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
老爸這段時間走路出了問題，手腳抖得很厲害，我陪着他到省城檢查，醫院的診斷是帕金森綜合症。這種癥狀目前醫學沒辦法解決，情況只會越來越糟，唯一的辦法只能進行適當控制，讓病情拖延。
“爸，我還是調回來照顧你吧。”
老爸看着我，沒有說話。我知道，他內心裏想我回來。
這幾年來老闆對我極其不滿，巴不得換了人選。回到單位，我找到老闆，向他說明了情況。
老闆看着我，說道：“從基層調到市局不容易呀，你不再考慮一下？再過一段時間就要進行人事調整了，市局準備挪挪你的位置，調整到業務處室，你是不是再想想？”
“謝謝領導的關心，在哪裏工作都是一樣的，回去更方便照顧家庭。”
老闆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吧。”
春節前夕，一紙調令讓我回到了闊別頭尾七年的家。說來奇怪，家裏君子蘭突然開花了，連吊蘭也開出了小小的花兒來。穎慧說，家裏的這些花都是為了歡迎我回家而開的。回來那天，我把行李運回了家，兒子看到我調回來，突然在沙發上哭了起來，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兒子，不知道怎麼回事。穎慧道：“你那寶貝兒子知道你調回來，天天得管着他，他沒有玩的自由了，所以精神崩潰了。”我問兒子：“你不歡迎老爸回家呀？”兒子大聲道：“不歡迎！”我笑道：“你放心，老爸才懶得管你。”兒子嘟着嘴道：“你騙人。”
兩位老人住的磚木結構的房子已經破舊不堪。在這座房子裏我度過了少年與青年時光，對這房子最深的印象就是夜裏躺在床上聽雨。舊房子是瓦房，剛建成時，家裏沒有錢上玻璃，就用塑料紙蒙住窗子，樓上用厚紙皮來隔間，沒有天花板。夏天的夜裏雨來的時候，我便在床上聽雨，雨水先是一滴一滴打在瓦片上，然後雨漸漸大了起來，很快擊打聲連成一片。這個時候，我就知道晚上可以睡個好覺了。有雨的晚上，天氣就變得涼爽，不必再開着風扇。特別是夏秋之季颱風來臨的時候，老爸便把家裏所有的窗戶都關緊，但雨水仍然順着瓦片沿着牆壁流了下來，把房間全部弄濕。夜裏老爸便悄悄地走到我的房間，看看我被單是否蓋緊。這在我學生時代成了永恆的記憶。房子座落在一個小巷子裏，巷子裏的路燈經常不會亮，夜晚來臨的時候巷子裏一片烏黑，很不方便老人行走。儘管我很留戀在這裏度過的歲月，但生活總是在進步。我徵得了兩位老人的同意，把舊房子處理了，給老位老人重新購置了一二手單元房，房子座落於河邊，每天早上，老媽都會攜着老爸的手在家附近的河沿路上走上一段。雖然老爸生了病，但兩位老人的生活安逸、平實，沒有什麼比這種生活更讓人滿意了。我希望自己也能如他一樣，人生沒有後悔，永不惆悵。象日升日落，平凡而又絢爛。
今天是我與穎慧結婚十周年的日子，我早早地把兒子送到了他爺爺奶奶家，在家裏等着她下班。
“走，咱今晚出去吃飯。”我拉了穎慧便想走。
穎慧很奇怪地看着我：“怎麼了這是？家裏不是還有菜嗎？小翔呢？”春節剛過，廚房裏還有不少剩菜。
我朝着她直笑：“小翔到他爺爺奶奶家去了。今天是咱倆結婚十周年呢，一起慶賀慶賀。”
穎慧恍然大悟，笑了：“我去換個衣服。喂，你什麼時候學會浪漫啦？”我倆從不在一起慶賀結婚紀念日，更沒象現在的八零后一樣把生日當作回事。
在一家裝修豪華、情調高雅的西餐廳，我與穎慧面對面坐在了一起。西餐廳里悠悠地奏着陶笛曲子《故鄉的原風景》，優美的音樂聲緩緩地浸入心田。
我看着穎慧，問：“咱們算不算青梅竹馬？”
穎慧想了想，道：“算，怎麼不算?”
“我們結婚這麼多年，在一起的日子沒有分開的時間長。為了祝賀咱倆再次團圓，來，干一杯。”我端起酒杯，朝穎慧的杯子碰了一下。
穎慧笑嘻嘻地看着我，微微抿了一口手上的紅葡萄。
“鎚子，我感到特別幸福，真的，我能感覺得出來。”
“瞎說。我們比不上幹部馬丁呢，阿混雖然胡鬧，但他心裏快樂。”
穎慧指了指心口，道：“內心感覺是最重要的，有錢有權不一定就擁有幸福。我就喜歡這種平平靜靜的生活，一切簡簡單單。不是有句歌詞說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陪你一起慢慢變老嗎？”
我有些感動：“對，小時候快樂是件簡單的事，長大后才知道簡單是件快樂的事。”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事，心裏很開心。
穎慧說：“我曾經經常考慮一個問題，就是問自己幸福到底是什麼，現在我明白了，幸福只是一種內心的感受，我要好好地抓住它。”
我沒想到穎慧也考慮過這個問題，笑着說：“幸福很簡單啊，幸福就是沒出息。”
穎慧呆了一呆，道：“也對啊，沒有更大的奢求，平平凡凡地過一輩子，也不見得不幸福。”
“鎚子，你說人有沒有下輩子呢？”
“應該有吧。”我一度對佛學比較興趣，比較認同其中的觀點。
“那我們這輩子好好做人，下輩子再做夫妻。”
“嗯，這輩子也好好做夫妻，以後我先走了，在奈何橋上等你。”我笑呵呵地說道。
穎慧重重地掐了我一下，“找打，又開始油嘴滑舌了，不許你說這些無聊的話。”
我摸出一個精美的盒子，裏面是我為穎慧買的鑽戒，結婚時我沒給她買過什麼，這次好好地補償一下。我把盒子推到她的面前，“送給你。”
穎慧疑惑地看着我：“又買什麼了？別老花那些沒必要的錢。”
穎慧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鑽戒在燈光下熠熠閃光。她吃驚地望着我，眼裏充滿了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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