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遠方的來信
“四兒,今早上郵局的就一直給家裏打電話,問我是不是林長清,說有封信,但是沒具體地址,就一電話,郵局的不送,讓咱自個去拿。”
“真的假的?這年頭還有人寫信?打個電話不就完事了”放下小提琴,我也是個格外差異。
“說是內蒙寄過來的,叫巴特。”
巴特,只這兩個字瞬間就將我拉回了遙遠的大草原,離開內蒙快20年了,居然還有人記得我,那時候我皮試,巴特又是蒙古族,從小就力氣大,上房揭瓦的事沒少出力,我就給他下面放風,我記得最深的一句話就是“巴特,吃蘑菇不?”那小子嘴饞,我也饞,我倆天天就瞅誰家擱房頂上曬蘑菇,然後我就慫着巴特上去擼人家蘑菇,為這事,巴特沒少挨揍,不過這小子也夠義氣,人家一抓住他張嘴就嗷嗷“馬哥哥讓我拿的”為這事我也跟着沒少挨揍。
“曉得了,周叔,我下午就去拿。”
這巴特也夠意思,我住漢口巴特給我送到武昌,我也真是謝謝他二大爺了,的費都不曉得克了多少,一路上我都在想巴特給我寫信幹嘛,10歲那年離開內蒙到現在都快20年了,物是人非,這麼些年我也就回去過兩次,當初的鄰里街坊早就搬走了,聽說南原發現了新的礦源,這些世代跟着煤礦公司走的人也都陸陸續續遷徙到了滿洲里那邊,離着呼和越來越遠。
就這麼一路胡思亂想總算開到水果湖了,看着工作人員把信封取出來的那一刻,我內心隱隱的顫動了一下,誰不思鄉?快20年了,第一次有家鄉人聯繫我,緊張、興奮讓我不得不得點根煙平靜一下自己的心情,我就在郵政門口找了個乾淨的台階趕緊坐了下來,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撕開了信封,生怕把裏面的信撕破一個小角。
“小四哥,我是巴特,還記得不?就是小時候和你一起偷蘑菇的,好多年沒見了,我找了好多人問你的聯繫方式,就只知道你去南方了,後來我去滿洲里找着當初你家那邊上李媽了,說你去了武漢,有一年還回來了,當初帶你走的那個人留了個座機給她,這才算有個信,我之前給你打了電話了,打了幾次也沒人接,後來就尋思給你寫封信吧,碰碰運氣。
你離開呼和以後,柳子、燕子沒幾年也去滿洲里了,他們走的時候還說起你了,現在長大了,也覺得內蒙對你來說太壓抑了,去南邊挺好的,我在電視上看到南邊有好多高樓,小姑娘也長得俊,就是江里那魚有點太小了,不如咱這的大馬哈。
小四哥,不瞞你說這次來信其實是有急事找你,你也別埋怨我有事才聯繫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還記得康寶嗎?就是小時候那個總是穿着大褲衩跟在咱後面的小個子,當時煤電公司分指標的時候我倆都沒分上,後來我去滿洲里幹了兩年,太苦了,我就跑回來了,康寶跟着燕子他們一起搞了幾年也覺得沒意思了,說還不如回來養牛賺錢,就來海拉爾找我,想跟我一起,我倆都是蒙人,包塊草場倒也便宜,苦是苦了點,但是這幾年內蒙乾旱連年不下雨,草料價格漲了不少,收成雖然不行,但是我倆也沒虧着。
今年年初,這邊白毛風掛的厲害,把牛圈吹垮了,跑了兩頭牛,康寶等風停了就順着痕迹找牛去了,一直走到晚上才回來,他回來以後就跟着魔一樣,一直跟我說看着金山了,看着金山了,我問他金山在哪,他一會跟我說在克什克的原野上,一會跟我說在長生天那裏,還要拉着我明天一起去,我就說他着魔了,得去找醫生,結果早上起來他就這麼消失了。
報了警以後來了很多警察,找了整整一個星期,只能確定康寶的馬蹄印確實在往克什克方向消失了,但是那裏哪有什麼山啊,我去過好多次了,後來警察定性是失蹤人口,還有說是給黃狼吃了,但是我太清楚了,我們都是草原的孩子,就算找不到回來的路了,在草原求生也絕對沒問題,康寶種草不行,但是放牧很厲害,迷路對他來說太不可能了,更別說讓黃狼吃了,而且他那天回來就跟丟了魂一樣,不停的念叨金山金山。
康寶他媽知道這事已經病倒了,幾次都想尋短,小四哥我是真沒辦法了,我聽柳子說過,你們家世代都是看風水的先生,你爺爺還給柳子家相過宅子,我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小四哥,你能不能幫幫我,就算康寶已經死了,我也得把他骨灰尋回來。
幫幫我小四哥,希望長生天能把這封信帶給你,幫幫我。”
我坐在樓梯上看着信出神了好久,直到煙燙到手才反應過來,往事一幕幕過場電影一般在我面前反反覆復的閃爍,我能感受到巴特那種絕望與恐懼,也能感受到康寶家人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但是風水,我一切一切的痛苦都源自於它,我重重的喘了口氣粗氣,攔了輛車回漢口了。
“哥,信拿回來了么?”周叔的女兒看我回家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
“恩啊,取回來了”
“寫的什麼啊,你認得那個巴特嘛?”看着她關切的眼神,我不由心裏一暖,寵溺的摸了摸周燕的腦袋。
“小妹,哥去屋裏坐會,一會出來跟你說”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你就在這說嘛!”
“小燕,你哥有事你就等會”周叔看出來我神情的不對,打斷了周燕。
“四兒,有事就跟叔說。”
“恩啊,我沒事,放心吧。”
回到屋,我從床底下翻出了那個落了厚厚灰的小箱子,慢慢打開了它,《風見水》,我微微顫抖的將它拿了出來。
“四兒,家裏對不住你,你若是以後不看風水便罷,若是看了風水,切記,萬物有靈,此消彼長,我們林家看風水從來只做善不做惡,莫要被這世俗蒙了眼睛。”
爺爺的話一次又一次在我腦海里想起。
“此消彼長嗎?爺爺,如果我去了到底是消呢還是長呢?”
如果這風水真能救人,那我願意嘗試一次。
我輕輕將《風見水》上的浮灰抹去,這本我看過無數次的書彷彿瞬間擁有了生命一般重新在我手上跳動,我盯着看了半天,掏出了手機。
“哪位?”
“巴特,吃蘑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