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象徵死亡的男人

第五章 象徵死亡的男人

在‘啞巴’輕輕吐出那句話的一刻,世界就此沉寂,周遭萬事萬物的顏色紛紛淡去,彷彿被渲染成老舊的黑白照片,亦像是墨染地水墨風景畫。處在‘啞巴’的注視之下,所有一切有形或無形的存在都將迎來它們宿命般地終結。

那迎着‘啞巴’面門而去的火球毫無徵兆的坍縮成光點消散,回歸成魔力那樣最本質的東西。狹小的空地上,岩石成沙,吊籠腐朽,莫名的波動無聲的綻放,所致之處,萬物凋零,萬事腐朽,哪怕空氣都泛着死寂。

精神已經高度緊張的羅傑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那莫名的波動掠過,一時間,靈魂好似脫離了軀殼,隨風沉湎到無邊幽冥深處,羅傑艱難的穩住心神,餘下的左眼顫巍巍的直視眼前風輕雲淡的年輕人。

恍惚間,羅傑的耳邊響起了黃泉曲水,奏響了冥河呼嘯,眼前是手持連枷與權杖,蓄着鬍鬚的奧西里斯,是矇著斗篷,手持巨鐮的殘暴死神,又是陰曹地府金剛怒目的閻摩羅王,甚至還有某個日本的圓眼鏡小學生。

那是黃泉比良坂的伊邪那美,是臉龐一半枯萎的海拉,是羽蛇神,是哈迪斯.......這些所有在羅傑心中與‘死亡’有關的概念顯現出紛擾的幻影簇擁着‘啞巴’,影影綽綽。

“這是......神言!”羅傑努力不讓自己暈厥過去,脖子上青筋畢露,咬着牙說道。

所謂的神言,從來不是什麼神留下的神諭,亦非模糊不清的囈語,即便人們將它鐫刻在石板上,記錄在典籍里,賦予它們宗教上的神聖意義,但它所代表的僅僅只是字面上的含義,它是神所說的話!

而用輕描淡寫的話語,引發的是影響現實的現象,這是神話里諸神享有的特權。

或許我們已經可以用‘祂’來稱呼眼前的年輕人了,羅傑所面對的是,神!

“你看起來很驚訝,羅傑,”‘祂’緩步向羅傑走來,臉上掛着和煦的微笑,彷彿剛才的話語僅僅只是一如往日,在坑道里同羅傑晨間偶遇打了個招呼,只不過不再是無聲的笑容,“其實我也很驚訝,我觀察你很久了羅傑,按理說,懶散如你,是不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點,更何況礦井不應該是禁地嗎?”

‘祂’停在羅傑面前,歪着頭疑惑地注視着羅傑,看起來希望羅傑給自己答案,只可惜羅傑已經連站立的力氣幾乎都耗盡了,‘祂’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叩擊在羅傑的靈魂上,帶來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憊感,這是絕對位階上的碾壓,彷彿獵物面對捕食者本能的顫抖一般。

局面沒有僵持多久,隨着轟隆的一聲,懸吊吊籠的纜繩終於抵不過那莫名波動的腐朽,和幾乎銷蝕殆盡的金屬吊籠一起砸在了空地上,揚起的塵埃里,隨即響起了一聲細聲的驚呼,那是跌落的傑瑞的呼喊,想必依舊沉浸在幻境裏的傑瑞體驗到了今生從未觸及到的恐懼。

羅傑心頭一緊,傑瑞尖細的呼喊同樣被‘祂’發覺,‘祂’處變不驚的微笑多出了一份無奈,“我說呢,看來是傑瑞把你拉過來的,真是有意思的小傢伙。”

‘祂’越過顫巍巍的羅傑,長擺的衣襟與羅傑擦過,已經快要支持不住的羅傑驚訝的發現,明明已經枯竭的精神力與魔力飛速的充盈起來,力量自虛無中誕生,精神上的痛苦與軀體的疲憊一同消散,身體上的暢快感覺如同重生。

“閣下這是什麼意思?”羅傑轉過身,小心的斟酌着用詞。

在吊籠墜落的廢墟前,‘祂’小心地彎下腰,毫無影響的扒拉着被掩埋的小骷髏傑瑞,一時也有些灰頭土臉,但聲音還是平緩的傳來,“別那麼緊張,羅傑,我對你沒有什麼惡意,其實本來事情很簡單的,你也不會見到這樣的我......哦,在這裏。”‘祂’很容易的拽着腳把傑瑞從廢墟里拖出來,此時的傑瑞手腳抽搐,靈魂之火暗淡搖曳,一如風中殘燭,好似即將熄滅。

‘祂’蒼白的手指輕輕的點在傑瑞頭顱上,指尖流轉着灰白色的光芒,羅傑默不作聲的看着這一切,目睹着本已經瀕臨死亡的傑瑞緩緩平復下來,靈魂之火重新旺盛的燃燒。

‘祂’收回手指,這才有空把話說完,“不過既然如此,那麼也正好可以把一些事情交給你,反正你也本來就是我要考察的對象,”‘祂’轉過身,看見又有一些晃悠的羅傑,一拍腦袋,“額,看我這記性,又忘記你們無法承受神言的情況了。”

淡金色的光點在‘祂’與羅傑之間的空氣中顯現,飛舞着在虛無中書寫出金色地泛大陸文字,羅傑神色一凜,這樣的文字形式與自己隱藏於概念中的某些東西如出一轍。

“這樣好多了吧”,靈動的光點留下絢麗的軌跡,在空氣中書寫到。

隨着最後一句神言的尾音消散,羅傑肩頭一松,衝著‘祂’輕輕點點頭示意。旋即以手撫胸,微微低頭躬身行禮,破舊的皮革外套被此時的羅傑穿出了一種微妙端正的儀式感,“感謝閣下的仁慈,羅傑·阿爾弗雷德在此獻上對閣下最誠摯的敬意。”

羅傑神色肅穆的堪比聖城卡亞的苦修士們,完全看不出來方才衝著‘祂’扔火球的氣魄。

‘祂’注視着面前的年輕人,在羅傑低頭沒注意的時候,很沒形象的撓了撓頭,眸子裏金光微動,在很短的時間裏又恢復了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既然沒有信仰,那就不必虔誠,放鬆一點,無信者羅傑,我想你的問題會很多。”

“是的,閣下,”羅傑直起身來,看着面前本該熟悉的鄰居,語氣裏帶着歉意的說到,“之前不知道閣下在礦井下面設置幻境禁忌,貿然闖入,是我們兩個魯莽了。”

這不是慫,嗯,完全不是。吃了虧的羅傑,在心裏含淚安慰自己,沒辦法,誰讓眼前的神又惹不起呢。

‘祂’微微一愣,看了眼一身狼狽的羅傑,光點飄逸地書寫到:“看起來你剛才被‘幻境’折磨的很慘,不過這裏的‘幻境’並不是我佈置的,準確的說,這裏沒有你所謂的幻境......”

“你只是被逸散的死亡概念影響了,本能的邁向死亡罷了。”‘祂’靜默的補充到。

“死亡的概念?概念也會像魔力那要逸散?這裏的這些不是普通的死靈能量嗎?”羅傑有些不解的反問道,他很難理解抽象的概念表現出物質的性質會是怎樣的光景。

“你自己看吧”,光點這樣書寫到,“不要抗拒我的力量。”

字跡消散,光點環繞着‘祂’上下飛舞,‘祂’再次伸出手指,輕描淡寫的點在羅傑的眉心,羅傑下意識的想要後退,但最終還是咬着牙止住了步伐。

在井口朦朧的微光籠罩下,周遭一片靜謐,年輕的神明無聲地將手指與凡人接觸,象徵著一部分權柄由此被暫時的賦予,場景詭秘而又聖潔。整副畫面充滿了米開朗基羅天頂畫《創造亞當》那般晦澀的宗教意味,可惜這裏並沒有人將它記錄下來,只有昏厥中的小骷髏傑瑞空洞的眼眶注視着這一切。

緊張的羅傑感受到了一瞬間‘祂’指尖那冰涼的觸感,隨即便被輕輕地彈開,等羅傑站穩時,世界已然在他眼前揭開了一層深邃的面紗,隱藏的真實展現在他眼前。

“這是?”羅傑輕聲呢喃着,當黑暗不再阻礙他的視線,此時他的眼中是流光溢彩的世界,萬物都染上了瑰麗的色澤,每種色彩都是多樣的概念體現。羅傑彎腰握起一塊石頭,上面浮動的是‘堅固’‘礦物質’‘運動’‘質量’等等繁瑣的概念,抽象的概念直觀的體現在羅傑眼前,他很快就空氣里充盈着的漆黑如墨的色彩吸引,那黑色幾乎濃郁到表面流動着液體的質感,那就是‘死亡’,置身其中的存在都會被指引着走向終結。

想必剛才自己一定被它籠罩了,羅傑想到,他下意識的想伸出手,看一下自己那‘殘破的概念’是何種顏色,餘光一撇,卻在五彩斑斕的世界裏看到了一抹純粹的色彩。

那同樣也是黑色,但與空氣里斑駁的黑色截然不同,它是簡潔的墨色雲錦,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色彩,躍動着描繪成靈動地人形剪影,那是宇宙的底色,一切的終焉與歸宿。

‘這就是一切的答案,跨越聖域封鎖的鑰匙,來自於神的凝練的概念,這片世界的神全是概念的凝結!’

回憶起剝奪自己大半概念那人憤怒的嘶吼,早已有了一些猜測的羅傑此時更加的拘謹,對着那道剪影試探的問道:“閣下的神名是死神拉斯特(LAST)?”

“是,也不是。”在這樣的視角下,光點也展示出了它的真實,那是‘祂’身上死亡概念的分支,漆黑的死亡概念幻化成細線的模樣在虛無中篆刻,“你可以稱呼我為拉斯特,不過更多時候,你可以稱呼我為,死亡。”

拉斯特,羅傑默念着這個簡單的名字,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下來。生活在這個紀元的人們難以體會到這個名字所承載的重量,現在泛大陸的信仰里,代表死亡的神明是聖光神系的告死使徒彌俄斯,那是神話傳說里聖光神埃達的九名門徒之一,曾在黑暗年代驅逐終末巨龍塔西亞的戰役中身亡,死後得以在聖光神的永恆神國里被許諾以掌管死亡的神職。

但在遠比黑暗年代更久遠,已然被凡人忘卻、諸神仍然行走於大地之上的田園時代,那時候死亡的唯一主宰只有眼前的這一位,神祇,拉斯特。

相傳拉斯特背負三隻鎖鏈縈繞的棺木,一隻攫取靈魂,一隻銷蝕肉體,最後的棺木永不開啟,無人可知其中囚禁着什麼。

並非羅傑多心,但他很難將眼前有些清秀的年輕人與遺失的文獻里蒼老陰暗的死神形象聯繫在一起。

“好了,我們時間不多,還有什麼問題我們邊走邊說”,‘祂’清脆的一個響指,把羅傑從那奇幻的視角里解放出來,也打斷了羅傑的思緒,“我剛才說了要交給你一些任務的對吧。”

“是的,閣下。”這時,羅傑對於拉斯特沒有詢問就交給自己任務已經沒有了太大的反感,在力量懸殊的時候,服從不失為一種好的方式,更何況為神服務這種事,對於一些宗教狂熱者來說,這是一份偉大的殊榮。

“那就跟我來吧,傑瑞在這裏不會有事的,我已經暫時剔除了它身上的‘死亡’。”‘祂’抱起傑瑞放在乾燥的地面上,隨後起身走在前面,羅傑亦步亦趨地跟上,只見‘祂’轉身進入崩塌的礦道,身影忽閃的融入堵住道路的巨石里,然後留下一臉蒙逼的羅傑。

沒過多久,拉斯特的身子從石頭裏探出來,不好意思的撓着頭,“看我這記性,我忘記你不能越過石頭直接進來了,呃呃呃,你怎麼又暈了。”

又一次被拉斯特無意間的神言震懾,羅傑欲哭無淚,只能在心裏默默喊道,“你這二貨!”

古老神明的形象在某人心中,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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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法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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