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生機
古羅馬軍團的長槍面前,蘇笛閉上眼,虔誠地等待着死亡的來臨,等着兵器穿透身體,卻遲遲沒有動靜。
時間似乎停滯了。
眼前一陣紅光閃爍,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光。
蘇笛驚喜地睜開眼,果然,她看到了那個久違的瘦削的身影。
“你們終於來了!是來救我們的嗎?”
蘇笛撲上去,對先生和小白親切地喊。
然而先生卻沒說話,只是看着她,似乎還不易察覺地後退了一步。
“你說話啊!終於找到我了?用了這麼久!”蘇笛說著,跨步上前,抱住了先生。
隔着衣服依然能感受到先生的瘦削,熟悉和親切撲面而來,古話說“他鄉遇故知”是人生喜事,那麼既是他鄉又是另一個時代,沒有比現在見到先生更讓蘇笛喜悅的了。
可是先生,有些奇怪。
並沒有蘇笛想像中的親近,而是僵在那裏,任由她抱着,一動不動。
蘇笛感受到了異樣,鬆開先生。先生一向不喜歡肢體接觸,只是以特殊的方式表達着情感,或彆扭,或抗議。但都不像現在這樣,像一個雕塑,紋絲不動。
“怎麼了?”蘇笛讀取着先生臉上的表情,那是什麼?
愧疚,懊悔,不忍。
相似的神情,在蘇笛剛從倫敦回來的時候,遇見過一次。
那一次,蘇笛想到出事了,但先生隻字不提。
“你說話啊!”蘇笛急了,“發生了什麼!地球!地球有事了?李飛,伊娃,出事了?”先生搖搖頭,蘇笛心裏鬆了口氣,那就好。
“先生,我們該走了。”一旁的小白低聲提醒道。
“走?現在?那尼祿怎麼辦?聽我說,他本不是這樣的,是我,我傳染了‘魅’給他,所以我們不能放棄他,要想個辦法……”
蘇笛沒說完,先生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對不起。”
蘇笛呆在那裏。
先生說完,幾乎是被小白拖着迴轉身,進入紅色電話亭的發光區域。
“你……”
“你們,你們要走?”蘇笛有些手足無措,他們不是來接自己的嗎?
“我們,來錯了……你已經被‘魅’感染了。”在紅色電話亭門口,小白似乎在想措辭,然而他字斟句酌說出來的話,在蘇笛聽來依舊冰冷。
“什麼意思?我感染了又怎樣?你們會想出辦法救我的,對嗎?”蘇笛望向先生。
先生閉上眼,搖搖頭,“小笛子,對不起,這一次,我做不到……”
“做不到?做不到什麼?做不到救我?沒關係,總會有辦法的對嗎?我們先回去,再從長計議,以前就是的,就算我回到了過去,或者被困在夢裏,最後都化險為夷,想到了辦法,不是嗎?”
先生抽搐着嘴角,似乎不忍再聽,眉頭凝成了一個解不開的疙瘩。
小白拉了拉先生,先生搖了搖頭,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一樣。
紅光一閃,兩個人消失了。
就這樣走了?
蘇笛愣在那裏。
幾秒鐘之前,她還在為和先生的重逢欣喜不已,現在呢?
望着周圍重新動起來的場景,那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長矛尖,蘇笛只覺得更絕望。
還有什麼,比給已經做好赴死準備的溺水之人一根救命稻草,而後又親手摺斷了這根稻草,更殘忍的事情?
先生,為什麼要這麼做?
既然不想救她,為什麼要來。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能救她。
蘇笛想不通。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以往,她都以為,不管自己處於怎樣危險的境地,先生都會來救她。
即使晚一點,遲一點,都沒關係,可能先生自己也身處困境,總之等他解決了麻煩,就會來救她。
可是這一次呢?
某種意義上,她遭遇的一切,起因都是因為先生。
先生曾經說過,他對她有責任。
可是現在呢?
先生的責任呢?就是把她留在危險的古羅馬,自生自滅?等着被古羅馬軍隊的長槍長毛紮成刺蝟?
“陛下,她……”
男侍戰戰兢兢的聲音,讓蘇笛回神,注意到尼祿驚奇的目光,還有圍住他們的士兵紛紛後退發出驚恐的聲音。
低頭,自己身上似乎起了某種變化。
一種異樣的感覺充盈全身,就像某種電流通過身體,這種感覺,在“帝江號”飛船上,蘇笛代替戴維做領航員的時候有過,在威爾的書房打開那本“極樂之書”的時候有過,在先生的飛船里將身體作為中介,吸收“魅”的時候也有過。
隨之而來的,是熟悉的頭疼,一抹黑色的鏈條從蘇笛的手心伸出,等她再度反應過來,已經是滿地的士兵屍體,和目瞪口呆的尼祿還有男侍。
蘇笛看着自己手上,黑色的印記明顯,這是“魅”的痕迹。
蘇笛重重地捶着頭,眼冒金星,但還是能聽見旁人的問話。
她忽然理解了尼祿剛才的請求,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
然而蘇笛手中的黑色的東西像一條蛇,從她手心裏伸出,徑直纏繞在地上幾個呻吟的士兵。
看着士兵掙扎着,剩餘的幾個士兵紛紛後退,轉眼跑得無影無蹤。
蘇笛回頭,衝著尼祿凄然一笑。
她一點都不覺得幸運,或者鬆了口氣。
她覺得自己是一個怪物。
“我猜,這就是你不屬於這裏的力量吧?”尼祿驚恐的神情還沒有退去,聲音里已經恢復了平靜。
蘇笛點點頭,她很慶幸此刻尼祿眼裏沒有害怕。
至少在這個小瘋子國王眼中,她不是怪物。
“我猜,這也是你剛才治好我的原因,這種病毒一樣的東西,傳染了我,你用自己的身體吸收了它。”
蘇笛看着尼祿,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要說,其實是她先帶來的這種東西?她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提格利努斯告訴過我,沒查到過你的身世,也沒遇見你同部族的人,還說神諭顯示你是個不祥的人。”
尼祿說著,不顧男侍的阻攔,走過來,拉起蘇笛的手。蘇笛顫抖了一下,想要抽回手,卻被尼祿更緊地握住。
“如果他說的不祥,是幫我治好了病,那我情願多幾個這樣的不祥之人。”
“陛下……”
“不要叫我陛下了,我已經不是陛下了,我的國家,不要我了。”
尼祿說著,聲音低沉了下去。
蘇笛看着眼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暴君,不曾想是這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