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見
本朝的規制,但凡從外地升任到京城的官員,不論大小,都會給他們留上幾天時間,安置家眷,交接公務,再熟悉熟悉京城環境。那些得以一躍而起的官員們,誰不是趁着這幾天遊玩賞樂,私下結識一些好友,再收收禮送送禮什麼的。
我沒想到現任首輔如此兢兢業業,剛歇了一天就上了朝,上朝的第一天就把我給參了。
誠然小順子在我迷迷糊糊就把禮物送了,是有些急了,但是即便是清醒的我,可能會送兩個美女外加幾箱屋子裏的擺件。
所以怪小順子是沒用的。
我只能想着一會兒要怎麼應付,眼見着崔福穿過了前面的一道承軒門,我扭頭問小順子:“賄賂官員被參怎麼處置來着。”
小順子苦兮兮道:“輕的罰俸祿降官職,重的下牢獄殺頭的都有。”
我將帘子揭開些,“我好歹也是個皇子,牢獄殺頭不至於吧。”
小順子一邊引着轎夫們穿過長巷,一邊欲言又止,“就……就怕皇上為了在新首輔面前表公正,直接將你貶出京去。”
“呸呸,你個烏鴉嘴,快閉嘴。”
小順子照着自己的嘴上拍了拍,“奴才說錯話了,奴才的意思是,無論殿下被怎麼處置,奴才願意替你受着。”
我知他這是自責,怪自己送了禮害了我,便拍了拍他的紅穗子官帽,“你想的倒挺美,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我那父皇說一不二,他要是說打我三十大板,就絕對不會給我二十,要是敢有奴才違抗他的旨意,估計我倆都得去見閻王爺去。
眼見着毓正宮就在眼前了,我心裏一慌,“該不是你送的那兩個人容貌不行吧。”
小順子回頭道:“是怡翠閣的“絕代雙嬌”啊,至今還沒有人能逃的了她們的石榴裙的。”
小順子讓人把轎子落下,扶着我從腳踏上下來,我湊到他耳邊道:“莫不是不舉?”
“噗——”
眼看着走到兩條漢白玉石階了,他沒繃住,一口氣音從嘴巴里跟口哨一樣飛出去了。
崔福正站在大殿的門口上,準備高聲通報一聲,小順子的這個聲音倒搶先讓大殿裏的人紛紛轉過頭來。
我一巴掌將小順子招呼到一邊去,自己頂着那些直勾勾又很疑惑的眼神往裏走。
這毓正殿我以前沒來過,只聽說造價非常高,大殿非常大,柱子非常多。
我一被這幾十雙眼睛望着,就腳底打顫,不由自主越過大臣,往最裏面。
最裏面應該坐着我的父皇。
我父皇生的威嚴,將一身蟠龍袍撐的滿滿的。也可能是宮裏伙食太好,反正他胖的極有安全感。照理說,我一眼就該看到他。
但我這眼睛一路穿行過去,越過無數或青或藍的官袍,最先映入眼帘的卻是一欣長紫衣。
我瞪大眼睛再看,這寬闊大殿之中,雖擠滿了人群,但在金磚鋪地的盡頭卻是立了個紫色袍服的人。
紫色袍服的下擺是松鶴延年的雪白刺繡,胸前到肩膀上是梅花折枝的散綉,九孔白玉為腰封,再配以貔貅瑞獸的玉珏墜子,這……不是我舅舅以前的配置嗎?
當年,我第一次見我舅舅穿這麼花里胡哨的時候,我只評價了一個字——俗。
但眼前的這個人身形挺拔,寬闊的肩膀剛好將衣服呈現出最好的美感來,他大約也很高,衣服的下擺妥帖的垂下,讓那一隻白鶴栩栩如生起來。
他持着玉牌,長身玉立在我父皇的龍座下,一身紫袍被他穿出了神袛般的華貴,高不可攀。是以,當那淡漠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時,我就知道這是新任首輔無疑了。
那道目光太具有壓迫性,一度讓我產生了我給他送的不是兩個美女,而是兩個殺手,不然他何至於如此怨念。
崔福終於反應過來了,高聲向內傳報:“十三殿下到。”
我聽到殿內傳出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緊接着,所有人自發向後退了一步。
咋的,我是有腳氣嗎,你們怕成這樣。
緊接着竊竊私語開始了。
“這就是十三殿下?”
“不是說十三殿下不學無術,惡貫滿盈,怎麼看起來竟有幾分端持的樣子。”
“呵,你可不要被他外表所欺騙了,你剛來,不知道這位皇子的厲害,你要是知道他做過什麼,就知道蛇蠍也比不過他。”
“好可怕,那首輔大人還敢參他?”
“哼,你難道沒聽過“明月君子慕雲城”這幾個字嗎,咱們這位首輔大人兩袖清風是出了名的,為人淡泊,堪比明月,生平最討厭貪官污吏和不正之風,他進諫被貶的大臣超過這個數。”
我餘光瞄到說句人伸出了一雙手,旁邊接話的大約也是個新上任的小官,站的靠後,一見我的眼神,跟耗子一樣向後縮去。
朝中就是這點不好,喜歡嘰嘰喳喳,說人閑話。
我一直走到那位首輔旁邊的位置上站着,沒辦法,這似乎是大家給我故意留出來的位子。
我剛站穩,給父皇行完禮。我父皇就摔了本摺子下來,堪堪砸在我的頭上。
他是個暴脾氣,發起火來全靠吼叫,“你給我跪下。”
我跪了。
他又開始咆哮:“剛把你關在上書房安分兩天,一放出來,又開始折騰,你是禁足沒禁夠是嗎?”
皇上一發威,群臣都得跪,我聽見身邊啪啪啪一陣亂響,果然跪倒了一大片人。
“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啊,十三殿下畢竟年幼,稍加輔正,定能痛改前非。是不是十三殿下的錯,還的問問他,才能下定論啊。”這一個聲音蒼老雄渾,一聽就是禮部沈大人的聲音。
我感謝他,這個時候還能出來為我說情,真是太感動了。
但我也知道,依我父皇前面這些動作,也就是做做樣子給這些大臣們看。
我父皇雖是個皇帝,但也是個父親,他沒有前幾代皇帝的心狠手辣,反而特別護崽。要不,就憑我二哥殺了人那件事,就足以讓父皇把他打出去了。
他此時發威,多半部分估計是為了讓群臣消除戒心,表明自己特別公正,一點都不偏心。
我自然很有眼色的配合起他來,勢必要把這場苦情戲演的完美。
我聲淚俱下,聲嘶力竭,一不小心把苦情戲的話也順嘴倒了出來:“冤枉啊,兒臣冤枉啊。”
這兩個冤枉一出口,我總感覺哪兒不對勁。
就聽見身旁突然傳出一道崑山碎玉的聲音,像是從四月山澗中碧水,潺潺響動在大殿內,一字一音都讓人心顫。
“冤枉?哦,十三殿下是說微臣空口無憑,陷害栽贓嗎?”
我剛聽的一怔,想着剛剛太過匆忙,沒來的及看清這位大人的臉,現下有些後悔,到底是怎麼樣的長相,方能不毀了這把嗓子。
那聲音又不急不緩道:“那堪稱“絕代雙嬌”的兩名女子現下就在微臣府中,十三殿下可要微臣差人送來,與你看看眼不眼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