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人事調整(一)
午季徵收一台戲,自鑼鼓傢伙敲響,一個星期謝了幕,而且在眾人喝彩聲中謝幕,廖安邦像剛出道的主角,如釋重負,連老鄉鎮的劉曉強都有點眩暈,農業稅是真金白銀,不像老闆的腎、GTP的數字,玩不得虛,在食堂喝慶功酒的那晚,袁野因為心裏掖着事,喝得不是滋味,半途便悄然退出。www.niubb.NET牛bb小說網\本章節貞操手打shouda8.coM\
他和往常一樣,溜到鄉政府後面的石橋處,獨自徘徊,皓月當空,四周景緻歷歷在目,下午的那個電話猶醍醐灌頂。
那一刻,袁野沒聽清措辭,便從標準的淝南普通話音,深信不疑和他講話的是江富國,他當即奚落:“領導有何指示?”
那頭也不含糊,氣洶洶地說:“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朋友談不成,和我較什麼勁,結婚連個信不給。”
“哦!這事啊?怪我,我琢磨春節期間領導忙,在家侯着人上門拜年,給你信恁是添亂,不來吧,又怕我說你薄情寡義,來吧,十萬斤大米泡湯,再加之我有戀舊情節,見到你,睹物思人,舊病複發。”袁野打着哈哈。
“真知人知面不知心,同窗兩載,還沒掌握你多愁善感,早知你有這個毛病,我扯也把她扯過來,讓你找個沒人地方,對她痛哭流涕。”他大快人心地說。
“別的!我那時忒脆弱,她一來,我非暈死過去。”袁野笑着說。
“我聽你這口氣,不像在哭,倒像在笑。”
“我眼淚早幹了,悲及生樂,只剩下笑,還沒笑出聲,這麼遠,讓你聽到了。”
“我沒有那麼大能耐,給你牽個紅線,沒討到喜酒,討你一肚怨恨。”
“哪能呢?你也是助人為樂,怨只能怨我福薄命賤,不入她法眼,你要能包辦,早就不費那個事,直接拉我們到民政局去。”
“別自怨自艾!你也不是一無是處,她和你掰了,高不成,低不就,還念叨你呢,誰承想你無師自通,瓜熟蒂落了。”
“你這樣說,我腸子又悔青了。”
“結婚成人了,得改一改吃碗看鍋的特性,和你說件正經事,局裏馬上人事調整,方老頭清廉一年,兩袖清風,一肚酒氣,守不住了,想動一動,要想跑得快,全靠車頭帶,想提拔的、換崗的、保住位子的都在玩跑得快,我看你在山裏,立地成佛,半天磨不過來屁股,和你招呼一聲,想挪個攤子,別葛朗台似的,錢放在家裏生霉。”
“霉不掉,我媳婦小戶人家出身,勤快着,沒事愛把錢翻出來晒晒,她看着高興,我也高興,拱手相送,於心不忍。”
“那你就在山裏獃著吧!”他叫道。
“山裡人鑽木取火,不用你發火,你和領導吹吹風,吹他個頭痛腦熱,發渾說胡話,把我調出來。”
“想法倒不錯,就弄錯了對象,我屬泥菩薩的,過江也自身難保。”
“說玩的,你一身騷勁;動真的,你退三阻四;指望不上你,我只有走自身努力這條路,不過你也知道,我不認真,心想事成;一認真,事情難成。”
“說不定你頭動尾巴搖,能打死個把蒼蠅,縣城的讓你黃粱一夢,省城的倒你好夢成真。”
“借你吉言,我也這樣想的。”
啪嗒一聲,那頭電話掛了,袁野心眼被他和自己說動了,雀兒般歸不了窩,亂飛亂撞。
袁野直到晚上還心裏頗不寧靜,像荷塘月色的朱老夫子,溜達到那棵老柳樹下,並肩而立,自度這些年耗在山花鄉,要說是鍛煉吧,也百鍊成鋼了,否則就是爐渣,可他苦惱的是鋼也好,爐渣也好,沒人瞅他這塊材料,丟在這兒沒人管了,山花派出所成了水,他成了魚,誰也離不開誰;妻子懷孕了,肚子漸漸地變大,他不能不有所考慮,家嗎?至少是兩個人小天地,有了孩子,成了三人世界,他一個人漂游浪蕩總不是個事,長期兩地,於公於私都彆扭,他不想被成為古代大禹、現代孔繁森式的人物,他是芸芸眾生一員,大家跑,自己也得跑,人家跑官,自己沒本錢跑官,退而求其次,就跑個靠近省城的崗位,他不能給領導填堵,華麗的帽子就那麼幾頂,找領導人多了,領導也很苦惱,本來自己的帽子和鄉政府獎勵的草帽如出一轍,當初沒額外花錢買,丟了也不惋惜,他得找機會和領導表達,但又不能那麼鄭重其事,水到才能渠成。
機會不能渴求,往往不期而遇,袁野從老柳樹邊回來,第二天上午他在所里接到政工科公事公辦的通知:下午方局長到所檢查工作。中午南崗許所長打着飽嗝和他通氣:“局長中午在我這兒吃飯,下午到你這裏來。”
許所長是警校大師兄,他從縣局下來,接老方所長的班,先很得意,一晃幾年,按兵不動,從下放跨進充軍之列,私下牢騷滿腹,和袁野倒惺惺相惜。
袁野和他搭話心無存芥:“領導出身貧農,翻身不忘本,喜歡吃大戶,曉得我們困難,一般不會考慮在我們所就餐。”
“得了便宜還賣乖,局長這趟來明着說是檢查工作,其實是為人事調整做準備,找我談話,我推薦你到南崗所來。”
袁野明白他的心思,他推薦他,自個兒想金蟬脫殼,忙說:“老哥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不到縣局重要崗位上,純屬浪費。”
“我也是這樣一說,走不走還不一定。”許所長聽他如此捧場,在電話里謙虛起來。
“大學長,這次調整走不掉,方老頭也真是喝酒喝迷糊了。”袁野恭維道。
“我們共同努力。”許所長勉勵道。
袁野放下電話,想到方局長這人物,他暗自好笑,說他喝酒迷糊倒不是憑空捏造,去年秋季徵兵晚上,他和鄉里武裝部竇幹事送兵參檢,在縣武裝部大院迎面相遇方局長,他步履踉蹌,顯然喝得有點高,袁野也喝了兩杯,忽心血來潮地喊:“方局長,怎搞酒又喝多了?”
方局長衝到他跟,和他雙手緊緊相握,口齒不清地說:“好,好!”
袁野大聲提醒:“注意點。”
他鬆開手,舉起來划槳般地擺了擺說:“你們辛――苦。”
他搖搖晃晃地走了,一旁竇幹事很是驚詫,怔怔地盯着袁野說:“你跟你們家局長怎這麼說話?”
袁野指着竇幹事的服裝,笑道:“你穿着武裝部服裝,我沒穿警服,我倆在一塊,他以為我是縣武裝部的。”
“他不認識你啊?”竇幹事越發覺得不可思議。
“他認識我,我敢這麼說嗎?他早就?過我,還和我握手?”袁野解釋道。
“局長不認識所長?”
“他從來沒到我所去過,我在縣局開會稀巴巴的,又坐在後面,沒講過話,他認識我姓鬼。”
“你們局長歲數不小。”
“像他這麼大把年紀從市裡下來,都是給人讓路的,下來混日子,能撈則撈,撈不到,喝兩杯小酒,當半天局長。”
“怪不得你敢凶他。”
袁野想起那次玩笑,挺得意,不知他這次送上門和他談什麼,至少他不用跑,和他能坦言相陳,反正自己是有恃無恐,光腳不怕穿鞋的,在山裏獃著,他還能將他攆到山頂上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