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尋他
房內響起了聲響，是秋玉放東西的聲音。隨後，是水流的嘩嘩聲。
一杯散發著暖意的溫水被放到了顧梨的手邊。
秋玉給她倒完水以後，便要去廚房做飯。
顧梨卻說了一聲：“我來吧。”
沒有回話，耳邊只響起兩聲手指輕叩桌面的響聲。顧梨便知道，秋玉是否決了她的提議。
秋玉的目光在她那張淡漠木然的臉上停滯了一瞬，隨即拿了東西，進了廚房。
自從他來到這裏那時起，每一日，她都是這個樣子。會說話，但不多說，或坐或站，總是發獃，常常一愣就是一天。
秋玉很想知道，她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麼？難道她真的已經心如死水，將自己活成了一具空殼？
但他不會離開她的。
顧梨知道，秋玉之所以一直在這個近乎與世隔絕的地方陪着她，是因為他可憐她，他在報恩。
只是舉手之勞，救他罷了，沒想到，他竟然無怨無悔、不離不棄地在這裏陪伴她、照顧了她三年。
所以現在，她和秋玉，一個瞎子一個啞巴，說不清是誰救了誰，也說不清誰要對誰感恩。
顧梨對他，還是充滿感激的，只是這份感激，她不知道該如何回報。
很快，熱騰騰的飯菜被端上了桌，秋玉拿着筷子，送到了顧梨的手中。
顧梨什麼都看不見，便摸摸索索、慢條斯理地吃着。現在，食物於她，無非就是填飽肚子的東西罷了，無論吃什麼，都是味同嚼蠟，她再也嘗不出任何味道。
二人靜默無言地吃完這一頓飯，顧梨要去洗碗，卻又被秋玉搶了先。
片刻后，顧梨聞到了熟悉的藥味，是秋玉拿來給她敷眼睛的。
這都兩年多了，他從來都沒放棄過醫治她的眼睛。
顧梨的臉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很木然，很冷淡，但確實是笑。
“你不必再費心費力了。”
秋玉沒回應，將葯均勻地塗抹在繃帶上，又將繃帶纏上了她的眼睛。
“治好治不好，我並不在意。”顧梨又道。
秋玉不可能回答她的話，但雙手卻將她腦後的繃帶打了個結，又細緻地鬆了松，讓她更舒服一些。
二人靜默無言，又過了會兒，各自回房去睡了。
這一夜，顧梨做了一個夢。
她走入了一團黑暗之中，那黑暗無邊無際，深的無法形容，包裹着她、壓迫着她。
她忽然聽見了一道模糊的聲音，似是在喊她的名字。
漸漸的，那聲音越來越清晰，溫和，優雅，彷彿帶着柔和的笑意，在一遍又一邊地喊着她
“阿梨……”
她瘋狂了一般，追着那道聲音而去。然而，她跑的越遠，追的越急，那道聲音便越微弱，越遙不可及。
她停了下來，茫然地張望，然而，除了眼前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什麼都沒有。
她哭泣，她大喊，她想要追尋他、想要找到他。
他曾經說他在黑暗中獨自度過了三百年，那麼現在，她來相陪，可好？
然而，這黑暗糾纏着她、阻攔着她，讓她無法找到他。
正當她絕望之際，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團火光，將她的眼前照亮。
於是，她看見了他，看見他正在站在自己面前，對她微笑着。就如同那年杏花微雨，他撐着傘，站在春回堂門口等着她，與她並肩回家。
他沒有絲毫變化，仍然白衣勝雪，清風明月。優雅清俊的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如桐花飄落髮梢，餘下馨香裊裊。又如清風吹散了烏雲，只留下明月皎皎。
顧梨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向他疾奔了過去。
三年了，沒有他的這上千個日日夜夜，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着，也不知道自己今後應該如何活下去。
她只知道，自從他離開后，她整顆心都空了。空寂寂的，卻裝不下任何東西，也不能因任何事微起波瀾。
直到現在，見到了他，她才感覺到，自己那顆空洞的心，又活了過來。像是軀體找到了靈魂，像是精神找到了寄託，她向著他，狂奔而去。
她想要抓住他，抱住他，緊緊的，再也不分開。
她不會再質疑他的心，懷疑他的感情，什麼都聽他的。
她想要在他耳邊，對他說：“不管幾百年，我都陪你。”
……
他就站在那裏，等着她過去，等着她去擁抱。
然而，當顧梨跑到了他面前，伸出雙手要去擁抱他的時候，他卻霎時化為了一團泡影，就在她的眼前，支離破碎，消失的無影無蹤。
萬般悲痛湧上心頭，讓她痛的大喊，瘋狂地喊他，四處尋找他。
……
她終是沒能再看見他，直到顫抖着身體，從夢中清醒。
淚水早已濕了滿枕，心裏那種悲痛之意，卻久久不能平息。
她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眼睜睜地看着晏清走入了那團刺目的白光之中，被包裹、被籠罩，最後消失不見。
夢醒后，再無睡意。
顧梨起身，摸索到了床邊的竹杖，走出了房間。
她又坐到了院子裏的那個石台上，靜靜地坐着，一動不動。
深夜的風吹過，帶着秋日凜冽的寒涼。這寒涼吹入她空虛悲痛的心裏，卻彷彿給了她一劑鎮痛劑一樣，讓她得到了暫時的安寧。
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她還是想要去追尋他。但前路茫茫，她到底該往何處去？
何況，鍾離玉說，毀掉了離思瓶，晏清已經死了。哪怕再等上幾百年幾千年，他都不可能出現在這個世上了。
那時，明知如此，但顧梨還是願意等。等一個不歸人，等三百年，三千年，等到她自己化為灰燼，化作虛無。
然而現在，她開始質疑自己。
他不會再回來了，永遠都等不到他了，那麼，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與其這樣空空地等待着，倒不如，去追尋。萬一，被她尋到了呢？
天色將明，顧梨這才又拿起了旁邊的竹杖，摸摸索索地回了房。
次日，早食后，秋玉去了山上撿柴。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還沒回來，顧梨便自己進了廚房，打算做飯。
她的眼睛看不見，費了好大的勁才生起了火。
火勢燃燒的很旺，她沒看見。一根帶着火苗的木柴掉了出來，她也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