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巧啊,顧姑娘
天光大亮,顧梨睜開了眼。
她環顧四周,沒發現晏清的身影,便料想他已經走了。
他這人似乎總是神神秘秘的,來無影、去無蹤,讓人難以預料,無法捉摸。
顧梨簡單洗漱了一下,胡亂塞了兩口昨日剩下的乾糧,又將房子裏打掃得乾乾淨淨,便出了門,找這個房子的主人退房子去了。
當時說好了,要租這個房子一個月,如今她不打算在這裏住下去了,那房主也是個好說話的,當即便退還給她一半的租金。
她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南雲國的一個偏遠山村,再往前走上兩日的路程,就能到高昌國都城。南雲國和高昌國都是邊陲小國,在齊國和越國這兩個大國的夾縫中頑強又艱難地生存着。
顧梨的目的地便是高昌國和南雲國接壤的地方,這個地方遠離越國,地形又複雜,不容易被找到。而且不管是進到高昌國,還是退回南雲國,都十分便利。
越國是她的來處,反正她是不敢回去的。
顧梨雇了一輛馬車,在天色即將黃昏的時候,將她送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座偏僻的邊境小城,叫做寧縣,人口不多、民風淳樸。
她趕在天黑之前,把身上剩下的所有銀錢都給了出去,租下了一座小小的民房。
這座房子很小,低矮的院牆圍着兩間屋子,因近日雨多,院牆上長着斑駁的綠苔。房子的位置也不好,離城中心很遠,但顧梨卻滿足了,最起碼,她在這裏暫時有了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她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去找活兒干。她會醫術,中醫西醫都會,不信在這裏不能自食其力。
簡單地打掃了房子,又吃了幾口乾糧,她便躺在了床上。
這幾日,又累又怕,她早就精疲力盡了,此刻躺在床上,一眨眼的功夫便睡著了。
然而,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忽然聽見有人在敲她的大門。
顧梨醒了過來,也警惕了起來。她今日第一天來到此處,這大半夜的,誰來找她?
“有人在嗎?”
伴隨着輕輕的敲門聲,一道柔和的嗓音傳來,如暖暖的夜風拂面。
顧梨一怔,這個聲音——
是他?
怎又是他?
遲疑一瞬,她穿衣起身,前去開門。
大門被拉開的剎那,看見她,晏清微微怔然。隨即,輕勾唇角,笑言:“好巧啊,顧姑娘。”
他依舊長身玉立,一襲白衣飄飄,似乘風駕雲而來。
“你這是——”顧梨蹙眉看着他,心裏充滿質疑。
她懷疑,他是跟着她來的,否則,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然而,晏清卻解釋道:“我行至此處,不覺天晚,便想找個地方借宿一宿,不想,又遇上了顧姑娘。”
顧梨將信將疑,沒有全信,也沒有全不信。
“晏公子請進來吧。”顧梨側開身,向他說道。
她初來此地,心裏本就有點惶然,這下看見了熟人,不期然就安穩了幾分。
自她來到這裏,與晏清夜夜相見,也算得上是熟人了吧。
“多謝。”晏清進了大門,隨着她往前走去。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將院子裏的兩間房屋,以及那道長滿苔蘚的院牆全都收入了眼中。
顧梨將他帶去了隔壁房間,點上了燈。
“委屈公子了。”
“多謝姑娘收留。”晏清微微頷首,回道。
顧梨向他微微一笑,回了自己房間。
再次躺下,她很快又睡著了。比先前睡得更踏實,更深沉。
晏清卻沒睡,他坐在床上,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燈光的映襯下,顯得越發幽深明亮。
他自然不是恰好路過此地前來借宿,但他為何會來到這裏,為何會夜夜與她相見,連他自己都還沒弄清楚。
他靜坐良久,那張極美的臉上忽然揚起一抹清雅的笑。這個笑,與他眼神裏面蘊藏着的深意一點都不相配。
他就這樣靜坐了一夜,直到天光微亮之時,才走出了房間。
他依然走得很慢,面色冷峻,眼神幽深,讓人難以捉摸。
此時顧梨還沒醒,也不知道他正離自己越來越遠。
一步、兩步、五丈、十丈、二十丈……
熟悉的緊繃感緩慢襲來,他走得越遠,那種感覺便越重,直到最後,綳的他幾欲無法喘息。但他那張俊極雅極的臉上卻平靜無波,甚至還揚起了一抹瞭然的笑。
他獨自面對黑暗三百年了,她是他這三百年來所看到的第一縷亮光,或許也是唯一一縷。
他又像一陣風一樣,倏然不見,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梨醒來的時候,天色早已大亮。
她起身,出了屋,見隔壁房間的門敞開着,便走過去看了看。
裏面已經沒有人了,只有那盞燃盡了燈油的燈,還孤獨地站在床頭。
看來,他已經走了。
顧梨咬咬唇,心想他這人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她昨夜收留了他,他走的時候竟連聲招呼都不打。
她並沒在這件事上費神太久,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出門去了。
她現在誰也靠不上,要想在這裏生存下去,必須找一份工作。
這座城很小,只有一家藥鋪,三家醫館。
顧梨進了一家比較大的醫館,這家醫館裏面還有幫忙的夥計,見了她,熱情地迎接,又詢問她想要找哪位大夫給看病。
顧梨搖搖頭,把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
那小夥計聽她說想來這裏當坐堂大夫,立馬回絕,聲音也冷淡了許多:“我們這裏已經有兩位大夫了,不缺了。”
說完,便扭身走了。
顧梨也沒糾纏,出了這家醫館,去了下一家。
但這次的情況更糟糕,那家醫館裏面的人聽她說明了來意以後,竟以為她是在胡鬧,直接將她趕了出去。
任憑顧梨再怎麼解釋,他們都不相信她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會醫術。
顧梨嘆了口氣,去了最後一家。
這家醫館很小,像是個家庭式的,但裏面看病的人卻很多。她初來乍到,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在門口觀望了片刻,這才走了進去。
裏面只有一個大夫,是個清瘦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張陳舊的桌子後面正在給人診脈,在他後面等着看病的人還有好幾個。
他診完脈,拿筆寫了方子,又照着方子去葯櫃那邊抓藥。抓完葯收完錢,這才回頭去看下一位病人。
顧梨見他正忙,沒好意思去打擾,便一直站在門邊等着。
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
那位大夫看完了最後一位病人,正打算回去吃午飯,卻忽然看見了站在門邊的她。
“姑娘也是來看病的?”他向她問道,神態溫和。
顧梨搖搖頭,遲疑了一瞬,這才鼓起勇氣開口說道:“我想問一下,你們這裏還缺大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