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被參了
史上應該沒有比我還慘的皇子,慘到天怒人怨,慘到絕古通今。
我在建章宮蒙頭大睡了三天,睡的正不知天地為何物時,小順子撲通一聲跪在了我床頭,直接把我的周公給嚇死了。
我這接連被他嚇了兩回,小心肝有些不保,抄起手邊的一柄蘇洲湘妃竹扇就扔他頭上了。
扇子啪的一聲打在地上,聲音又脆又響,很快,就有另一些腳步聲窸窸窣窣的進來了。
打頭的人我認識,是我爹跟前的大紅人,崔福,御前真正的大總管。常年一身雁回南山的織錦補子,外罩雪壓海棠的袍子,手上擱一柄雪浪一樣的拂塵,說不出的仙風道骨。
他雖然已經四五十歲了,伺候起人來還是得心應手,把我父皇哄的沒邊兒,讓他管後宮,管內務,連寫個摺子都讓他參詳參詳。
如果說首輔大人在前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麼崔福在後宮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連皇後娘娘都不得不給他三分薄面。
我一見到他那張臉,就趕緊從床上爬起來,佯裝斥責小順子的樣子,“你這沒眼色的東西,崔大總管來了也不通報一聲,還跪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快去抬個凳子,再把父皇年前賞我的碧璽六芽茶泡上。”
小順子張了張口,“殿下,是......”
“還不快去。”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崔福可是大總管,管天管地管不到我這鳥都不來的落魄皇子這兒啊。他竟然來了,就絕不可能是為了來坐上一坐,喝我這麼一杯薄茶。
果然,崔福低了低身子,藉著給我行禮的空檔,把扇子給我拾掇了起來,寬寬的臉龐一副慈眉善目樣,“喝茶倒是不必了,咱家過來是奉了陛下之命,請十三殿下到前殿去一趟。”
他這話一完,我就知道出大事了。前殿是什麼地方,大名毓正宮,是君臣議事,群臣進諫的是非地。低於三品的大員都沒資格去,我何德何能讓崔大總管來請我,這一去只怕不簡單。
我有過前車之鑒的大皇兄曾經下過定論,但凡我們這些皇子還沒官位時,若被叫到毓正宮的大殿上,不是要倒霉了,就是要倒大霉了。
想當年,我大皇兄第一次被叫到大殿上時,就因為他給吏部尚書的女兒寫了一封退婚書,被父皇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罵了半盞茶的功夫,還挨了四十大板並下旨半月後必須與吏部尚書的女兒完婚,從而毀了自己的終身幸福。
再比如說我的二皇兄,他當時被叫到大殿上是因為他在後山打獵的時候,一個不順眼射殺了曹老將軍唯一的兒子,讓曹家徹底絕了后,後來我父皇蹭蹭走下寶座,親自賞了二皇兄一頓鞭子,還剝奪了他的太子之位,從而斷送了他的前程。
此後,又有不少皇子公主被請到大殿上遭了殃,被貶的被派去和親的已經不能一一例舉。
我小心翼翼了這麼多年,自問沒有結黨營私,也沒有拉幫結派的造反,本本分分的女扮男裝,不至於也要去要被請到大殿上啊。
我見崔福老神在在,八風不動,越發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兒,就不恥下問地把碧璽六芽的茶壺往他面前一推:“崔大總管,你跑了這一路煞是辛苦,還是喝一口茶水吧。您喝着茶,等我去加一件衣裳。”
我回來那天,被幾個丫鬟服侍着,倒在外間就睡了,她們知道我睡覺不喜人近身,也就沒替我脫衣服解腰封,我的束胸還好好束着,外衫上套一件松樹常青的袍服,再將頭髮攏上一攏,箍上一頂繞春枝的銀冠,就是一個面含桃花風流倜儻的少年。
換個着裝倒是一方面,從我的小抽屜里拿一套西山翠玉鼻煙壺才是正經,我讓小順子把其他人招呼出去,親自把鼻煙壺塞到崔福的手裏。
他當大總管這許多年,想要巴結他的人能從後宮排到宮外去,所以我得送些別緻討喜的東西。
“崔爺,我見宮裏還有些晚垂柳到處飄着絮子,料想你鼻子這幾日怕是要不太爽利,就讓人去呂太醫那兒討了一點煙粉,參了些麝香甘草,按着您的喜好填了個鼻煙壺。味道取的是膻,糊,酸,豆,苦五味里苦的那一味,提神醒目最好。這西山翠玉的材質不是最好的,比不得你常用的綠松石山竹花卉那個,但裏面的東西是好東西。”
我軟磨的性子扯着謊,心裏已將他祖宗問候了百遍。要不是為了在宮裏生存下去,鬼才要把東西送給你勒。我跪求了呂太醫一下午,他才肯從病榻上挪一下身子,給我配了這麼一小壺,如今全給你了。還有你那什麼綠松石的鼻煙壺我為什麼知道,因為那是我一直想問父皇要卻沒要到的好嗎。
我用完美的表情阻擋了內心的炸裂,一聲“崔爺”更是放低了自己的身份,不信他不動容。
崔福眼光複雜的看向我,手裏摩挲着那個讓我肉疼的鼻煙壺,西山翠玉對於他肯定不算什麼,但對於我可是為數不多的家當之一了。他的手指每上下挪動一份,我都感覺到自己心跟着一顫。
“宮裏人都說十三殿下是最精明的人,送禮總能送到人的心坎上,一張玲瓏嘴,就是閻王爺都能被您收的服服帖帖,看來果然不虛,這鼻煙壺既然不是什麼貴重東西,我就收下了。”
他抬手一攏,就將我的寶貝心肝收進了袖子裏。
我忍着肉疼道:“嗨,崔爺可別聽宮裏人瞎編排,我可是很少送人東西,能讓崔爺不嫌棄也算物盡其用了。再要說什麼玲瓏嘴,可就折煞我了,你在這兒,我哪裏敢多說話。”
崔福眯眼一笑,那張圓臉飽滿的像饅頭一樣,散發出陣陣熱氣,“這些話殿下和老奴說說便罷了,一會兒子在前殿當著首輔大人的面可不能這麼說了。”
“啊,首輔大人?新來的那位已經上朝了嗎?”
“可不,殿下還不知道吧,這位首輔大人勤於政務,今早第一天上朝就先參了您一本,說你結黨營私,賄賂大臣。眼下,陛下正等着你去對峙呢,奴才該說的話也說了,耗了這半晌功夫,殿下若收拾好了,就走吧。”
崔福率先一拂拂塵,出門讓人請了頂小轎,又親自給我打了帘子,滿目同情道:“殿下當心些,新來的這位首輔,很是有些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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