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帝城邊騎驢人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那麼，驢行千里要吃什麼？
這可真是一個深奧的問題，至少，一頭驢想了半年也沒想明白……
驢先生是一頭很勤勉的老驢，半年來，它兢兢業業地馱着一個孩子走了三萬里路。
如果故事是真的，當年唐僧取經也不過走了十萬八千里。
老驢在想，如果它有一身白色的皮囊，不對，應該說是有一身白色的毛囊，它真像是一匹英俊的白龍馬。
但認識的人都知道它長得更像是羊駝的近親…
黑面短須，禿眉掀鼻。
不知怎麼回事，書裏面這些描寫龐統龐士元的話簡直就像是照着它的樣子臨摹下來的。
不過它不只禿眉，它還掉毛。
這些年來身上的驢毛掉了一圈又一圈，露在外面的臃腫皮膚看上去就越來越像是一隻白皮豬。
注了水的白皮豬。
所以，誰敢在它面漆提及豬和羊駝，它就會踢誰。當年技窮的黔之驢要是有它一半的尥蹶子的功夫，早就把那老虎踢成了弱智。
驢先生就這樣在廣袤的西麓橫行霸道地肆意生長，直到有一天，一個溫婉女子拉着一個半大胖子出現在了它面前。
那個女子看着它說“有趣”，老驢一點也不這樣覺得，它只覺得自己的驢心都要被嚇出了嗓子眼。
然後，那個胖子看着它嚇傻的模樣，跳着上前拍了拍它的背，問它“你是不是斑馬哥哥？”
老驢老懷欣慰，暗道世間真有伯樂。
它開始馱着小胖子一路向南。
走過三萬里，走過西麓，走過白帝城。
來到了一個村子面前。
簡陋的籬笆圍在周圍，一塊用稻草和桔梗編成的牌匾耷拉在籬笆牆上，上面寫着歪歪扭扭的“林村”兩個字。
老驢第一次見就讀成了“驢村”，感覺到很親切。
然後它看着走過來迎接他們的男女老少，覺得有必要介紹一下自己，它把身上的小胖子甩了下來，驢臉溫和一笑，紳士般說道：“我是驢先生，如你們所見既不是羊駝，也不是白皮豬，是一頭英俊的驢！”
“我身邊這位是……我靠，你是哪位？”驢先生大吃一驚地看着身邊的人。
“我是小兔崽子啊，斑馬哥哥！”
“靠，大清早你帶個墨鏡！？裝什麼熊貓？”
“整的我都沒認出來你……”
“這是黑眼圈啊大哥！墨鏡在書包里呢…！”小胖子噘着嘴道，一邊說著，一邊鼓搗着自己的小布包，從裏面掏出了一副缺腿墨鏡，戴在了胖嘟嘟的臉上。
半年時間過去，墨凡的小塊頭又長高了不少，接近三歲的他從早先半米來高的那個矮胖墩，長成了一個如今這般的一米來高的……中胖墩！
憨厚的樣子還是和之前一般無二。
剛到林村，他就牽着驢先生向水槽走去，自己則奔向了水槽旁的一個巨型水缸。
這是他來到林村口就注意到的一口缸。
蹦起來向里望了望，發現裏面不僅什麼都沒有，還散發著一股怪異的臭味之後，他捏了捏鼻子，怪叫一聲就要走開，又被旁邊的一塊大海綿給吸引住了目光。
就在這時，一個女孩聲音從海綿狀的石頭後面傳來。
“你好，小……小兔崽子，我是村子裏的……我叫雲兒。”
一個梳着羊角辮的小女孩搓着衣角，走到墨凡身後，向他打着招呼：“你對測力石很感興趣嗎……村裏的大家都怕它，因為大壯他們那些壞孩子老是在這裏！”
“咿呀，你好！”墨凡回頭看了看眼前裹着棉襖的小女童，突然豎直了身子，在發現還是比對方矮了小半頭之後，垂頭喪氣地縮了下來，蹲坐在地上，悶聲道，“測力石是什麼，好吃嗎？”
“測力石是測大家力氣的海綿石，打上去不疼，然後它會顯示出你的氣力有多大。”
“哦，”墨凡答應了一聲，隨手將墨鏡取下，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布包裏面，小腦袋向著周圍轉了一圈，忽然叫道，“你的手怎麼啦？和剛才不一樣啦！”
雲兒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急忙看向自己的小手，結果翻過來翻過去也沒看出有什麼和以往不一樣的地方。
“白白胖胖的，要是再修長一點就更好看了。”雲兒美滋滋的想到。
“不對呀，剛才有個大蜈蚣在手上的，跑哪去了呢……”墨凡撓着頭，圍着雲兒轉着圈的看，卻沒有找到剛才看到的白色蜈蚣，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聽到蜈蚣兩個字，雲兒嚇得一個哆嗦跳了起來，小手在身上拍打了好一陣，也不見甩落什麼東西，反而是把自己累得趴倒在了地上，想着那隻蜈蚣的事情，她害怕得小臉一緊，哭了起來。
墨凡抓了抓自己半年來剛長出來的幾根黑頭髮，一不小心揪掉了一根，哎呦地怪叫了兩聲，卻不知怎麼著把面前的雲兒給逗笑了，她坐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淚眼帶笑地問道：“疼不疼，我會吹吹……”
說著呲溜了一下鼻涕，看着墨凡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墨凡晃了晃手上的頭髮，說道：“大蜈蚣像這個頭髮差不多，不是活的，不會動！哎呀……我不知道怎麼說，不說啦！”
他扭頭拍了拍屁股，看到一隻冬日裏落在雪地上的麻雀，一跳半尺高，大聲喊道：“小麻雀，不許吃米，有大網！”
說著跳了過去，撈起地上的小米放到嘴裏吧唧起來，卻被落下來的大筐一下子兜在了雪地上。
旁邊光禿禿的大榆樹後面，突然鑽出幾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笑着道：“抓到一個大傢伙！”
“小心別被它跑啦！”一個沖在最前面的男孩喊道。
“不會的，這次用的是三十石重的棘鐵樹筐，力氣再大的鳥獸也跑不出來！”
“哈哈，還是大壯哥有一手！”
遠處，雲兒看見后一抹鼻涕，趕緊跑了過來，喊道：“壞大壯，這裏面不是鳥獸，是小兔崽子！”
“兔崽子還不是鳥獸啊！？”大壯憨厚一笑，突然握掌成拳，向著雪地上的大筐狠狠砸去，想要震暈筐裏面被蓋着的獵物。
“兔崽子是……是林姨帶來的小男孩，還有那頭大驢！”雲兒不知道怎麼解釋，趕緊說道。
“呸，哪裏來的丑豬，一會兒就把它也殺了，做成築基鍛體液！”
大壯望着遠處的老驢，被這驚天動地的丑給嚇了一跳，憤憤道。
驢先生哼哧打了個響鼻，瞥了一眼小孩們旁邊的木筐，不屑地扭過了頭。
在他收回視線之後，一個胖乎乎的拳頭，在周圍一片不可置信的驚呼聲中，狠狠地砸開了大筐！從裏面傳出一聲咒罵：
“真黑，誰把太陽公公趕走了！還給我…！”
墨凡蹲在雪地上，還是像半年前在兔族時的蹦跳模樣，但他的拳頭，卻不像兔子們的小肉掌，很堅硬，也很有力。
這半年時間來，他遇到了很多未來還會再次遇到的人，也知道了許多未來還會再次知道的事，他長大了不少。
至少，他知道拳頭要大一些才好。
拳頭小的，會被吃掉！
這是林姓女子需要他知道的。
除此之外，他還知道許多別人不認為他會知道的事。
他雖然很小，但記憶力很好，還記得兔長老送墨鏡時的神色，半年前他不太懂，三萬里路走了一半，他就明白了。
那一日裏跑到了正午，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