圈,穩穩的落在了岸邊。
腳下躺着一卷竹簡,趙起撿起來看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了眼王禪老頭離開的方向,自言自語道:“老頭子當的住小爺我這一聲師父。”
手中所執卷宗,是古靈山道統不傳秘籍——龜息大法。
有了這龜息大法,趙起在潭底停留的時間便可以更長,倒是解決了他目前領悟劍氣時最大的難處。
趙起當即坐在潭水邊,攤開竹簡,細細琢磨,一直到日落時分才離去。
此後每當趙起劍法有所精進,便去衛嚴那林子裏闖上一闖。
趙起在潭底盤膝而坐,如同那不遠處的老龜,閉着眼睛感受體內真氣的流動。
凡道家的功夫法門似乎都是離不開真氣,這龜息大法也是如此,前頭講的都是道家最基礎的感悟體內真氣的法門。
經過數日不停歇的感悟,趙起總算是摸清了體內靜脈中流動的真氣,不過想要刻意引導真氣卻是難上加難,似乎短時間內沒辦法完成。
對於毫無頭緒的事情趙起向來不過於糾結,既然不能引導真氣,他便利用這真氣與自己劍法相結合,去體悟久久不得其門而入的劍氣。
龜息大法算是練成了,趙起現在潛在潭水中半個時辰不露頭都沒有任何問題,只是長時間泡在水中,上岸后免不了皮膚瘙癢。
不知在水底坐了多長時間,趙起像是心有所感,突然睜眼,身體在那一瞬間迸射而出,踏着清波躍出水面,在同一時刻朝着岸邊的枯樹揮出一劍。
劍刃劃破長空,這邊方才聽得呼嘯聲,那邊卻是已經有一道劍氣橫空而出,聲勢竟是大的嚇人,不過是一瞬間,只聽得一聲轟鳴,那枯木竟是被劍氣擊為粉膩。
潭水出,劍氣成。
這一日,趙起提劍入林。
進了林子,趙起劍出鞘而行,時刻提防着衛嚴那神出鬼沒的一刀。
趙起踩斷了樹枝,發出“咔嚓”一聲響,下一刻,不遠處茅屋中射出一道刀罡,比先前幾次來的都更加凌厲,趙起怡然不懼,轉手間揮出一劍,一道劍氣滾滾而出,聲勢竟是絲毫不比那刀罡弱。
刀罡與劍氣相撞,在林子裏炸開,餘波擴散,竟是生生擊倒了兩顆樹。
衛嚴許是動了真怒,再次劈出一道刀罡,約莫是覺得不足以擊退趙起,緊接着又劈出兩刀。
一連三道刀罡,一刀接一刀。
與趙起交手從不傷及一草一木的師兄揮出的刀罡竟是斬斷了數根林木,可見這三道刀罡何其恐怖。
趙起駭然,不敢應其鋒芒,一個翻身躲過了第一道刀罡。腳尖踩着樹榦凌空而起,躲過了第二道刀罡,在空中揮出一劍,劍氣與第三道刀罡相撞,轟然炸裂,餘波打在即將落地的趙起身上,竟是生生將他推出了林子。
林子深處草屋中那個師兄師兄不曾露頭,四刀將小爵爺砍出了樹林。
趙起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也不惱怒,咧嘴一笑,朝着林中的茅屋喊道:“今日四刀,斬木數十,待我斬盡林中木,與師兄刀劍相撞之日,便是踏入二流之時!”
林子裏破天荒的傳來了衛嚴的聲音,只一字:“滾!”
趙起生怕這個性情冷淡的師兄再揮出一刀,提着劍一溜煙的跑了。
雲澗閣離衛嚴的住所並不遠,只隔着不算太高的一處懸崖,衛嚴在山上,雲澗閣在山下。
趙起跳下懸崖,沒走兩步,竟是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只見不遠處穿着青衣的小道人鬼鬼祟祟的往山上走,趙起嘴角露出一抹壞笑,心道:“上次讓你溜了去,今天居然找上門來了,我倒要看看你這小道人是實打實的高手,還是在裝神弄鬼。”
這般想着,便縱身一躍,藏在了路邊的林中。
那小道人只顧低頭輕手輕腳的趕路,卻是沒看見趙起,冷不丁被從叢中跳出的人影嚇了一跳,揮拳就砸了過去。
可憐小侯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小道人一拳打在臉上,“撲通”一聲翻倒在地。
小道人看清地上人的面貌之後自知闖了大禍,又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站在原地躊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虧的小侯爺皮糙肉厚,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個人畜無害的小道人。
小道人眼皮跳了跳,知道自己躲不過一頓胖揍,也不打算逃跑,硬是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說道:“公子與小道當真是有緣吶,上次一別,還近在眼前,今日便又相逢,公子別來無恙?”
卻正是趙起初來朝歌時在古靈山腳下碰到那放牛的小道人。
趙起只是冷着臉打量小道人,並不說話,胸口一起一伏,讓小道人更加局促不安。
小道人有些不知所措,指着趙起的筆尖說道:“公子,你流鼻血了……”
果然,才說完,趙起就感覺鼻腔里一陣溫熱,濃稠的血液順着下巴往下滴。
趙起怒極,大喝一聲,全然不顧臉上的血液,張開雙臂撲向這個罪魁禍首的小道人。
小道人見勢頭不對,先一步開溜,撒丫子向山上狂奔,邊跑邊喊:“公子切莫動怒,怒大傷身,小道也並非有意為之,公子還在流血,身體為重,不妨先止血再與小道一般見識……”
趙起全然不顧這小道人滿嘴胡話,緊追不捨。
那小道人逃跑的本事卻是一等一的,任憑趙起跑的再快也愣是追不上,只是將要跑到山頂時,那小道人卻突然止步,規規矩矩都站在一邊。
趙起來不及細想便撲了過去,卻被一道大力推開,接連後退幾步,緊接着傳來了王禪的聲音:“徒兒,不得無理。”
只見那小道人站定,恭恭敬敬的行了禮,說道:“子象見過鬼谷先生,幾日不見,王爺爺面色更加紅潤,隱隱有得道之勢,令小道好生羨慕。”
王禪撫掌大笑,在小道人頭上輕輕敲了一記,說道:“你這小子,油嘴滑舌,對老朽胃口。”
小道人嘿嘿一笑,拱手道:“王爺爺謬讚了。”
趙起看着這一老一小相互打趣,皺了皺眉頭,心中頗有不快,便問王禪:“你這老頭怎的偏袒外人?這小牛鼻子一拳打的你愛徒血流不止,你不管不顧也就罷了,為何不讓我教訓教訓這滿嘴胡謅的小子?”
王禪負手一笑,說道:“這是我那位古靈山的至交好友的親傳弟子呂子象,今日來雲夢想必是他那師父於道法又有了精進,拖他這徒弟請老朽去與他指點一二,起兒不可與子象一般見識,你二人同為青年俊傑,應當互相學習進步才是,至於今日子象揍你一拳,他日我還在他師父身上便是。”
趙起這才心裏舒服了些,這一拳可不能白挨了,至於呂子象這個小道人,小侯爺嘿嘿一笑,他在雲澗閣住着,老劉一個人伺候他似乎有些忙不過來。
呂子象聽了王禪的話,心裏叫苦不迭,心中暗暗替師父捏了把汗,這次可把師傅害慘了。轉過頭突然看見趙起臉上不懷好意的笑意,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幾天後,鬼谷先生下山去古靈山道統做客,兩座山的人都心知肚明,說的好聽是去跟天道掌門人互相指點,說的不好聽就是去找李重陽打架的。
雲夢山雲澗湖畔,趙起和呂子象面對面而坐,中間夾着一堆柴火,二人人手一隻山雞架在火上烤。這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趙起是個小肚雞腸的人,王禪前腳剛下山,趙起就逮住呂子象一頓胖揍,此時鼻青臉腫的樣子格外滑稽。
呂子象是修道之人,原本是不吃肉的,耐不住趙起的循循善誘,終於是吃了一口,半生不熟的,卻是比古靈山成日裏吃的野菜好吃了不知多少倍。
有了這一口打底,呂子象一下將師父的訓誡拋之腦後,將趙起打的另一隻野雞架在火上。
趙起將燒雞放在筆尖上聞了聞,狠狠將香味吸入鼻孔,一臉享受的擺擺腦袋,便問呂子象:“我看你那逃跑的速度,也不像個凡夫俗子,為何我揍你不還手?你到底會不會打架?”
呂子象漲紅了臉,伸手擦去嘴角的口水,才支支吾吾的說:“大概是不會,我也不知道,師父說我不用學打架,潛心修道就好。”
趙起有些好笑,隨手抓起一顆石子丟了過去,呂子象偏過頭躲開。
“你來雲夢山已經好幾天了,也不見你師父催你回去,莫非你師父不要你了?”趙起看着這個古靈山掌門的親傳弟子,打趣道。
蹲在地上的道人目不轉睛的盯着柴火上的燒雞,頭都不抬便說:“師父才不管我去哪兒呢,只要不去蘇門山,便是轉到天涯海角去,師父也不會說什麼,只是我從小在山上長大,聽人說山下的人都凶神惡煞,便不敢下山,最遠也就是跑到雲夢山找王爺爺。”
“你長這麼大沒出過山?”趙起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的看着這個說小不小的道人。
呂子象一本正經的點點頭。
“為何不下山?僅僅是畏懼山下人?”趙起有些好奇的問道。
“倒也不全是,山上的是師叔跟我說我是李耳轉世重生,承載了道統五百年的運道,那蘇門山天師府與我們古靈山不合,讓我下山時小心蘇門山的道人,我可是聽說蘇門山的那個齊天師比我師父還要厲害,萬一我要是碰上了不是死路一條?還不如安穩的在山上獃著,哪兒都不去。”
這小道人的想法但是新奇,趙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問道:“那你一輩子就打算待在古靈山?”
小道人搖搖頭,說道:“等我能打的過齊玄真,我便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