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4.廈門·結束(2)
醒來後人已經在醫院了。
護士告訴我,我流產了。
不見父親,母親一人守着我,但我不想看見她,最後她也走了,因為謝藝安要開家長會,她叫來了一個保姆陪着我。
我不需要。
我趕走了她。
我打了跨國電話給了Ming先生,我拿着手機一直哭。此刻我的身邊竟然毫無一人,不見愛情,不見友情,竟是這個接觸不多的男人給了我安慰。他被我嚇壞了,一直聽着電話里我的哭聲。他安慰了我一陣,可是再好的安慰,不在身邊陪伴,又有何意義?
傍晚護士過來給我做完身體測試,母親拎着飯盒進來,父親在她後面也走了進來。
“吃飯了。”她講話總是這麼溫柔。
“我不想吃。”
“吃點吧,會餓的,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我不想吃!走啊你!”
我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自己。
“哼,乾的出這種事情,不吃也罷,餓死她活該!”他終於說話了,而且說完就走。
我到底有多招他的恨,才讓他人為了特意來罵我幾句,而放下去跑分分鐘百萬上下的合作。
“飯給你放這兒了,那我們晚點再過來看你。”她還是這麼溫柔,溫柔的讓我難受。
她走了,病房又安靜了。
手機鈴響了,我接到了倫敦校辦的電話,有人舉報了我論文抄襲。學校已經調查了我的論文,且證據已有,要取消我的學歷,並讓我本人回校確認。
我不想回倫敦,寫了一封email發給校方。
我又睡著了,半夜口渴醒來一次,房間裏依舊只有我一個人。
我期待什麼?在幻想什麼?
三天後,回到那個房子,我也沒有告訴他們,我的本科學位被取消了。也許我想要的那個“決定”根本不重要。轉瞬間的時光滑過我的身體,除了一條命,什麼都沒了。
我躺在過去歲月中溫馨的大床上,睡的很沉很沉。直至薄暮,母親來到卧室叫醒了我,她沒有再叫我下樓吃飯,而是替我端到了房間裏。
“大家都在樓下嗎?”
“是啊,你身體不舒服,那就在房間吃吧,沒事的。”
“哦。”
出院后,我在家裏又躺了兩天,我每天都在睡覺。記得藝考前,我每天都只睡五個小時,每天喝胖大海,大一那年課程很緊,我也就睡六小時,漸漸的,我就迷上了喝酒,課程成績也就沒大一好了。最可恨的是,我竟然不在乎自己的退步。
身體康復后,我開始回樓下吃飯。
父親總是第一個坐在餐椅上的,黑色的長型桌椅,父親一人坐在主人的位子上,我跟母親坐在他兩旁,妹妹又坐在母親旁邊。
“睡醒了?”父親嚴肅的問我。
“恩。”我仍舊點點頭,不願多說話。
餐桌上,四人安靜無聲,尷尬的氛圍讓我覺得他們很陌生。
最終由母親打破了這個尷尬的局面,“這個魚我做的,你們多喝點魚湯,補身體。”
母親給我夾了我最愛的肉,我卻沒有食慾。我承認在國外的時候很想念中餐,但是回國后,看見這些冷冷的人,我卻開始無比想念倫敦的食物。
“謝謝。”
她的雙眼滿含複雜的神情,我的話讓她很難過。
“對不起,我在倫敦說慣了。”
我又說錯話了。
“Sorry.”我仍舊這樣。
“沒事,沒事......”母親說。
藝安見此情景,反而笑着告訴他們:“爸媽,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已經成功申請到八月份遊學德國的五千塊錢基金,怎麼樣,我棒不棒?”
“是嗎?藝安真棒。”父親面容慈祥的說,眼睛都眯成了一條,“不過咱們家有錢供得起你去德國,這種基金應該讓給更需要它的人。”
“爸!這是我努力的成果好嗎!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
藝安開始講起自己遊學的打算,我不言不語的嚼了幾口米飯,覺得黯然無味,人生中第一次提前離開餐桌。
“我吃飽了,去休息了。”
其實我並沒有回房,而是奪門而出跑到了附近的海邊。
我沿着環海路一直跑,雙腳踩在沙灘上,夜色中的海非常神秘,棕櫚樹也不需要為我遮蔽烈日,腹部仍舊有輕微的疼痛,我彎下身子,在海風中低聲嗚咽着。
此刻聶魯達的話非常形象的描繪着我:你就像黑夜。
我擁有了寂寞,我能再擁有群星嗎?
我鼓足了這輩子的勇氣打電話給Jay但卻是賽琳娜接的,對方聲音溫柔又傲慢,我一句話也沒說就將電話掛掉了,激動之下,我將手機狠狠的扔進了海里。
隨它去吧。
我也好想隨着大海離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海邊的遊客也斷續離開了,我才意識到已經很晚了,雙臂已被風吹的冰涼。我起身往回走,耳邊回蕩着一句話:我們只擁有黑夜,我們只擁有黑夜,我們只擁有黑夜。
我躺在床上,目光獃滯,沒有困意又不知道該幹些什麼。房外有一陣陣的腳步聲,可我的房間朝西,父母和藝安都朝南,不該有人經過我的房門口。於是在敲門聲停止前,我手腳快速的躺下閉眼裝睡。
有個人進來,我猜測是母親。那個人靠近我的床邊,我聞到了那人身上花露水的味道,正確的驗證了我的猜測。
她用手撇掉我臉上的幾縷髮絲,就像我小的時候一樣對我,我明白她是好心,可現在的我已經不喜歡她這樣的對待。
我的心有些不安,揣測着她是不是發現我在裝睡。
不過她很快就走了。
她走後,我從床上起來,將房間的小沙發推到窗邊,坐着眺望了一整夜的璀璨燈火。
謝家吃早飯的時間是七點,不能遲到,我難熬困意沒有出席,睡到八點鐘還是被叫醒了。
“早飯要準點下來吃,你不知道嗎?”
“忘了,對不起。”
我喝了杯牛奶,準備出門,他又叫住了我,冷冷的對我說:“去哪兒?”
“海邊。”
“不吃飯了?”
“沒胃口。”
“你心裏還有這個家嗎?”
“那你心裏還有我這個女兒嗎?”我一下子就怒了。
“你要是沒事幹,就趕快來公司上班。”
“我不想去。”
“必須去!”他的口吻永遠是這樣。
“我對你而言是什麼?是我在倫敦時,必須要去陪您生意場上夥伴的兒子們吃飯嗎?是陪吃陪笑陪喝,還是陪睡?您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我喜歡誰,是我的自由,為什麼要被捆綁在您的利益之上。”
父親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怒喝着:“混賬!你給我滾出去!”
“不用您說我會走,天知道我有多後悔生在這個家庭,我為什麼要姓謝?”
說完,我幾乎奪門而出。
海邊人潮聚集起來,密密麻麻的,從遠處看,就像螻蟻一樣繁密,讓人看了頭暈。海鷗在碧藍的海面盤旋飛轉,海邊人不多,耳機里播放着很老的歌曲,我有些難過,雙眼發紅,腦海里閃過了一個危險的想法——跳進海里。
我閉上雙眼嘆氣,坐在沙灘上不說話,也不跟着旋律哼唱,而是沉默。
海風吹拂着我,時間在我身上留下了一點又一點的痕迹。
時間、吻痕、誓言、傷痕。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海面捲起層層浪花,悔恨早已無處可尋覓。
我面朝大海,發出悲烈的叫聲,聲音驚天動地,直衝雲霄,可是Jay永遠都不會知道。
“啊!”
又是一陣尖叫。
我的腦子很亂,很想死去,但在死前,我還是想見一面Jay,如果Jay不肯跟我和好,那麼我就去曼哈頓。無論在哪,都比在這個冰冷、充滿虛情假意的家裏要好。
我彎起雙腿,將臉埋在雙膝里哭泣。
十幾米之外的柏油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藍色出租車載着一車又一車的外地遊客去往旅店。我坐在海邊的背影,也像螻蟻一樣渺小,而身前的大海那麼寬闊,氣勢恢宏,大到我的一點小情緒都能隨意被浪花聲給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