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非是我 (下)
火苗慢慢熄滅,黑煙裊裊飄散,夜幕已深了,靜謐的午夜裏只有呼吸聲可聞,但是莫非的意識卻無比清醒,他聰明地從大漢們均勻緩慢的呼吸聲中辨認出來他們已經酣睡過去——他要逃跑!
機會只有一次,莫非不是沒有想過在以後的日子裏等待更好的時機,只是他們看起來確實睡的很死,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
拼了!
這是莫非決定行動時腦海里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
他屏住呼吸,慢慢爬起,絲毫不敢弄出一點聲響,直到他直起身子,然後輕輕邁下了第一步。
“哼!”狂暴的聲音從後方響起,是肯特!
“媽——的!”莫非毫不猶豫,撒開腿就跑。
只是他快,肯特更快,沒跑兩步就被那粗壯的手臂提起,重重摔到了地上。
“哼!不知道我是干劫匪的么,睡覺發生什麼我可都一清…”
“讓我走!!”莫非的一聲咆哮打斷了肯特猖狂的話,他從地上爬起,轉身看向肯特,眼神瘋狂而憤怒,那張清秀的臉龐也變得無比扭曲,就像…就像一頭髮怒的狼!
莫非的反應把肯特嚇了一跳,那漆黑的瞳孔,好似通向地獄一般!
不過隨即肯特就被徹底激怒了,因為他接受不了被一個小孩給嚇到的事實,這令他覺得丟臉羞憤!
肯特面目猙獰地衝上前去,一把抓住莫非的頭髮,毫不費力地把他按倒在地上,用腳底板使勁地碾壓着莫非的後腦勺,言語之中充滿了邪惡:“讓你走?可以啊!前提是你得打得過我!打不過怎麼辦?那就只好服侍大爺一生一世了!”
隨即他發出了幾聲放肆的大笑,“哈哈!像你這樣既沒有背景又沒有力量的賤種,這片大陸上不知道有多少個!老子要你,是看得起你!他媽的你別不識好歹!”
其他的傭兵也不知什麼時候全醒過來了,他們在一旁為他們的頭兒起着哄,眼神中充滿着幸災樂禍。
莫非的淚水早已浸濕了雙眼,他的臉被肯特的腳無情地在雪地上摩擦蹂躪着,透骨的刺痛傳來,伴隨着些許僵硬,些許麻木,還有些許冰涼。淚水與融化的雪水、泥土雜糅在一起,迷濛了他的雙眼,那是苦澀的滋味……
“別,別,別…逼我…”
唇似乎破了,可卻偏偏沒有任何感覺,是沒破嗎?
好冷,好痛。
為什麼?為什麼這世間的惡,如此放肆如此猖狂?為什麼要默默忍耐,為什麼要忍氣吞聲?為什麼當它一遍又一遍襲來的時候,你還要保持那一點內心的真良呢?
為什麼偏偏是我?
是從什麼時候起,為什麼偏偏總感覺,是一個人,獨自,去面對呢。
是什麼?摧毀了最後一道城牆,是什麼?當內心被堙滅。
是什麼,打開了那未知的門。?
肯特踩踏地越來越重,他的笑聲也越發邪惡與癲狂,直到......直到他發現腳下的東西突然再也踩不下去,而且立馬迅猛地變高變大!差點將他掀翻在地!當他吃驚地反應過來,轉眼去看那腳下之人,只見哪裏還有那個瘦弱的小孩的影子!
那“東西”慢慢站了起來,比肯特還高出兩個頭不止!全身肌肉線條優美有力,長滿了灰色的毛,人身狼首,最為奪目的是那雙碧綠色的眸子,在黑夜中散發著幽光,叫人一看就覺得發涼可怖!
大漢肯特還沒來得及發出一個驚訝的音節,就被狼首生物那隻比頭還大的爪子抓住了頭顱,另一隻爪子抓住了他的腰,然後在肯特一聲慘絕人寰的凄厲大喊中被生生撕成了兩半!
大漢的眼睛瞪得老大,可怕地鼓了出來,彷彿不敢相信他已死亡的事實!他的內臟、腸子帶着鮮血飛賤到狼首生物身上,染紅了它的毛髮,使其看起來愈發地妖異恐怖。
?“吼~~~”狼首生物突然仰天長嘯,似乎宣洩着他那與生俱來的暴戾!吼聲蘊含著一股狂野的穿透力,讓每一個聽到的人都覺得有如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內心!
剩餘的五個傭兵被嚇地不知所措,直到他們中離現場最近的一人被狼首生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穿了心臟,其餘成員才嚇得屁滾尿流的往外逃跑!
“怪物!怪物!呃…”又有兩人的胸膛被狼爪由後向前捅穿了,這狼首生物的力量簡直大得不可思議,他們連招架的勇氣都沒有。剩餘的兩人很聰明,他們分頭逃跑,速度很快,但那卻只是相對於人類,狼首怪物的下肢又長又健美,充滿非凡的爆發力,速度不知是他們的幾倍。
只三秒,它追上了其中一人,沒有絲毫阻滯,狼爪就貫穿了他的胸膛。狼首生物好像沒有放過任何人的念頭,它矯捷地轉身,然後朝最後一人全速狂奔而去!
最後一個大漢名叫巴基,他不知道成為唯一一個現在還活着的人是不是一種幸運,他也不知道會不會重蹈隊友的覆轍,他只知道他已經為他惡貫滿盈的一生後悔到了極致,要是活下來他一定會金盆洗手,做個好人,所以他賣命地狂奔。
跑着跑着,他竟然發現自己已經跑出了樹林!看見前方居然有微弱的火光,那是什麼?是一個隊伍!他們在黑夜裏舉着火把前行,而且全是騎兵!看見這一幕,他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立馬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喊:“救我!救我!!有怪物!!”
聽聞聲音,隊伍駐足。
騎兵隊伍的裝備精良,排列整齊,似乎不像是傭兵。
“康納斯殿…大人,前面好像有人求救,怎麼辦?”隊伍中有一人發問。
“先看看。”回答的人很年輕,錦衣華服,應該是他們的領軍人物。
巴基打了雞血似的奔跑着,大叫着,眼看離那隊伍越來越近,他腳下生風!只有20米了!有希望!卻突然感覺身體裏多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爪子!從肚子那憑空穿了出來!下一秒,感覺劇痛。再下一秒,便失去意識,倒在了雪地上。
“那是什麼!好快!”華服男子說道,“那是…狼人!不對…那是......那是狼神嗎?”他的聲音帶着巨大的疑問,臉上仍舊一副不敢確定的樣子,“這些鬼神之類的東西怎麼還存在?不是只存在於那些稀奇古怪的書籍里么?!不過這一隻怎麼這麼弱?難道是血統比較純凈的後代么?”
只見他陷入沉思片刻后,眼神中突然露出了一絲貪婪,“不管了!它的毛皮我要了!這麼漂亮可不能浪費了!”他突然一個縱身從馬匹上躍起,落到地上后從容邁出幾步,來到狼首生物面前。
狼首生物看到有人,立馬向其撲去,動作生風!只見那奪命之爪就要觸及華服男子的身體,那人身上卻突然亮起了一層藍色的防護波紋,爪子碰到防護罩,立馬被彈了回來,狼首生物仍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兇悍地衝擊着防護罩,可是就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彈開。
“哼!畜牲!就算你真的是狼神,也絕不可能破除大祭司給我的貼身魔物!”華服男子輕蔑地道。
說話間他從衣袖掏出了一個袖珍水晶球,水晶球是魔法師占卜或施展魔法所用的最初等裝備,但是這個水晶球卻與平常的不一樣,這個球里蘊含著一股蔚藍色的神秘的水狀液體,在其中幽幽地流動着,彷彿隨時可能突破束縛湧出來。
華服男子把水晶球攢在手裏,眼看就要朝“狼神”擲去!
忽然一道鬥氣從空中激射而來!打在了狼首生物的胸口,巨大的能量爆炸竟將它打飛十餘米,趴在了地上。一個身影降落在華服男子前,他一襲黑衣,身材筆直,相貌英俊。
“穆林伯爵,難道這事你也想插一手?”華衣男子面露不滿,又有些忌憚地道。
“你答對了。”
“據我所知,你是劍士出身,要想毫髮無傷的得到狼皮,你做得到嗎?”那華服男子陰森森地道。
“我的事還用不着你來管,殿下。”黑衣男子的聲音非常冷漠。
“呵、呵呵呵,”華服男子冷冷地笑了兩聲,“哼!這狼皮其實也值不了幾個子兒,讓給你也無妨。”他把那水晶球一收,轉過身去,語氣一改,“可是你給我記住了,風水輪流轉,今天你得勢猖狂,我可以讓着你,不過我失去的,終究有一天是要討回來的!”
華服男子語氣兇狠:“我們走!”
他跨身回到馬上,招呼隊伍繼續前行,道:“穆林伯爵,我想你最好快點了事,我可不想你向父王告狀說我獨自行動!”
黑衣人又等了一會,狼首生物才從地上爬起來。它碧綠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黑衣人,並沒有貿然行動,似乎也知道對手不好對付。
黑衣男子向前邁了兩步,語氣由冷酷變得很是平淡,他說道:“我並不想殺害你,這就是狼人么?今天我總算是見識過了。聽說你們月圓之夜就會失去理智,變身怪物,也許殺人並不是你的本意...不過今天好像沒有月亮…”他不解地抬頭看了看天,“不管了,總之廢除你的能力是應該的,對你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話完他便出劍!瞬間兩劍!連劍鋒都看不清楚!顯示出他對劍技與鬥氣熟練精湛的操控,劈出的兩道鬥氣凝實而鋒利,已經到了“生芒”的境界,比之剛才的更細更小,卻更快更猛!
兩道鋒芒準確無誤地擊中了狼首生物的兩隻手腕,傷直入骨,切斷了他的筋皮韌帶。
它哀嚎一聲,四肢着地,而那黑衣人把劍一收,在雪地上幾個箭步,便已消失不見。
狼首怪物跪在地上,他雙爪抱頭,表情猙獰,彷彿痛苦不止來自於手腕,還來自於大腦,他痛苦地咆哮了幾聲,緊接着就倒在了地上,不能再動彈絲毫。
就在這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在他雙爪被割斷的地方,血肉竟在緩慢的蠕動着,奇迹地開始了生長修復!
……
莫非感覺很冷,很累,四周是空無一物的黑暗。而他是一個小光點,想要飛離這片黑暗的混沌,可無論他怎麼飛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出口。那黑暗越來越濃,他身上的光芒卻越來越弱,越來越弱。那黑暗就像一張大嘴,要將他一口吃下,他奮力地想要發光,可光芒變弱的速度反而加劇了,他不甘地掙扎着,顫動着,卻發現襲來的只有絕望與徒勞,終於,沒過多久,那微微的光亮就泯滅在黑暗之中。
“啊!”莫非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小床上,床單已經被他的汗水浸濕了。
“你終於醒了!”
莫非發現在他對面的是一個慈祥的中年人,他衣着樸素,面容紅潤,典型的吉亞農民裝扮,就像是艾伯村裏的人一樣。
“今早我砍柴的時候,發現你赤身躺在雪地里,怕是被你的家人遺棄了,哎!”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這世道真是……要不是我路過那,你恐怕早沒命了!你別擔心!以後你就跟着我,有我在,就有你一口飯吃!”這個農戶裝扮的人一臉和藹,語氣溫暖,對莫非解釋道。
“額…赤…赤身?”聽到這莫非臉微紅,馬上記起了什麼,他想道:“對了!那群大漢!他們終於丟下我了!不過,為什麼把我衣服扒了?難道…難道他們是那啥!!!”
再想到他們熊高馬大的身材,莫非的臉色立即由紅轉青,甚至有點發黑,“不對,他們是窮的發慌了,所以才把我衣服也扒了!怕我累贅他們才丟下了我!是的,肯定是這樣。”想到這,莫非的臉色才逆轉了回去,慢慢恢復了正常。
“對了,剛剛你昏睡的時候,怎麼搖都搖不醒,而且一直在說‘那不是我!那不是我!放過我吧!”是不是因為家裏出了什麼事才把你遺棄了?”大叔和藹地問。
“哦,是嗎?那可能是做噩夢了吧!”莫非一臉懵懂。
……
第二天。
在這既狹小又溫暖的小木屋裏休息了一晚后,莫非還是決定了不辭而別,這個大叔一個人謀求生計已是十分艱難,莫非不想再連累他。
“要是我日後發達了,我一定會回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不過……會嗎?”
這是莫非臨走前最後一個念頭,他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