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很喜歡
下課音樂在東海一高校園內迴響，六點鐘，下午第五節課的結束，也代表着學校一天教學工作的正式完畢。
高一七班的學生慢條斯理地收拾着東西，一些正在討論的同學，還在繼續。
對於這些學生來說，學習是他們目前最重視的事情，其他一切都要為學習讓步。即便已經放學，回家以後吃過晚飯，仍然要繼續學習，直到深夜。
日復一日，直到考入滿意的大學。
林梅抬眼看了一下漸漸熱鬧起來的校園，匆匆收拾起東西來。旁邊的一個女同學驚訝道：“林梅，今天的作業你已經做完了？”
“哪有。天天都有做不完的作業，還有化學作業沒做，我準備回去做。”林梅把作業、課本、文具放入書包，向周圍幾個要好的女同學打了個招呼，就匆匆跑出教室。
幾個女同學看着她飛一般離去，若有所思。
“哎，你們說她會不會是趕着去格鬥社團，看那個笨蛋？”一個女同學手托着腮，悄聲對其他人說道。
“你是說……”
“不可能吧？蘇航那個傢伙笨得要死，林梅會喜歡他？”
優等生雖然整天埋頭學習，但也不是只會讀死書的書獃子。女孩子發育早，已是情竇初開的年齡，對於身邊的男女關係，也相當關注，對於愛情的甜美憧憬，並不亞於其他人。
“難說，我聽說成績優秀的女同學，最容易因為對身邊的差生關心，然後進一步發展為情侶關係。林梅平時不是就經常幫蘇航輔導嗎，說不定……”
“這麼說的話，田櫻你也經常給張恆林輔導功課，難道你們也……”側后一個女生話說了一半，就咯地一聲笑起來。
“紅妹，你瞎說什麼呢！討厭！”田櫻羞紅了臉，偷眼看看身邊傻笑的男生，欲嗔還羞地罵道。
一群女生鬨笑打鬧，誰也沒注意到方晨那腫脹的面孔上，流露出來的嫉恨之色。
……
“社團活動結束時間不定，這個時候也應該結束了，他該不會已經回去了吧……”
林梅背着她那可愛的卡通造型書包，急匆匆向著社團大廈快步走去。
想起蘇航那沉默的面孔，她心中產生出一股複雜的情緒。
蘇航之笨，她早有聽人說過。開學時老師把這麼一個笨蛋分到她同桌，她其實很不高興，這樣她就找不到同學交流學習心得了。從一開始，她對他就沒有過好臉色。
但漸漸地，她發現這個同桌其實並沒有那麼討厭。
這是一個很沉默的男生，不像其他男孩子一樣成天就知道打打鬧鬧，那麼粗魯。也不像班上那些成績好的男同學一樣，看女生的眼光中充滿了肉慾，色迷迷地讓人感到噁心。
他很安靜，很懂禮貌，說話很斯文客氣，很明顯有着良好的家庭教育。{手.打/吧Shouda8.Com首發}
他看自己，看其他女同學的眼睛，也是那麼的清澈。
而且，他還很細心。
每天早早來到學校，擦乾淨自己那一半課桌椅，還會把她那一半也仔仔細細擦拭乾凈。
他學習其實也很刻苦的。
上課時，他總是全神貫注地聽老師講解，很認真地記筆記，老師說的哪怕是不太重要的地方，他都很認真地記下來。
記得自己第一次和他打交道，就是因為自己這個英語課代表，被英語老師叫去幫忙，聽漏了一節課。當她回到教室，蘇航就無聲地將他的課堂筆記推到自己面前。當時，她被對方纖細乾淨得自己，詳盡的課堂記錄給驚呆了。
然後在課間時分，他又將老師在課堂上所講的內容，完整地複述出來，語氣平淡而舒緩。
其完整的程度，就旁邊其他同學描述，幾乎和老師所講的內容，沒有絲毫偏差！
再然後，自己對他就留上了心。
在他早上交作業以前，她會主動翻翻對方的家庭作業，於是，她確認，她這個同桌男同學，領悟力差得讓人崩潰！
一個這麼認真學習的人，對於老師所講內容的領悟，竟然差到這種程度，她感到很不舒服……
蘇航在學校時如此認真，雖然不知道他在家裏是怎麼學習，但從他每天早上到校，擦拭乾凈課桌就趴在桌上休息，就知道他睡得一定很晚。
她相信，或者說她願意相信，他在家也是很刻苦在學習。
看到一個如此刻苦的人，不管怎麼努力，學習成績都無法前進，她真地感到很痛心。
人們不總是說，一份耕耘，一份收穫么，上天為什麼這麼苛待蘇航！
她覺得不公平。
於是，她開始在力所能及的時候，幫他檢查一下家庭作業，對於其中錯誤的地方，她會耐心地給他解答。
慢慢的，這份關心擴展到每節課後，她也會主動詢問對方有哪些沒有聽懂的地方，然後組織詞彙，用對方能聽懂的方式給與解答。
這樣的幫助持續了一段時間，她發現這對於自己，也有很大幫助。
因為她怕蘇航聽不懂老師的話，所以相關內容，她都會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以後，用直白的語言複述出來。
這樣一來，無意中完成了從課堂理解——思索——轉化——複述的最佳學習過程，加深了她對於知識點的掌握。
她開始更用心地幫助蘇航。
這樣的接觸時間長了，她漸漸地產生出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
她發現，她喜歡坐在蘇航身邊，給他講解，看他沉靜的臉龐，聽他淡淡的說話。對方的淡然，讓她也感到心情平和。
她很享受這種恬靜的氛圍。
再後來，她聽說了蘇航家裏的情況，她對於這個男生，更加同情。
也對他的堅強，更加欽佩。
可是，她沒想到，這個一向沉靜的男孩子，竟然會因為和人打了一架，就要跑去參加格鬥社團，學習格鬥！
現在還有這麼單純的男孩子么？
她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如果不是她，蘇航也不會和方晨打架。
她有責任幫助他，認識到學生最重要的還是學習，讓他放棄錯誤的想法，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她認為這是她應該做的！
想到蘇航可能已經結束了社團活動，回家去了，不能趁在無人的時候、不傷及他臉面、不會有外人起鬨的情況下私下勸解，她就心中焦慮，再次加快了腳步，小跑起來。
才跑到社團大廈，她就看到了蘇航。
他的頭上水淋淋的，應該是活動結束才洗了淋浴，沒有經過整理，亂七八糟的。他的臉色很差，一臉蒼白，先得疲憊不堪。
可能是體力透支過渡，他的腳步很慢，近乎於一步一挪，專註看去，還能發現他的腿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但他的腰板依然挺直。
哪怕他看起來站都站不穩了，卻依然昂首挺胸，彷彿他絕對不像任何人低頭！
一種莫名的情緒，忽然之間充塞心頭。
“蘇航……”她輕輕叫了一聲。
蘇航茫然地向她看過去，由於體力超支，身體各項感知能力急劇下降，視線中看到的東西都變得有些模糊，一時沒有認出來，但隨即他就分辨出了林梅那特有的甜美聲線，面朝她，微微一笑。
“你好！不好意思，讓你看到我這麼狼狽的樣子……”
……
林梅緊跟在蘇航身後大約一米的距離，他挪動一步，自己也跟着上前一步。雖然看他走的是那麼吃力，好幾次身子都在搖搖晃晃，像要跌倒的樣子，她也不敢上去扶。
他們剛剛走出校門，到處都是東海一中的學生，她不敢讓別人看到他們過於親密。
“……這麼說，今天你一共做了一百個拳上壓？”
“嗯，謝教練說，我沒有任何格鬥基礎，也沒有經過身體鍛煉，必須從基礎開始。今天才是第一天，所以只做一百個，以後隨着身體素質提高，會逐漸提高。”
“還要提高！”林梅憤憤不平地低呼起來，對於她這種柔弱的女生來說，一百個拳上壓已經是不可思議了，教練居然還說要加。
她看着眼前，這個芊弱卻倔強的男生，一時心情大亂，同情、欽佩，還有一些說不清的情緒，在心頭縈繞盤旋。
“呵呵，這些訓練是必要的，教練又不是故意在整我……啊，應該也有整我的意思，但終歸還是為了我好。教練說了，練習拳上壓，是為了鍛煉胸部肌肉、肱三頭肌、三角肌前束，只有這些肌肉發達了，出拳才有力量。
除了拳上壓，今天還做了一百個引體向上……當然不是一次做完，我斷斷續續用了半個小時才做完。這是為了鍛煉上背部、肱二頭肌、三角肌中束后束。
然後是一百個仰卧起坐，這是為了練習後背、腰部肌肉群。
還有一百個深蹲，這是鍛煉大腿骨四頭肌。
直立抬腳一百次，這是鍛煉大腿股二頭肌。
直拳、擺拳、勾拳，三種基本拳法，空拳練習各一百次……
正蹬、橫掃腿、鞭腿、側踢，空踢各一百次……
前滑步、后滑步、疾步、側步等各種基本步法……
最後是擊打沙袋一百次！
今天的訓練內容就是這些，以後會根據我的身體情況、進步速度，逐漸提升訓練課目，並講解實戰戰術等等……”
蘇航的聲音淡然，好像今天所做的這些，不過是理所當然，對他來說不過如此。只有看到他艱難的挪動，和微微顫抖的雙腿，才知道他是如何才挺過來的。
林梅早已張大了嘴，兩眼圓睜。
蘇航說的這些，她只是聽，已經感覺到身體都要虛脫了，這個男生竟然全都堅持住了！而且在語氣中，沒有一句怨恨！
聽着他用如此平靜的語調，林梅什麼勸導他放棄的話也說不出來。
這種平淡本身，就表達了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外人什麼勸解的話，都是浪費唇舌！他不可能放棄格鬥！
看看這裏離學校已遠，林梅走上前和他並肩，輕輕地扶住了他的胳膊。通過手上的觸感，她能感覺到蘇航胳膊上的肌肉在不停顫動。
“你為什麼要練習格鬥？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好鬥的人，方晨的話雖然難聽，但你不應該會把他放在心上，你是有別的原因么？”她輕聲問道。
“因為格鬥可以賺錢！我需要錢，我們家需要錢！你沒聽到電視中說么，只要參加，哪怕一場不勝也有錢拿！”
蘇航抬眼望着遠方，層層高樓頂上，被夕陽染紅的天空，眼中滿是憧憬。
“我不想輸，我想贏！我想一場一場贏下去，贏儘可能多的比賽，如果有希望，我希望能奪得冠軍！
因為這代表着獎金，代表着很多很多的錢！
我不想再看到爸爸媽媽為錢揪心，我想他們能過上安寧的生活。只要還清了欠債，我們家就是世界上最溫暖的家！
我愛爸爸媽媽！我愛我的家！
到那時，我就不參加比賽了，我會安心讀書，考一個好的大學，畢業以後從事技術研究工作，過着平淡但安靜地生活。”
林梅眼淚忽然充滿眼眶。
這是一個很好的男孩子，很好很好……
她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