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也曾為愛懵懂過
那一夜,她以為晏清是去救她的,她以為只要逃離了那個地方,他們就能脫離危險,以後就能在一起。
卻不曾料到,他是去救她的,代價是自己要死。
眼淚如絕了堤的洪水,從顧梨的眼中洶湧而出。
他不是很聰明的嗎?為什麼當初要做這種蠢事?他以為以自己的死換她的活,她就能活的好了?
“為什麼非要他死?你為什麼非要他死?”顧梨一邊哭,一邊大聲質問。
鍾離玉沒有回答,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為什麼非要他死,這個問題,他後來也思考了很久。
殺掉晏清,這是師命,他不能違背。還有,有他在世,這個世界,可能會亂,可能會死更多的人。所以他那時,必須要他死。
然而,現在,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這三年來的苦痛煎熬,讓他清醒了,也讓他放棄,他根本就治不好她的心,便也就不再奢求。
他已是將死之人,管他師命何為,管他今後會怎樣,都和他不再有關係。他現在只想做,自己該做的事。
如果他的死,能將她從這種死水一般的生活軌跡中解救出來,那麼,他心甘情願。
“兄長!”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喊聲,緊接着,一道水藍色的身影如同一陣風似的躥了進來。
“兄長,你怎麼了?”鍾離幽大聲問道,又轉眼看向顧梨。
“是你!”鍾離幽倏然拔出劍,朝着顧梨便刺了過去。
顧梨正處於極度的悲痛之中,腦海中茫然一片,根本就沒有能力閃躲。
眼見着長劍就要刺入她的身體,鍾離玉拼盡了全部力氣,拉住了鍾離幽的衣擺,讓她的劍尖偏了些許,沒能傷到顧梨。
“阿幽。”鍾離玉喊了她一聲,又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兄長。”鍾離幽無暇再管顧梨,忙去查看他的傷勢。
“快,快吃下去。”因為驚慌,她摸摸索索地從身上拿出了葯,倒出了一粒,顫顫巍巍地送到了鍾離玉的口邊。
這幾年來她一直都在找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卻沒想到,竟是這個情景。
然而,鍾離玉卻偏了偏頭,並沒有去吃她的葯。
“不用了”,他的唇邊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沒有用了。”
那一刀是他自己親自刺的,能不能活,他心裏最清楚。
沒有用了,什麼葯都沒有用了。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鍾離幽悲痛又憤恨,哭着問道,“是不是她?是不是她做的?”
鍾離玉搭上了她的手,制止了她歇斯底里的哭喊。
“阿幽。”他望着她,輕輕地喊了一聲,“不怪她,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不,阿兄,不要……”鍾離幽將他的手緊緊地反握在手心裏,她才剛剛找到他,難道只能見他最後一面了?
鍾離玉看着她的眼神變得溫柔又和暖,他當了許多年的羨雲山掌教,這些年來,始終牢記自己的身份,即便是對這個親妹妹,也總是以掌教的身份自居。
此刻,他不想再背着這副枷鎖,承擔著這份束縛。他想做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人,不是什麼掌教,沒有什麼師命,他只是阿幽的兄長。
“阿幽,是阿兄不好,這麼些年沒有好好照顧你。”他凝望着她,低沉微弱的聲音說道。
鍾離幽哭的說不出話來,只能拚命地搖頭。
“阿兄走後,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活着。”說完此話,鍾離玉的口中湧出一大口鮮血。
鍾離幽手忙腳亂,抬起衣袖就去為他擦拭,弄的鐘離玉的臉上、她自己的身上,全都是血跡。
“阿兄不要,你不要走,你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啊……”
她能接受他不告而別的,忽然消失了三年,但她不能接受他的死。
他們兄妹二人自小就在羨雲山長大,自從師父死後,便一直相依為命。他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如果他死了,那這個世上,便再也沒有了她的家人。
“阿兄,阿兄……”她一邊哭,一邊用支離破碎的聲音喊着他,乞求着他不要走。
鍾離玉很想回應她,奈何身上的力氣越來越稀少,連說一句話都費勁。
片刻的喘息過後,他看向顧梨,說出了最後幾句話。
“當初我毀掉的,只是離思瓶的形,他還沒有死。”
“等到我死了,他就可以出來了。”
顧梨愣愣地看着他,心中茫然一片。
晏清還沒死?真的沒死?還能再回來?再重歸這個世界?她要去哪裏才能找到他?
許多問題疊加在她的心裏,想要去問他。然而,還沒等她問出口,鍾離玉便閉上了雙眼。
他走了,那個空靈澄澈,如幽林明鏡一般的少年,將再也不復歸來。
他從十五歲起便繼任了羨雲山的掌教之位,從此,背負起了他純粹、掙扎的一生。
身為沈離思的徒孫,以守護離思瓶為己任,他漠然澄澈,純潔如一片白雲,明亮如一湖凈水,只知修道與師命。一襲水藍道袍描繪出他出塵隔世的姿態,一尾雪白拂塵勾出他淡然冷漠的身影。
世人不知,他也曾是一個純凈的少年,對愛情懵懂過,並因此掙扎、折磨、癲狂,以至於最後求死。
死是一種解脫,亦是一種救贖。
顧梨獃獃地看着眼前這個讓她仇恨,卻又默默陪伴了自己三年的人,如今他死了,她是該痛快?還是該悲傷?
鍾離幽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彷彿來自於另一個渺遠的世界,她茫然無措,那顆遲滯木然的心不知該想些什麼。
鍾離幽忽然撲到了她的身上,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襟搖晃着她。
“你還我阿兄!你還我阿兄!”她崩潰地哭着喊着,“你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顧梨無動於衷,就如同一塊木頭一般,任其處置。
鍾離幽忽又拾起了地上的劍,再次指向她。
“你該去給他償命!”她赤紅的眼睛看着她,滿面淚痕,咬牙說道。
顧梨的目光順着劍光往上遊走,最後落到了鍾離幽的臉上,平靜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