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振奮人心
費改稅在山花鄉試點,推行得異常順利,袁野早上從街上下來,看見財政所繳稅大廳門口攢動的人群,火爆的像憑票供應時的食品站,持票交錢,爭先恐後,遲點交怕不受似的,他覺得這擠大可不必,窗口就那麼幾個,好好的站隊和擁作一團效果彷彿,可他們習慣了擠,和自己小學時玩的遊戲擠油渣一樣,擠得有趣,他在外面瞄着,一個臉盆和一頂草帽伴着一個老頭從大廳擠兌出來,老頭是鳳凰村的趙樹寶,好幾年未見,還是那副老模老樣,袁野生出攀談念頭,迎上去親熱地喊:“趙老,這麼早啊?”
趙樹寶被他叫得一臉困惑,瞅着便服的他,一時未醒過神,或懷疑對方認錯了人。www.niubb.net牛bb小說網
“想不起來我吧?為你的幹部小康、群眾糟糠的話,我還找過你。”
袁野重複了他過去的名言,這名言曾讓他惶恐不安,他哪能淡忘,果然他認出面前和他招呼的人,帶着歉意說:“哦!你看我眼拙,派出所袁所長,你那次喊我,倒沒說什麼,黃村長上我家詐唬,說你要逮老頭,我在家獃著,衣服都拈好了,左等右等你不來,你不逮比逮我還急人,差點我送上門,問咋回事?”
“你老不早說,曉得你這麼急,我怎搞要把你帶到所里,給你蹲一晚。”袁野說笑道。
趙樹寶一聽也笑了,額頭皺紋越發分明,像剛被耖過山芋壟溝,他說:“袁所長,你是好人,肯為老百姓講話。”
“你老說的是真話,我作惡人作不掉。”袁野拉呱,“你老怎麼來的?”
“跟早班車來的,不來早點交不上,你看這都是人。”他用手指着背後,說,“皇糧國稅,哪個朝代都要收,現在政府不一樣了,和老百姓算明白帳,票發在手上,老百姓拿票來交錢,一清二楚。”。
“今年農業稅咋樣?”袁野問過後有點心虛,覺得自己像電視裏的領導人。
“和以前不能比,原來一畝田一百多,最多收到一百八十,現在只有四十齣點頭,你說咋樣?”他晃了晃手中新臉盆和草帽說,“按點交稅鄉里還發這個,我看郢子人拿臉盆、草帽回去顯擺,打緊來,這東西不值錢,人家有,我不能沒有,臉面輸不起。”
袁野看臉盆是尋常的搪瓷盆,草帽也是老百姓幹活頂的那種,只是印上紅紅的大字――納稅光榮,老百姓才稀罕,視它為對自己和家庭的肯定,他暗度出主意人很賊,像廟裏的和尚將香客燒香和人生前途命運聯繫在一起,不燒香就等着出差頭吧!
“所長,我走了。”趙樹寶和同村人搭伴上了路邊的三輪車,袁野和他揮揮手,三輪車被驚天動地地搖響,嗆着嗓子而去。
袁野也無限感慨地往回走,老百姓最純樸,累死累活在田間,有點收成還要納稅,稅減免些,便興高采烈,感恩戴德,豈不知哪些自稱僕人的,拿着比主人收入高的工資,尚一毛不拔;哪些渾身銅臭的人一擲千金,整天琢磨偷稅逃稅,身陷囹圄而不悔;何謂公道?公道自在人心,卻不料人心不古。
“想什麼心思?”劉曉強站在鄉政府大門口,打斷他的浮想聯翩。
“我正納悶,鄉長大人這兩天咋沒喊我?原來是財大氣粗了。”
“一點不假,財政所人數錢數得手發酸,我也跟着見錢眼開,哪有眼角瞧你?”
“你啥時變成組織部,到處給人發帽子。”
“我這帽子不值錢,一人一頂,不要下文,不要研究。”
“我看你這帽子不像帽子,像套子,套老百姓錢。”
“花小錢辦大事,是我們一貫宗旨,就這小錢還不是我們花的,縣裏在我鄉試點,總得意思意思,我和廖書記跑了兩趟,給了我們幾萬塊錢啟動資金,我全買臉盆和草帽,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怪不得你大方起來,花上面錢心不痛。”
“甭眼饞,你要帽子我給你拿一頂,就擔心你戴着頭昏,納稅這兩個字你頂不起。”劉曉強笑吟吟地說,“你可跟我一道到財政所看看,體驗納稅人的光榮。”
“我剛從哪兒來,見識了祖國山河一片好的形勢。”袁野擺了擺手,謝絕他的邀請。
他回到所里,瞥見值班室桌上的納稅光榮的臉盆,忍不住笑道:“納稅都光榮到派出所來啦?”
劉建德歪在床上,挺起身說:“我一早去交錢擠不上,走後門,汪所長給我拿的。”
“建德同志納稅意識很強嘛!”袁野瞄他一眼奚落道。
“抗稅事我不幹,往年村裡收,我不瞟他們一頓,甭想讓我掏錢,他們混加,打不掉我馬虎眼,我吃一頓把他吃回來。”劉建德毫不掩飾他的心機。
“這兩天可看到毛家兵呢?”袁野隨口問。
“沒,沒看到。”劉建德陡然變得口訥,臉皮發紫。
“結不弄舍幹什麼,沒看到就沒看到。”靠在門框的程德芹睨視着他說,“毛家兵家屬做結紮,他服伺她去了,照理小德子要去出個人情。”
“你要去我沒攔着,憑什麼讓我去?”劉建德眨巴着牛眼,想發火又少了點底氣。
“我就去人家也不收,不像你親的熱的。”程德芹意味深長地說。
袁野摸透兩人秉性,公雞見不得蜈蚣,碰到一堆便鬥嘴弄很,他懶得聽,拐彎上了樓,劉建德見袁野抽身走,咬牙切齒道:“你在所長面前搬弄啥是非。”
“你干都能幹,還不給我講啊?不講行,和我說實話,你後來可去了?”程德芹威脅利誘,想挖出真相,他早就不甘心他的語焉不詳。
“我去過一趟,她不睬我,這女人的臉是六月天,說變就變。”劉建德見繞他不過,便吐露真言。
他腸胃痊癒第二天側黑,心癢難止,鬼頭鬼腦摸到她家,卻不料熱臉蹭到冷屁股上,她不認識似地問他有啥事,他?着臉說看你罰款可交了?她竟說交不交和你有啥關係?他無話可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她哄着孩子睡覺,視他為空氣,他只得灰溜溜地走了,他想破腦袋想不通,似乎那晚像是一場夢,明明是活色生香的女人,搖身一變,成了霧裏花、水中月。
程德芹舉棋不定,循循誘導地問:“你和她可辦了哪事?”
“辦了。”劉建德說到那事,臉上流過甜蜜。
“辦了怎麼不搭理你,於情不合,於理不通。”程德芹心坎作痛,又是羨慕又是嫉恨,恨不得抽他幾個耳光,但表情依然淡然,語調平緩地問,“你乘人之危,*吧?”
劉建德嚇了一跳,連忙否認:“混說什麼?”
“那怎麼不睬你?”程德芹又一臉不屑說,“你又吹牛?”
“誰吹牛?你愛信不信。”劉建德陷入自己虛幻的悲哀中,似乎靈魂出竅,飛到她的身邊。
程德芹瞧他神魂顛倒嘴臉,氣憤填膺,極力挖苦道:“聞點腥就得了,黃袍加身,你也不像真龍天子,還想唱一出長生殿啊,就你這德性,沒像刁人大躺在醫院哼就不錯了。”
“刁人大怎搞的?你能比上他,被捅也是一種幸福。”他喪氣地說,倒在床上眼直勾勾地盯着白色的牆壁,似乎牆上倒映着她的身影。
“有病!”程德芹罵了一聲,出了一口惡氣,他在廊檐思忖,這幾日他神神叨叨,還真成了精,幸虧被她甩了,不然豈不氣死我。
他心滿意足地找張俠抄話,順便告訴他這振奮人心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