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君子坦蕩蕩
吳昊很怨念,後果很嚴重。
放下電話后,他本想強迫自己重新靜下來,專心練扶桑語。
但背着背着,越想越氣。好不容易憋到父母下班,終於被“家長問估分排名”這個導火索,給點爆了。
“我本來應該是全校第一!現在可能是第二第三,但這不是我的錯,那兩個可能超過我的人,都是仗着今年理科題目特別難,才拉開差距的!要是外語最難我早第一了!”
吳父本來也就是下班后隨口問問,沒想到兒子反應這麼大。
不過他稍微思索了一下之後,倒也能理解。
每年本州高考最高分,不是出在方舟二中,就是出在海縣中學,近十年來沒有出現過例外,沒有第三所高中有這個競爭力。
所以,如果是方舟二中第一名,基本上有一小半概率能拿全州第一了。
這麼大的榮譽,因為時勢落到別人頭上,還是一點點差距,一個奮鬥了三年的孩子,確實容易情緒失控。
吳父把西服丟給家裏的女傭,鬆了松領帶,在沙發上坐下,用回憶地口吻說:“確實,考完之後我也問起過臣哥,今年的理科卷子確實是難。”
他這話是自言自語的,所以才這麼稱呼。如果是有心說給兒子聽,就該稱呼“你臣伯”了。
不過都是一個意思,他話里提到的,就是他那個在州廳高招辦的堂弟,吳良臣。
吳昊年輕氣盛,又在怨念值的峰口上,聽了父親的自言自語,自然忍不住連自己伯父都吐槽了起來:“大伯也是腦子有包了!怎麼跟出題組的專家交代的,這麼重要的考試,一味求偏求奇,是選拔人才的正道嗎?這是高考,又不是競賽!”
吳父立刻表情嚴肅了起來:“你是我們吳家的孩子,就要有覺悟,這種話是能亂說的么?到外面絕對不許你說!也不許你賣弄家世!”
吳昊連忙收斂了一點情緒:“爸!我有分寸的,你還不了解我么,我是自己家裏關起門來才隨口說說的,我心情不好還不行么。”
吳父這才點點頭,沒有深究。
能分得清內外,這就可堪大用。
他和顏悅色勸了兒子一句:“你也別亂怪別人了,這事兒是你大伯能約束得了的么?”
他以為此事就算是過去了。
吳昊也以為算是過去了。
……
然而,從高考結束,到正式出成績,畢竟有將近兩周的時間。
高三學子們一旦空下來之後,總會有各種機會走親戚。兩周的時間,足夠吳昊把所有近親屬跑個遍了。
大約七八天之後,一個很自然而然的機會,吳昊去了堂伯父的家裏,也自然而然地,隨口吐槽起了今年卷子的難度,同時也說了自己的優異表現和惋惜。
吳良臣吳主任自己倒是沒多話,但他身邊的工作人員,比如助理、司機什麼的,總是希望主動幫領導排難解紛的。
所以,就有人說起:“吳同學,這事兒完全不能怪吳主任,今年的理綜卷子這麼難,完全是個意外啊。本來聽說是東海大學物科院的袁教授一幫人出的題,後來袁教授突然有京城來的科委的同志,說重大科研項目要緊急用到他,非要他提前解禁出來。
吳主任也是據理力爭過的,最後是為了一來顧全大局、二來尊重保密制度,所以袁教授一行提前與外界接觸后,就用了二號備用卷。二號卷本來就是奔着拔高難度去的,可不得難得多麼。”
吳昊聽了,暗恨天命不歸。嘆息了一會兒,忍不住繼續追問起到底是什麼項目,讓袁教授不得不提前解禁出關。
這事兒那些身邊的工作人員就不知道了,至少暫時不知道,也沒法回答他,便有些為難:“這個……很重要麼?我們也沒關心過,要知道細節肯定得問科技廳那邊。”
“也不是很重要,不是心裏有個疙瘩過不去,隨口問問么。”吳昊也是見好就收,當天沒有逼急了對方。
不過,後續還有好幾天時間呢,想起來,就可以打探打探。
科教雖然分家,可吳家畢竟沾親帶故的朋友很多,科技廳里也是有好說話的哥們兒的。吳昊不想麻煩伯父,就讓自己親爹托關係幫忙打聽。
幾天之內,倒也有所收穫。
科技廳那邊,對於具體項目保密很好,說是可能涉及到跟外國人的科研競賽,不希望外國人立刻重視起這個項目,要打個時間差,所以技術部分不能說。
但是人事方面的消息是可以透露的。
一來二去,就把風雲基金、王精銘、周軒這幾個名字打聽出來了。
“風雲基金?這家公司名字挺熟啊。好像最近就聽說過,那應該就不僅僅是因為生意做得大了……”
吳昊覺得耳熟,難免多思索了一會兒。
很快,他就想起來了:風雲基金這家公司,不是跟顧玩的名字一起出現過么!
自從十天前,老師把全校預估分的形勢,通報到他那兒之後,因為顧玩可能考得比他好,因此所有關於顧玩的記憶,在吳昊腦子裏都特別深刻。
哪怕5月份的時候,他當時並沒有注意到,顧玩在公示期里被取消了加分榮譽——沒注意到也是很正常的,因為當時顧玩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怎麼會注意到一個毫無威脅的其他班學生呢?
但是,最近這一周,他已經把顧玩過去的事迹也都挖出來,了解過一遍了。
所以他當然很快就想到,顧玩是因為“五一節期間,在風雲基金實習時,與人發生衝突,進了派出所”,才被取消榮譽的。
這不就串起來了么!
到了這一步,後面就太好查了。吳昊只是花了十幾分鐘,幾個電話打聽,就知道了東海大學物科院那個科研項目,最初給科委的可行性報告初稿,就是周軒的名義上的。
而周軒居然是顧玩的表哥!
順帶着,吳昊還發現了一個更惡劣的蹤跡:給風雲基金的這筆科研投資提供協議諮詢、法律服務的,是一個叫葉笛的本市某律所律師。
而那個葉笛就更過分了,直接就是顧玩的親媽!
“這特么根本就是作弊吧!今年的理綜卷子陡然難了幾個檔次,而他依然考滿分。偏偏理綜變難這個事情,就是他親手陰謀導致的呀!”
揭開一切謎底的那一瞬間,吳昊生出一股檢舉揭發的念頭。
幸虧他還是個有理智的謙謙君子,很快壓制住了衝動。
“不急……現在畢竟分數還沒正式出來呢,貿然揭發他作甚。萬一他本來就比我差,那不是枉做小人、沒有容人之量了么。
我要有風度,那種帥狗,怎麼可能成績比我好?說不定是因為他自以為奸計得逞了,所以蜜汁自信,估分的時候心理暗示把自己估高了。
哼,我這種堂堂之師,不是你那種雞鳴狗盜蠅營狗苟可以阻擋的!”
如是暗示了自己一番之後,吳昊的心情突然變好了一些,也說服了自己再等等看。
暗中觀察,靜觀其變。
順便先做點準備工作。
……
吳昊在那兒戲精的同時,顧玩其實活得很坦蕩。
他壓根就沒想過自己能考全校第幾名、或者本州第幾名的問題。
因為他只是從班主任歐老師那兒,知道自己估分應該是全班第一。
但在全校大概位於什麼檔次,根本沒人告訴他。
他又沒有牛逼的爹媽,校長才不需要提前報喜賣人情求打賞呢。
而往年690幾的分數,肯定是全州前10都進不了的。顧玩也無從得知“今年因為理綜變難很多,全州所有高端考生普遍低了多少分”這種情報。
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後面一切的關心都無從談起。
所以,他是真心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考得比較好的普通人,完全沒有心理負擔。
估完分數后的第一周,該玩玩,該浪浪,睡得好吃得香。
聽說市面上有個進口遊戲“魔獸世界”挺火,很多學渣都在玩。他也放下優等生的架子,弄了個賬號,與民同樂。還在自己家裏,實現了人生第一次通宵奮戰。
主要是因為他是個遵紀守法的公民,還差幾個月才滿18周歲,說好了不能進網吧就不進網吧。
否則,他倒是想去那兒體驗一下那種差生拉幫結夥的熱血。
遊戲打膩了,那就問老媽拿點小錢,出去當一把背包客,本州短途遊了幾天,把幾座附近的海濱城市都踩風了一遍。
回來之後,顧玩發現自己還是適合宅着做學問,出去玩太累了。
於是他靜下心,決定寫點東西,主要是科普類的,或者是自然發現類的,為將來鋪路。
發表當然是有難度的,這個他已經有心理準備。
但是寫東西很慢,肯定要趁着自己還不忙,先寫下來,大不了攢着,等自己將來有名聲了再慢慢發表也行。
初步的選題,顧玩覺得從腦海里搜索一些地球人在宇宙觀測發現方面的成果,就比較好切入——
因為這些小發現,很容易證明,那都是客觀存在,有就是有,沒就是沒有。哪怕你資歷再淺也沒關係。從這些純客觀的內容起步,把發表數量什麼的刷起來之後,就能玩逐步高深的東西了。
顧玩只要挑地球人七八十年代以後發現、而藍洞星人至今還沒發現的那些差額部分,認準了薅,肯定能薅出一大堆成果來。
當然了,到時候發文章之前,肯定得去足夠牛逼的天文台,補一些觀測記錄和實驗數據,還不能挑那些對望遠鏡性能要求超高的成果,只能是撿漏,否則空口白話就穿幫了。
在有資格去天文台廝混之前,只能先寫好了稿子存着。
6月22日,高考後第14天。顧玩正在妹妹家裏寫稿子時,高考查分熱線開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