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似是故人來
黑暗中,往往能讓人看的更清楚,我的慌亂逐步被鎮定所代替。
老許早先是刑偵大隊的隊長,後來因為一次辦案,他受人之過降職,下放到派出所當個散仙所長,從他那裏我學會了很多包括自救。
一把南疆小彎刀,是我兒時他出差送我的防身禮物,每次出門都壓在枕頭底下。幾枚硬幣是磨開繩子的利器,經年累月的運動保持的柔韌性,這時也是很關鍵的,費了大約半個小時不到我脫身。
喝了幾口水,吸氣,把窗戶敞開透透氣,我靜下心來,把屋子裏所有的東西都歸位,給人一種錯覺像是沒人回來過一樣。
安全通道下樓,我混跡到人群中不經意間走出酒店,已經是一個小時候后。
午後的艷陽把大地曬得熱騰騰,我擦了把額頭的汗水,找個僻靜之處,給酒店前台打個電話。
說我的門卡丟了,有急事就直接回外地。她們幫我查,說還有一天才到期,我愣了一下,轉念一想,應該是曲熙燃給我續到後天,隨即舒了口氣緩衝緊張的情緒,感覺他不會很快回來的。
押金扣下補償房卡的錢,剩下的會過幾個工作日,從她們酒店系統退還到我卡里。
搞定一切,電話提供了我的基本信息核對上,直接辦理退房。
我訂了下午最近的一班回原城的飛機票,即刻招手打了車,回頭一想,感覺曲熙燃並不是那麼可怕,起碼是讓我有漏洞可鑽。
我在百度搜了他的資料,很簡單,然後正面照片都是帶着黑超和棒球帽。Facebook找到了他的主頁,大致就是各種聚會跟美女俊男的各種近身親密照片,也能看明白這傢伙是個典型的雙性戀者。
有關於他其他方面的信息卻沒有,我又搜了他這種表現的情況,初步估計,他應該有人格分裂症。
當登上飛機的時候,心終於踏實卻又莫名的空蕩蕩,彷彿這幾天的經歷都那麼不真切。
回頭一想,怎麼每次都是我像落荒而逃一樣,而當事人都悠哉哉,又覺得自己莫名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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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家門,就接到苑女士的電話,她說最近她想通了,決定年前的這幾個月四處走走,正好以前的同學組織了老年驢友團邀請她一起。
臨了,囑咐我,她以前關係不錯的同事,如今是校長的魏阿姨,孩子從米國回來辦婚宴,讓我去上禮。
然後還提醒我,卡里給我匯了錢。
我外出上班這麼幾年,她總是保持着我上大學時候的習慣,三個月要給我些錢,後來我說不要,她才改成不定時匯款。
趁着月色,我把家前前後後,上上下下,走了個遍。
這兒之前是姥姥姥爺的住所,老許去了以後他們在之後的兩年裏相繼病故,而原先老許分的宿舍,被媽媽轉手賣了,才有了我後來京都房子的首付。
原城是個盆地城市,四面環山,春夏秋三季不是十分明顯,秋天裏的溫度還比較溫暖濕潤,院子的桂花正茂盛的開着,冉冉香氣隨着窗口的清風浸染了整個屋子。
屋子十分的乾淨整潔,媽媽最好的朋友,經常幫着打掃,古老的木鐘咯吱吱的走着,把我帶回到年少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後院的樹下還有老許給我用廢車胎做的鞦韆,院子裏的綠植長得都有半人多高,除了少了三個最親近的人,這個院子是我心裏紮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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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我騎着自行車,在老城的街道上漫無邊際的逛着。早點吃了老豆腐油條,地道的原城味道,犒勞我這近一個月被各種西北風吹散了的腸胃,心情也好了起來。
近午時分,我騎到了原來的家,公安宿舍附近的小街道上,聞到了久違的老麵包烤制的香氣,勾起了我的饞蟲。
我猛地蹬了幾下,把車子靠在旁邊的小樹上,買了幾個剛出爐的麵包捧在手裏,又拐到裏面的衚衕口熟悉的老字號,買了鮮奶和老酸奶,一邊喝一邊大塊朵的咬着麵包。
吃的真開心,隔着十幾米外的巷子口,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小寅,你以前最愛吃的這個麵包,馬上要出爐,媽給你買點。”
條件反射,我擱下酸奶瓶,把自己藏在店側面的小門洞裏。
“好,您說什麼就是什麼.....”顧寅的語調壓住了內心的不耐,卻很配合他母親,方阿姨方碧貞。
“對了,許家那丫頭最近怎麼了,也沒給我打電話問候我,我換了手機也記不住她號碼?”
等着麵包出爐,他們娘倆聊上了。
“她忙吧,”他不咸不淡的說。
從門的縫隙可以看見,顧寅一身休閑運動裝還是如常的帥氣洒脫。
頭髮不似平日裏梳的一絲不苟,是蓬蓬鬆鬆讓他年輕了幾分,這樣的他在很久以前的記憶里。
“前段時間碰到苑老師,那麼個清高的人拉下臉子問我,什麼時候辦了,要不也別互相耽誤了,我當時一愣,你們算是打小認識,說實話許家丫頭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你看她家還是有點家底,雖然少點女孩子的勁,工作能力還差我們小寅老多.......”話匣子打開,顧寅就時不時嗯啊幾聲配合,蹙着眉頭頻繁的翻着手機。
我心裏有傷感的,原來這麼多年我的噓寒問暖,也不過就是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結婚對象。
“媽......我這次出國三個月,交了個女朋友.....”顧寅頓了一下回。
他們家比較特殊,他爸是公安醫院的外科醫生,在他十來歲的時候,下鄉支持,找了個鄉醫院的小護士,拋棄了他們母子,所以方阿姨這方面控制欲特彆強。
“什麼?顧寅我跟你說,你可別學那些人為了錢找個老女人,那什麼來着小鮮肉配老幫菜,跟媽好好說道,是不是許家的丫頭先不要你的,她還是真有臉子了,要不是我從小看大,我還看不上.....”到後來,他媽媽有點歇斯底里。
她之前是公安局衛生所的大夫,自從顧寅爸爸出軌鬧大了離婚後,整個人越來越焦慮,後來說是身體原因提前內退了。
我僅有的那一點點情,被顧寅沒開口否認而磨光,他媽媽被熟人叫到前面聊天,他還在那裏等出爐的麵包,我不自覺中從門後走了出來。
臨近中午的陽光透過大樹,我身上籠罩着斑駁的光陰,遠處的他如同有了預感,在光影中轉過了頭。
那眉眼曾那麼熟悉,這會看來有那麼不真切,來來回回下學、下班的騎車走路的人擦肩而過,我們彼此這麼看了很久。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認定了他是不會過來的。
不知過了多久,方阿姨招呼他趕緊回家做飯吃。
在他先轉身之際,我扭頭拐進了小店裏,我不會給他機會,再看着他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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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去了苑女士的原來上班的學校,按她交代的辦了些她的事情,什麼醫保領補助之類的,沒找到她要好的同事校長魏阿姨,卻拿了一張喜宴的請帖,我決定明天去婚宴送紅包。
再回到家裏是傍晚,忙亂了一天,躺在床上睡著了,混混沌沌中聽見門鈴響了兩下,我揉着眼睛藉著夕陽殘紅看向窗戶外。
不期然,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停了一會,沒再次按響門鈴,轉身離開。天黑了,街角的路燈點亮了,我打開電腦隨便看着網頁,偶爾在窗戶看看一眼,橙色燈影下,那個人一直抽煙,煙霧將他整個人籠了起來,想在夢裏一樣。
一支又一支,直到夜深了,我再次困頓睡過去。
清晨,我出來買早點,看見路燈旁的草地上那一堆的煙蒂。
顧寅你永遠的表裏不一,永遠的不敢擔當,那你又何必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