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黃六姑娘

第一百二十二章:黃六姑娘

從拂仙山回到燕京城,日腳已然逐漸西移。

街道上的行人也逐漸的減少,馬車在步入城門的那一刻,忽聞得疾馳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急速而來。

“讓開!讓開!”騎在馬兒身上的人手舉令牌,高聲呼喊着,守城門的將士趕緊疏散人群,秦挽的馬車也被迫停在了一旁。

等馬兒過了城門,城門前才恢復正常的工作。

“看到了吧,八百里加急快報,想來又是邊界不太安穩。”

“聽說,穆老將軍病重,這快報莫不是從滁州而來的?”

“應該不會吧,上官公子前些時日不是馬不停蹄的趕去了滁州嗎?上官家也是將門之家,上官公子去往滁州應該能夠鎮守住滁州。”

“那……這快報又是從何而來?”

“管他呢,天塌下來有個高的在上頭頂着呢,朝堂國事也不是我們這些小嘍啰該操心的,好好的守着城門吧。”

城門前士兵的對話,聽入秦挽的耳中,她掀開馬車帘子瞧了瞧,就一如最後說話的那個士兵所言,朝堂國事不該是她們該操心的,所以她此時也並未多去關心。

正欲放下帘子時,忽然人群里那一抹灰色的身影撞入了她的眼眸。

陳從嘉?

本來他出現在燕京街道本是尋常,只不過他行色匆匆,在人群中左顧右盼,心虛的模樣引起了秦挽的注意。

秦挽眯起了雙眼,叫停了馬車,下了馬車,悄悄的跟了上去。

只見陳從嘉轉過一條無人的巷子裏,早有一個青衣侍女站在巷子一尾等着他,見到他的身影時,青衣侍女忙迎了上去,道:“陳公子,你可來了,若是再無你消息,我家小姐都要傷心死了。”

秦挽就躲在一旁,將侍女的這句話聽了個正着。

小姐?

陳從嘉這個樣子,像極了名草有主私會佳人的模樣,想起陳家來相府提親的那一天,陳從嘉毫不上心的模樣,看來這個陳從嘉已然心有所屬了。

既然已有放在心尖上的人了,還答應與她定親。

秦挽唇角勾起一抹笑,夕陽的餘暉灑在她的身上,她不欲在此多待,亦不想當眾去戳破什麼,只是默默的折身回去了。

只是令秦挽比較詫異的是,第二天陳從嘉便約她在碧月軒見面。

碧月軒,二樓雅閣內,兩人相對而坐。

店裏的夥計早已將要好的花茶奉了上來,從秦挽到來時,陳從嘉就顯得較為局促,一直垂眸,也不說話,似乎在醞釀著話該如何說出口。

秦挽執起茶壺,拿起倒扣在茶盞上的青瓷茶杯,一一斟滿了茶,將其中的一杯推向陳從嘉的面前,道:“陳公子,既是約出來見面,有些話既是難以開口,終是要說出來的。”

纖纖素手輕執起茶杯,正欲品一口茶,茶到唇邊,鼻尖嗅着那花茶的清香。

洛神花茶,她一向不大喜歡這個味道,總覺得太過濃郁,以前是,現在也是,無法接受這個味道,索性便也放棄了,將茶原封不動的放在了桌子上。

這些,滿腹心事的陳從嘉並未察覺,聽聞她的話,他抬眸,也就是在四目相對的剎那,陳從嘉很快就撇開了視線,透過開着的窗戶看向外間。

“二姑娘,”陳從嘉輕咬下唇,似乎下了某種決心,緩緩道:“今日約你出來,是家母的意見,她讓我問一問二姑娘,對我……可算滿意?”

原本以為陳從嘉的局促是因為要說出退婚的話來,不成想竟是這個,秦挽皺了皺眉頭,道:“滿意,就是不知陳公子對我呢?”

陳從嘉沉默了半晌,方道:“滿意。”

秦挽笑了笑,話意有所指的問:“陳公子都未曾正眼瞧過我一眼,就滿意了?”

陳從嘉這才愕然的偏頭看向秦挽,但也就是那麼一瞬間,他就垂下了眼帘,不說話了。

放在腿上的雙手,手指不自覺的揉搓着袖口,這是他緊張時一貫會有的表現,他知道對面的秦挽一直在看他。不可否認的是,面前的這個女孩是美麗的,家世也好,難怪母親會這麼喜歡她。

可是……那僅僅是母親對她的喜歡。

陳從嘉終於鼓起了勇氣抬頭看向秦挽,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素色的錦囊,放在桌上推向秦挽的面前:“這是母親讓我給你的。”

“這是?”秦挽低頭看着那個錦囊,卻不伸手去拿。

陳從嘉道:“這是母親的嫁妝,是一對龍鳳金鐲,母親說這對手鐲,就是你我的信物,她希望成親當日,你我能夠戴着它。”

還未定下婚事,便給了這麼大的見面禮,秦挽一眨不眨的盯着陳從嘉看,試圖從他的面容上找到他不情願的地方來。

然而,在那一對鐲子奉上之後,陳從嘉的局促卻不復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平靜,略顯溫潤的面容沖秦挽報以微笑。

就像是完成了一個任務一樣。

他神情忽然的轉變,就讓秦挽覺得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垂眸看向桌上的那個錦囊,秦挽卻也不推辭,含笑接了下來。

“東西我收了,往後總歸是一家人,聽人說成親之前還是不要頻繁的見面,所以,我先告辭了。”秦挽拿起了錦囊,站起身來離開了。

她前腳剛踏出房間,陳從嘉的聲音就傳來了。

“小二!”

剛從門前經過的夥計,立即露着笑臉走了進去:“公子有何吩咐?”

“將這洛神花茶,打包帶走。”

秦挽微微一笑,這才抬步離開。

只是,在她出得碧月軒時,一輛掛有‘陳’字樣的馬車引起了她的注意。

馬車旁還站着一個年紀不大的侍女,這個侍女秦挽記得,當日陳家去往相府提親時,她就站在陳夫人的旁邊。

秦挽霎時明白了方才陳從嘉的一舉一動,手裏攥着的錦囊又緊了緊,她微微一笑,轉身離開了。

二樓房間裏,陳從嘉還未離開,有一位美貌的婦人走了進來。

“孩兒已按照母親的要求,將東西贈予了她,母親滿意了嗎?”陳從嘉喉結動了動,東西已經送出去了,話也說出口了,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咽下去的口水,都是苦澀的。

“嘉兒……”婦人走了過去,眸色喜優參半:“等你成親之後,你就會明白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了。”

陳從嘉低頭苦澀的笑了,“母親口中所謂的為我好,有沒有想過對於我,就是鎖在我身上永遠都甩不掉的一個枷鎖?”

“嘉兒……”婦人眼中儘是傷心,她努了努嘴,似乎有千言萬語勸解寬慰的話想要與他說,話到嘴邊,卻終是變成:“感情是可以慢慢的培養的,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為娘的苦心的。”

“既然已經收了禮物,我會擇日去相府選取個好日子。”

“等她及笄之後,你們就成親吧。”

……

……

秦挽剛回到相府,府上的管家就迎了出來,道:“二小姐,上官姑娘方才來找您了,但是您不在,所以她就讓我給您帶句話,說三日後的陽山之行,讓您準備準備。”

秦挽這才想起來,當日在宮裏好像是答應了隨她們一起去陽山看羽瓊花的。

既然言出必然要行,更何況對於這次的陽山之行,秦洛可是十分的期待。

三日後,幾人便如約一起出了燕京成去往陽山。

那一日,天氣甚好,陽光不燥。

陽山遍地開滿了羽瓊花,上山之時,也能瞧見聞景而來的觀光人。

“林公子,”上山的時候,上官如秀故意的落了幾步,與林白並肩而行,她目光平視前方,看向隔着幾步的前方那末背影,話中帶話:“你對於相府的二姑娘,好像尤為不同。”

上官如秀有一雙很毒的眼睛,明眸茜兮,溫柔似水的眸子,有時候能夠看到隱藏在背後的一切真相。

林白對於她來說並不陌生,曾幾何時,她們三人是日日形影不離的,不,應該還有一個人……

想起只能在夢中才能相見的那個少年,上官如秀悲從中來。

林白微偏頭,怔了怔,問:“有何不同?”

上官如秀頓下了腳步,抬眸,悠悠道:“林公子喜歡秦二姑娘。”這是肯定而非疑問,“記得當初你看她時,也是這般的眼神。”

林白怔然頓足,回頭看着上官如秀。

上官如秀向前一步,“話可以騙人,但是眼睛卻騙不了人,自從她走後,林公子就守着舊時的婚約,一直在等着她歸來……”話頓了頓,“二姑娘有時候與她,還真的挺像的。”

林白沒有答話,又或者他不知該如何去答話。

上官如秀是聰明的,十五年前發生的那件事,除卻穆家之外,上官家也是屹立不倒,這其中夾雜的利益,孰是孰非,他們晚一輩的尚且不能下定論。

單看王家銷聲匿跡這麼些年,王父躲着京中舊時朋友的樣子,他覺得,關於秦挽真正的身份,還是要隱瞞起來為好。

上官如秀悠悠道:“林公子,喜歡一個人,萬不可藏着掖着,世間萬事難料,別像之前一樣,在心中留下遺憾。”

清風襲來,吹起兩人的衣擺,林白向前方眺望,一向平靜的心,在此刻盪起了漣漪。

或許,她說的是正確的,既然已經認定了她,就不能在心中留有遺憾。

走在最前頭的穆小將軍,赫然回頭,見兩人遙遙的落在身後,小跑幾步上前,問:“你們再談什麼呢?”

上官如秀搖頭:“沒什麼,走吧。”

幾人上了山頂,將陽山美景一覽無餘,秦洛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景色,玩的不亦樂乎。

上官如秀與秦挽坐在草地上,時不時的說上幾句話,但大都是一些關於琴畫方面的。

穆小將軍本來是想要與上官如秀有個甜蜜的兩人世界,但是奈何上官如秀總是同秦挽待在一起。

穆小將軍站在那裏,恨恨的看向秦挽,恨不得在她身上看出一個洞來。

都怪他,不該答應林白的邀約,來個什麼多人遊玩。

正想着間,忽有一悠揚的笛聲傳來。

眾人循着聲音看去,就瞧見不遠處的那一個山坡之上,一位紫衣女子,正站在最高處吹着笛子。

身後還站着一位侍女。

秦挽的目光略過紫衣女子,落在了那名侍女的面容上,微眯起雙眼,問身旁的上官如秀:“姐姐可知,這是哪家的姑娘?笛子吹得可真好。”

“禮部侍郎黃大人家的六姑娘。”上官如秀道:“她名叫黃思瓊,據說是因為她母親獨愛羽瓊花,加之她出生時正是羽瓊花開時,所以便取名思瓊,自她母親故去之後,她每年都會在這時來陽山祭奠她母親。”

秦挽瞭然的點頭:“難怪她吹出來的音律,哀婉動聽,思念親人之曲,的確更能讓人傷懷。”語氣頓了頓,她又道:“此情此景,這六姑娘真像是剛從天上而來的仙子。”

上官如秀微微一笑:“就是這個如天仙一般的女子,卻被燕京眾人以災星居之,她從五歲那年就搬去了天福寺居住,直到一年前才搬回燕京城,聽說前幾天也定好了親事。”

久久……

一曲完畢,黃思瓊也收了笛子,留戀這漫天的花叢一眼最後終是這身離開。

忽然,仿若有一道亮光在秦挽的腦海里稍縱即逝,那些之前想不明白的,解釋不清楚的,有迷霧的,在這一刻,彷彿都有了解釋……

只是,眼下她還需要確定一件事。

她偏頭問:“姐姐可知,這黃六姑娘定得是哪家的公子?”

上官如秀搖了搖頭,惋惜道:“應當不是什麼大貴人家的……”

秦挽沒有說話了,她坐在那裏,聽着笛聲而來的音律,遙遙的看着逆着太陽光芒下的女子,陷入了沉思中去。

正專心的想着間,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夾着風刺入耳膜。

秦挽怔然的偏頭,就瞧見林楓着一襲絳紫長衫,供着雙手朝林白而去。

“林公子,真巧。”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所謂的巧合,看似天衣無縫的巧合,往往都是經過再三斟酌的算計。

就亦如此刻的劉楓,出現在這漫山的羽瓊花中,格格不入。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羽瓊花對於劉楓造成過不可磨滅的傷痛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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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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