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師門重逢
王雪帶着趙小草到得山下,只聽金雲齊在山上連聲狂吼、大聲咒罵。金雲齊自成名以來,不論是攔路打劫還是殺人放火,從來沒有人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這次王雪、趙小草、胡曉晨均在他手下脫逃,這是二十年來從未有過之事,憤怒心情可想而知,王雪、趙小草心中惴惴,均知倘若下次被金雲齊撞見,他必當捨命拚鬥,以他武功之高,再想脫逃可不大容易。
王雪心裏怕極,但想自己是大夥的頂樑柱,自己若是頂不起事來,趙小草等人全都要被黑靈幫殘殺,強鼓起勇氣,寬慰趙小草說道:“那金雲齊武功雖高,但黑靈幫也並非戰無不勝,我們打敗過他們好多次了,落敗一次也屬尋常。這次我打過金雲齊,是因我不會拆解他的孤獨掌法,待師父養好傷,好好回想鑽研一下金雲齊的武功路數,下次再見面,師父未必會輸。”趙小草知王雪這話只是寬慰自己,金雲齊武功高強,他的孤獨掌法豈是輕易便能拆解,何況金雲齊手下眾多,單是黃強峰和尤多利便不好對付,趙小草年紀雖小,卻善解人意,既知王雪是有意寬慰自己,便不忍去駁她這番苦心,於是說道:“我也一定好好習武,下次咱們一起收拾黑靈幫,給我爹爹和媽媽報仇。”
王雪和趙小草回到山中茅屋,還未走進院裏,常龍和胡曉晨便已迎了出來。原來在王雪和金雲齊相鬥的這幾個時辰之中,胡曉晨飛奔回茅屋,燒水生火,將歸夜魂草的花瓣在火邊烘烤,然後研磨做成湯藥,給常龍灌了下去,歸夜魂草是天下第一的補血補氣藥材,兩碗下肚,常龍傷情立時好轉。王雪、趙小草見常龍行走如常人,身上傷情顯然痊癒大半,不禁大喜過望。
趙小草問胡曉晨道:“湯藥全都喝光了嗎?”胡曉晨道:“沒有喝光,還剩下半鍋呢,怎麼,你也想嘗嘗味道?”趙小草道:“你少胡說八道,沒瞧見王雪師父受傷了嗎,趕快端湯藥過來給師父補補身子!”胡曉晨驚道:“師父你受傷了嗎,我這就去取湯藥。”常龍幫着趙小草將王雪扶到院前的石階上歇息,胡曉晨端了一大碗湯藥送到王雪面前。王雪喝了湯藥,將右臂搭在左臂之上,手上緩緩運勁。忽聽“咔噠”一響,王雪左臂急震了幾下。趙小草、胡曉晨、常龍無不大驚,趙小草叫道:“師父,你的手臂怎麼了?”王雪道:“我的左臂被金雲齊打骨折了,我在接續斷骨。”趙小草見王雪說這句話時臉上神色難看之極,知她忍着極大痛苦,忙問胡曉晨道:“湯藥還有沒有了?”胡曉晨道:“有,我這就去取。”王雪搖頭道:“不必了,我受的是骨折之傷,需要極高明的手法接續,並非草藥能醫好的。”常龍問道:“師父你能將自己的斷骨接上嗎?”王雪苦笑道:“接續斷骨須得以兩隻手臂一起發力才可以,我以前給別人接骨從未失過手,但讓我自己給自己的胳膊接骨,便只能一隻手臂發力,我接續不上。”常龍嘆道:“倘若師父你是腿腳被打骨折,那事情就好辦多了,你就可以雙臂同時運功來接續你雙腳斷骨。”趙小草噘嘴道:“待師父傷號之後,一定第一個將你的雙腿打骨折,讓你多口多舌!”胡曉晨道:“師父,讓我們來幫你。”王雪道:“決計不行!一來你們功力尚淺,二來你們不懂得接骨手法,貿然給我接骨,說不定害我更慘。”
常龍心想:“我可以下山買一匹良馬,晝夜兼程趕回家,讓我爹爹去請最好的名醫來給師父治病。”轉念一想:“我這次離家遠行是悄悄出來的,倘若被爹爹撞見了,必不會允我外出,又如何救得了師父?再說了,從福建趕去我家,即便馬受得了能晝夜不停的趕路,怎麼算也得兩個多月時日,又哪裏來得及?”這番想法便不敢出口,以免再遭趙小草戲辱。
王雪見三個孩子愁眉苦臉的望着自己,心頭不忍,便道:“我的胳膊一時半會確實醫治不好,但我傷的又不重,胳膊斷了又死不了人,你們別一個個的皺着眉頭,瞧着我就上火。”趙小草哽咽道:“師父你沒了左臂,那可怎麼辦啊?”王雪笑道:“傻孩子,師父的左臂不是好好的還在嘛,只是一時接續不上沒法使用,找個時日師父下山請個郎中,將左臂斷骨之處接上,再養個十天八天的就無礙了。這些時日你們照常習武,黑靈幫之事,只有暫且放一放了。”
趙小草、胡曉晨、常龍雖知王雪傷的不重,但胳膊折斷是傷筋動骨之事,也絕非是小事,三人心中鬱郁,誰也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響,只聽前院腳步聲響,顯是有人路過,接着便聽林惕昆的聲音恭恭敬敬的說道:“這幾個孩子就住在這裏,您請進。”言語甚是恭敬,顯是邀請了尊貴客人上山。常龍皺眉低聲道:“這個林惕昆好不懂規矩,哪有帶着客人去別人家做客之理?他又怎知我們此刻一定在家。”王雪笑道:“這個無妨,江湖人與你們這些斯文人不同,江湖人原本不在乎這些細微縟節,何況林惕昆他們與我都是生死交情,就更加不在乎了。”只聽前院巴爾達大聲吼道:“王雪!趙小草!有沒有人在啊,出來迎駕!我給你們帶來尊貴客人啦!”王雪對趙小草說道:“不知林惕昆和巴爾達帶了什麼人來,我不想走動,你去請他們到後院來罷。”趙小草放心不下王雪,不願離開她半步,連出門帶路這一會工夫也不想去,握着王雪的手低頭不答。王雪笑道:“不過是折斷了手臂而已,你還當成什麼大事了,咱們江湖人一天到晚打打殺殺的,流血受傷不是常有之事嗎?曉晨,你去迎接一下巴爾達他們罷,態度恭敬些。”胡曉晨點頭嗯了一聲,去前院招呼巴爾達了。
趙小草忽道:“林惕昆、巴爾達的內功外功比我和常龍好一些,他們兩人或許能為師父你治好斷臂。”王雪道:“他們兩人功力很好,可他們的武功都是剛猛一路,讓他們打斷別人手臂,他們能做到,你讓他們給別人把手臂接上,那便是打死他們,他們也做不到的。你別為我的胳膊擔心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嘛,辦法總是有的。”
胡曉晨這時已領着林惕昆等人走到後院,來到王雪身旁,胡曉晨道:“我師父不便迎接你們,只能讓我來啦。”巴爾達叫道:“你師父為何不便迎接,難不成她受傷了嗎?”胡曉晨不便與外人談論自己師父的受傷之事,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王雪叫道:“巴爾達,大家都是共患過生死的好友了,何必還要我出門迎接?”林惕昆笑道:“倘若來的只是我和巴爾達,自然不敢勞您大駕迎接,但是這位貴客非得您這位大小姐親迎不可。”林惕昆和巴爾達身後立着一個披戴白袍、身子精壯的男子,林惕昆說完這句話時跟着向一旁讓開,那白袍男走上前。王雪一見那白袍男子,心頭猛地打了個突,便如遭了個霹靂一般,瞠目結舌,獃獃的說不出話來。胡曉晨見王雪這副面容,還道她是胳膊痛的厲害,忙道:“師父你怎麼了,胳膊又疼了嗎?”說著走到王雪身旁。王雪左臂無法動彈,用右臂輕輕推開胡曉晨,站起身子,顫聲道:“師兄,你怎麼找來了?”原來被林惕昆和巴爾達帶上山來的這白袍男子正是王雪的師兄,哈巴門的掌教之人劉岳。
劉岳與王雪二十年不見,在這二十年間,王雪早已由那個頑劣少女變成仁風女俠,但在劉岳眼裏,王雪仍是當年天真活潑的小女孩,他乍見王雪心頭雖然大喜,但他是見識不凡之人,喜怒不形於色,當下只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師兄,當年你為何不辭而別?”王雪臉一紅,道:“這個,這個……”
林惕昆知王雪和劉岳二十年不見,此刻忽然相見,必有說不完的話,自己和巴爾達兩個外人在這裏站着可不大合適,於是對王雪說道:“我們在山下遇見了劉掌教,於是便自作主張的帶着劉掌教來了,劉掌教既已送到,我們還有要事在身,也該告辭了。”巴爾達心思耿直、不懂人心,脫口便道:“我不急着下山,我還要看劉岳訓斥這個女娃娃呢。”林惕昆拽着巴爾達胳膊,叫道:“走啦!”強拖着巴爾達出門下山了。
王雪向劉岳走近幾步,見劉岳面孔如昔,只是年逾四十,鬢角有了一點點白髮,王雪想到昔年哈巴門眾兄妹結義之情是何等意氣風發,現下一晃二十多年,大家都已不再年輕,又想劉岳武功雖高,可終究敵不過時間,心有所感,忍不住落下眼淚,叫道:“師兄!”伏在劉岳懷裏嗚嗚嗚的哭了起來。趙小草、胡曉晨、常龍滿臉詫異的望着王雪,均想王雪師父性子如此強悍,和黑靈幫交手面臨生死之際也不皺一皺眉,怎麼這時會大哭起來。劉岳向來疼愛王雪,但他大男人不會哄小女人,只說道:“你別哭了,把我衣服都哭髒了,我可就這一件衣服。”
王雪擦乾眼淚,回頭對趙小草等人道:“這位是傳授我哈巴術的師兄,哈巴門的掌教劉岳。”趙小草等人先見林惕昆、巴爾達對此人如此恭敬,后聽王雪叫此人師兄,心中已隱隱猜到,這時也不如何驚訝,三人當下以哈巴門的規矩向劉岳行禮。劉岳一笑還禮,對王雪說道:“你收了三個好弟子,比我當初收的弟子可強多了。”王雪得意道:“那是我這個做師父的教得好。”又說道:“哈巴門的規矩是不得掌教許可,哈巴術不可外傳,我只傳授了這兩個男弟子拳術,可從沒傳過他們一招哈巴術,我敢對天發誓,師兄你不可以數落我濫收弟子。”劉岳道:“能得以另眼相看的,想必也是英俠少年,今後你可以隨意傳他們哈巴術,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胡曉晨、常龍一聽大喜,齊向劉岳道謝。
王雪拉着趙小草的手走到劉岳身旁,說道:“至於這個女弟子嘛,師兄,你猜猜她是誰?”趙小草是步子怡轉世托生,劉岳十餘年前還專程來易微山看望過趙小草,但常言道,女大十八變,趙小草此時模樣與十年前自然大不相同,以劉岳眼力,一眼也未必能認準。劉岳彎下身子,將臉貼近趙小草細細看了一會,忽然啊了一聲,叫道:“你這丫頭都長這麼大了!步子怡,你是步子怡!”說著伸出手臂,一把將趙小草擁在懷裏。王雪站在劉岳身旁,見劉岳雙眼通紅,幾乎要掉出眼淚,心裏也跟着哀傷起來,暗想:“劉師兄對步子怡的情誼可當真深厚。”心中忽然又湧現出奇怪的想法:“不知李浩當年對我的情誼如何,他現下和筱扉不知過得怎麼樣,他們之間的情誼不知又是如何?”王雪和趙小草第一次見面之時便將趙小草的前世講明,趙小草此刻聽劉岳叫出步子怡的名字,便不如何吃驚,但常龍和胡曉晨卻從未聽過步子怡其人,聽劉岳忽然說出“步子怡”三個字,心頭大感疑惑,均想:“步子怡是何人,劉師父怎麼管她叫步子怡?”
忽聽“啪”、“啪”兩響,卻是趙小草猛地推開劉岳,伸出手掌在劉岳臉上狠狠摑了兩巴掌。劉岳吃了一驚,道:“傻丫頭,你幹嘛打我!”趙小草道:“不許你們這些臭男人抱我!”自覺貿然打劉岳巴掌實在有些不應該,於是又說道:“這可是王雪師父教我的。”王雪忍不住低頭苦笑,心想:“你這丫頭真是呆蠢的可以。”
劉岳將臉轉向王雪,問道:“你的左臂怎麼了,我一見你便覺你左臂不大靈了。”王雪伸了伸舌頭,道:“師兄就是師兄,一眼便看的出來。”於是將自己這幾個月來帶着三個弟子和黑靈幫相鬥、直到今日撞見金雲齊,被金雲齊打斷左臂之事簡要說了。劉岳只聽得滿臉驚異,奇道:“想不到你的武功現下已精進到如此境地,和黃強峰、尤多利幾次相鬥,竟然沒被他倆打敗!”王雪笑道:“師兄你太小瞧你師妹的武功了罷,小妹我武功再不濟,也不至於被這兩個膿包打敗啊!”劉岳道:“那尤多利的武功得自西域大拿山真傳,但傳到他這一代,已沒剩下幾成,那尤多利雖然是江湖上極厲害的人物,但你能和他鬥成平手,想想也屬尋常。那個黃強峰的武功倒是非同小可,我聽說他不但武功極高,還有一柄玄鐵製成的鐵鎚……”王雪哈哈大笑,插嘴說道:“姓黃的有上等兵刃,難道我便沒有嗎?師兄的贈我的令牌可不比黃公公的鐵鎚落後。”劉岳仍是面露詫異之色,說道:“你從小喜愛武功,每日勤學苦練,這些年來你的武功突飛猛進那是不必說了,只是我怎麼也想不到,你連黃強峰這樣的頂尖高手也不放在眼裏了。至於那個金雲齊,他是武學世家,又是天賦異稟,說他是世上第一高手也不為過,你能在他手下脫逃已是極不容易之事了。”王雪敗了金雲齊,心中一直鬱郁,但這時聽劉岳如此稱讚自己,也不禁大喜,心道:“以我此刻的武功,只怕已不再師兄你之下了。”她不敢在師兄面前張揚,這句話也只在心裏想想,畢竟不敢出口,說道:“金雲齊的孤獨掌法我一時破解不了,我的手臂只要被他纏住,什麼招式內勁都施展不出來。這幾日我確是太累了,待我靜養幾天,好好想想孤獨掌法的破解門道,下次一定能打贏他。”
說到這裏,劉岳才想起王雪臂上的傷,說道:“你的胳膊抬起來讓我瞧瞧。”常龍在一旁隨口道:“開什麼玩笑,她胳膊都斷了,又如何抬的起來。”劉岳道:“若是肩膀脫臼或是肩胛骨折斷,胳膊才抬不起來,倘若只是手臂折斷,胳膊一樣能抬起來。王雪,你試一試。”王雪輕輕抬起左臂,送到劉岳眼前,道:“能抬起來,但是很疼,我想是骨頭和帶脈都斷了。”劉岳嗯了一聲,伸手抓在王雪手肘上。王雪叫道:“哥你輕一點!”劉岳在王雪臂上摸索了一會,說道:“金雲齊當時使哪幾招將你打傷的,你說給我聽聽。”王雪於是細細說了出來。劉岳點頭道:“你這小女子,武功果然是大有進境了,手肘中了金雲齊如此強力的一掌,也只是胳膊折斷,既沒傷及肩膀,也沒被震出內傷,足見內功深厚,以你現下的武學修為,已經比我高明很多了。”神色間似是十分歡喜。王雪二十年前在西北之地與不少隱退的武林前輩相互講論武藝,於“武功”二字的奧義領悟了不少,可說得上是武學奇遇,加之她每日勤學苦練,此次重出江湖,心中已知自己的功力該當在劉岳之上,常言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又言,“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江湖弟子武功練到後來超越上代恩師那是尋常之事,她這時聽劉岳親口認可,心中更覺歡喜。劉岳又道:“你的斷臂接上不難,你自己也有此功力,只是接續斷骨須得兩隻手臂同時使力,你左臂斷掉使不上力,所謂醫者不能自醫便是此理。”王雪點頭道:“師兄說的極是,你快給我接骨啊!”
劉岳牽着王雪的手走到石階上坐下,撕開王雪臂袖,為她捏拿正骨,又命令趙小草去熬煮一些療傷化瘀的湯藥。哈巴術武功包含擒拿、掌擊、卸骨、療傷等諸般手段,劉岳是哈巴術的大行家,為王雪按摩正骨自是不在話下。王雪見劉岳左手三個手指在自己手臂上按揉,右手捏着自己大臂,只覺手臂上的痛楚一點點減弱,反而被按揉的十分舒暢,不由得暗服劉岳功力了得,心想:“我的武功即便當真勝過劉師兄,只怕也沒勝他太多。”趙小草將沒用完的歸夜魂草熬煮成藥汁,端到劉岳面前,劉岳沾了點葯汁在手上,隨即運出哈巴術的內功為王雪按摩。過了約莫一頓飯工夫,劉岳起身說道:“你的左臂斷骨和帶脈已經接上了,但常言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還得好好靜養才是。”
王雪起身輕輕晃動左臂,只覺左臂靈活如昔,雖然手肘處還有一點痛,料想也無大礙,心頭大喜,說道:“金雲齊,待我養好傷,下次見面,我非破了你的孤獨掌法不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