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歷史
三個人相顧無言,無限茫然。
接下來呢?尼祿已經不是皇帝了,“魅”顯然對尼祿失去了興趣,他握住蘇笛的手都完全沒有事。
可是接下來怎麼辦?
全城通緝,剛才跑掉的禁衛軍一定去報了信,過不了多久,這裏就會被包圍,那時候,還能全身而退嗎?
蘇笛望向尼祿的眼睛,從他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裏看到了決絕,卻沒有哀怨。
“我很高興,是這個結果。至少,還有人沒拋棄我。”
尼祿說完,從男侍手裏拿過防身的匕首。
“陛下,不可以啊!”男侍“噗通”跪下。
“陛下?我早就不是陛下了。”尼祿凄然道。
“不,您永遠是我的陛下!”男侍重重扣頭。
尼祿歪頭看着他,眼裏也泛起了淚花,囁嚅着,說出他從不曾說過的話:“對不起。”
連蘇笛都為之動容,這個驕縱的不可一世的帝王,在窮途末路之時終於意識到自己錯了么?
“不……陛下!”男侍翕動着嘴唇,卻什麼也說不出,頭重重地磕在地上,長跪不起。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很奇怪,男侍本來應該恨尼祿,卻不知什麼時候,對這個小皇帝生出了莫名的情感。
也許,在男侍的一生中,從來沒有得到過高於奴隸的待遇。被尼祿看上之後,才有了丁點尊嚴可言。
而這尊嚴,卻是自己用身體換來的。
蘇笛不忍再想下去,聽着尼祿問自己。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蘇笛不知道尼祿指什麼。
“我只是不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這一切為什麼會這樣?我不是神嗎?塞內加說我是神,要像神一樣統治,神怎麼會錯?神怎麼會成……”
尼祿沒說下去,蘇笛知道,“國家公敵”這幾個字,對他來說太重了。
蘇笛嘆口氣,“神不會錯,因為神不在人間;恰恰因為神不在人間,人也不會推翻神。”
“你是說,在人間的,都不是神?”尼祿茫然看向蘇笛,又低頭看了看跪着的男侍。
“不可能!我就是神啊,如果我不是神,那我做了那麼多錯事,為什麼不會被懲罰?只有神才不會被懲罰!為什麼啊!”
蘇笛想告訴他不只有神,有權有勢做錯了事也不會被懲罰,或者說,不會馬上受到懲罰。
然而看着尼祿濕漉漉的大眼睛,似乎在問着“為什麼天上有星星在眨眼”這樣天真的問題,讓蘇笛不忍去告訴他真相,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做皇帝,但歷史卻把他推到了那個位置上。
如果尼祿只是一個愛演戲的演員,會不會幸福很多?
歷史沒有如果。
“我是一個藝術家,他們這樣……羅馬,損失了一個藝術家。”尼祿說著,用刀抵住咽喉。
“藝術家?”蘇笛靈光一閃,伸手按住尼祿的匕首。
“我問你,如果你沒有了帝國,你願意當一個普通的藝人嗎?”
尼祿眨眨眼,似乎沒明白蘇笛的問題。
蘇笛有些激動,她忽然不想死了,那句話怎麼說的?所有人都放棄了你,唯獨你自己不能放棄。
她憑什麼要去死?
尼祿也可以不用死。
反正歷史留下的,只有名字,到底真正發生了什麼,無關緊要。
禁衛軍還沒來,他們還有時間。
眼角餘光閃過這座農舍的簡單器物,蘇笛有了主意。
簡單裝扮之後,打扮成農夫夫婦的兩個人出了門,蘇笛看了看,誰也不會想到國王會變成一個農夫,而男侍的柔美讓他扮成婦人也毫無壓力。
“你呢?”尼祿問,“不和我們一起?”
蘇笛搖搖頭,剛才的動靜太大,走了的人一定會通報其他人關於她的事情,誰都知道尼祿帶着她一起走了,她沒有辦法跟他們一起,三個人太顯眼。
“那我還能不能見到你?”尼祿的眼裏閃爍着淚光。
蘇笛卻顧不上告別,眼前時不時飄過一團黑霧,黑霧中還有模糊的景象,她看見尼祿拿着匕首刺進了咽喉,看見了尼祿旁邊呆立着的自己,接着,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紅色……
蘇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些,頭疼卻越加嚴重,黑色像烏雲遮住了天空般遮住了畫面,“你們……快走!”
蘇笛單膝跪地,忍着劇烈的疼痛,努力不讓黑暗吞沒自己,揮着手。
“你呢?你還好嗎?”尼祿顫抖着聲音,伸出手來想要攙扶她,被蘇笛粗暴制止。
“走啊!你不能靠近我!”蘇笛來不及解釋,她不想再給“魅”佔領尼祿的機會,她不知道明明“魅”剛剛退去,為何現在又捲土重來,難道是她的決定讓尼祿不死,改變了什麼?
但不管是什麼,她這一次,不會認命。
去他的歷史不能改變,在她僅有一次的生命面前,歷史算什麼?
她很後悔自己拋下了馬洛里,拋下了威爾,也許,自己在他們的生命里尚有一席之地,而他們在她這裏,永遠是個回憶的影子。
誰說人生重在經歷?她經歷的,又是什麼?
現在,她只想讓她的弟弟活着,讓她的暴君弟弟,活下去。
“快走!
“我們在哪等你啊!”
蘇笛聽着尼祿的問話,心如刀絞,她知道,這是他們的永訣。
“在你演戲的時候,就會見到我,記得,戴上面具……”
蘇笛努力控制着聲音,不讓顫抖太明顯,同時衝著男侍使勁揮了揮手,“照顧好他。”
男侍點點頭,拉着尼祿離開,蘇笛視野里最後的場景是尼祿含淚的眼睛和踉蹌的背影。她不知道這一別,尼祿會怎樣,歷史上沒有記載,當然,她也不會知道自己製造的漣漪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也許,羅馬的藝術史上會多了一個蒙面的藝術家。
遠處似乎有塵土揚起,塵土後面響起馬蹄聲,千軍萬馬正趕來。
蘇笛感受到體內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似乎為有如此多的人來而興奮,像是某種惡魔的蘇醒。
她甚至隱約聽到了訕笑。
“休想!”
蘇笛顫抖着手抓着地上的碎石,似乎要將石頭攥成泥沙。
“我的身體,我說的算!”
黑色的霧氣氤氳開來,卻不那麼濃郁,蘇笛項下淡淡的藍色印記又亮起,這一次,化成了手環的形狀。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手環有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