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熱心人(一)
袁野回到所里,日頭近中,聽值班室電視音量開的老大,像是有一群耳聾眼花的人在裏面旁若無人看節目,探頭一瞅,台灣那個叫不出名字的女星正哭哭啼啼訴說陳年往事,劉建德翹着二郎腿,陪着電視裏的老太太杞人憂天般地聽着,袁野擰眉哼了一聲,劉建德掉臉瞥見他,趕忙起身將電視關了,對着他訕笑,袁野想起捎信那檔事,嘴下留情沒?他,說:“你去給毛家兵家屬送個信,說毛家兵在拘留所,有話和她交代。”
劉建德聽說給陸玉荷送信,美滋滋的咧着大嘴,露出金黃玉米粒般的牙齒,撒腿跑開,像搶食叼到骨頭的狗,那天他在派出所門口搭訕那少婦,甚是有趣,卻又意猶未盡,正琢磨趁她丈夫在號子裏,獻殷情表示關心,只是沒有借口,他憋不住在程德芹露了兩次,被他瞧出端倪,臭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她算天鵝嗎?頂多是落毛的鳳凰,不過那少婦確也生得有模有樣,讓他眼饞,那臉蛋水蔥似的,他恨不得能上去啃一口。
他輕飄飄地到她家門口,見大門敞着,吆喝:“人在家嗎?”
屋裏有人細語答話:“哪一個?”
話音軟軟的,是陸玉荷在家,他跨進屋,陸玉荷正在疊衣服,花花綠綠的一大堆散放在桌上,從長短看都是小人衣服,她的身後擺着一張籮床,床上睡着一個白生生、胖乎乎的娃娃,像年畫一般,涎水從嘴角掛到下顎。
他俯身打量孩子,無限憐愛地說:“你兒子長得好憨!”
自從丈夫被關進去,她看到穿制服的,打心眼恨屋及烏,聽他一來誇讚自家孩子,做母親的臉色舒緩些,她停下手頭活問:“你來有事啊?”
“我來給你送個信,你家毛家兵讓你去一趟,他有話和你說。”
“都關起來,有啥好講的?”
劉建德往她身邊湊近一步,神秘地說:“我聽說他拘留不算了結,他這些年乾的事,你也曉得三分,牆倒眾人推,不少人在寫他材料,弄不好要勞改,我看你蒙在鼓裏才跟你說,毛家兵叫你去,也是這個意思。@本章節孤獨手打www.ShouDa8.Com@”
“哪怎好?我叫他甭在門口得罪人,他不聽,他去蹲班房倒好,丟三個孩子給我,咋辦?”她一聽丈夫不得回來慌了神,抱怨道。
“你去托託人,講講情,把鄉里計生罰款交掉,反正你也躲不掉,看他可能早點出來。”劉建德趁機細瞅那張圓潤水色的臉,神魂搖蕩。
“我認得哪一個?他父親氣他,根本不管他。”
“我話給你帶到,聽不聽在你。”
“我去不管用,上次給他送被子,人都沒見到。”她愁眉苦臉,拿不出主意。
“哎!誰讓我是家門口人,論輩分,從他舅母那兒算,我和他老表,拘留所我去幫你找人,負責給你見個面。”劉建德假裝熱心,信口胡扯道。
“哪就謝謝老表!我家家兵回來,我讓他稱謝你。”她像溺水的人看到一根樹棍,不管有沒有用,死死揪住。
“我和家兵老表,這些年沒走,平白無故幫忙,他有想法,對你不利,他的脾氣你還掌握不住啊?”他含糊其辭試探,翻着牛眼瞧她,只看得她心裏打鼓,低下頭,臉上飄起緋雲。
他喘氣變粗,像是高山缺氧,貪婪地吸了兩口,強按捺着衝動,他明白現在不是時候,心急熬不出米粥,火候不到,前功盡棄。
“表弟媳!就這麼說,下午三點鐘我們去,你把家安排好。”
她抬起頭,從褲兜里摳出兩張一百的票子,往他手上塞,說:“老表,你拿着,找人要花費,不夠你說一聲。”
“你把我看外了,別說我不花錢,就為老表花兩個錢,也不用你掏。”他隨手擋住,摸了她手一把,感覺皮膚滑膩,三魂走了兩魂,剩下一魂伴他出了門,他將自己的那隻手放在鼻前嗅了嗅,似乎還有餘香。
他從街上堂兄家吃了碗撞門飯,堂兄客氣拎酒上桌,他恁是沒喝,讓堂兄很是詫異,他推說派出所下午有事,慌裏慌張地走了,回到所里,袁野在午休,他樓上樓下地竄,像熱鍋上的螞蟻。
兩點多鐘,袁野起床剛進辦公室,他便跟進去,說:“所長,我把信帶到,他家屬不想去,說見不到人,我講我們家所長打個電話,拘留所會給她看,女人頭髮長,見識短,不知好歹,我費盡口舌,她才答應。”
“哦!你辛苦了。”袁野摸透他屁大事都要表功的特性,不吝嗇表揚了他一句,見他還站在房裏不走,問,“沒有其它事吧?”
劉建德笑嗤嗤地說:“所長,你打個電話給拘留所,我都答應了,不然他家屬說我鬼扯。”
“我等一會打。”袁野打了個哈欠,還沒從睡眠中徹底緩過勁來。
“所長,她搞不好下午就去。”
“這麼急啊?”
“她丈夫關在裏面,當然急,女人又沒見過事。”
袁野見他眼巴巴的模樣,以為這傢伙又在人家面前誇了海口,圓不掉場,便給拘留所里的同學賈松柏打了傳呼,傳呼馬上回過來。
“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
“讓你聽聽正宗鄉音。”
“鄉音無改鬢毛衰,當所長也不買個大哥大,越混越水。”
“大哥大還要買啊,人家早就送過來,都碼在抽屜里,再湊幾部,給你砌個便池都夠了,你別受刺激,找領導談話,要死要活到鄉下來,局領導說我動搖軍心。”
“馬上春耕了,你在農村留點神,把牛吹死了,你是故意破壞生產。”
袁野又和同學耍了幾句貧嘴,說了正事。
“你這麼關心他,往我這裏送幹什麼,拿人家東西回不住吧?”
“我這是捉放曹。”
“你讓她過來就是,我今天正巧當班。”
“哪我就不請你過來小酌一杯。”
“我會給你機會的,明天我依然看到太陽升起。”
袁野掛了電話,對劉建德說:“我聯繫過了,找賈松柏就行了。”
他興沖沖地走了,袁野也沒多想。
劉建德上過梅子慢坎,遠遠見陸玉荷站在路邊等候,她上着水紅褂,下着踩腳褲,曲線畢露,斜挎一個女式坤包,出門串親似的,他手揮揮站在路邊不走了。
班車來了,陸玉荷上車,車到他跟前,他招手上車,和車上熟悉的街上人打着招呼,沒和她言語,一路上車緊趕慢趕,人上上下下,到了縣城三合路,兩人下了車,他跟着她屁股說:“賈所長是我朋友,我和他講好了,你帶你進去。”
他朝先走到拘留所崗亭邊,和值勤的保安說:“我給賈所長打過電話,到拘留所看個人。”
保安看他穿着治安服,點點頭,他喊了一聲表弟媳,兩人進了大院,在拘留所值班室窗口,他笑吟吟地問:“賈所長可在?”
當班的胖胖年青民警在裏面答話:“我就是,你哪一位?”
“我們家袁所長讓我找你。”
“可是來看毛家兵啊?”
“是的,所長,他家屬來了。”他用手指着後面的陸玉荷,她正怯生生地向這邊張望。。
“你讓她到隔壁接待室去。”
“麻煩所長啊!”他陪着笑臉,引着陸玉荷到隔壁房間,一道鐵柵欄將一間房一分為二,他識趣地退出來,沒一會工夫,她淚水漣漣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