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辭蓬山遠
來人挑起眉,眸色忽然深了深。
賈墨定睛一看,顯然在府里見過此人,於是邊咳嗽邊恨恨道:“又是你?你來幹什麼,看我笑話是嗎?”
大家公認的定國將軍府一事的罪魁禍首,他怎麼也不會相信“林衍”會平白無故來這裏看自己的笑話。
臉色雖憤懣,可賈墨身上的血液已經將井裏的積水都暈染成了殷紅色,他打了個寒顫,艱難的蜷縮在地上,小聲喘息着。
自己就躺在井裏好了,鬼知道林衍打的什麼算盤,那就死也不要上了那人的賊船,賈墨心裏想。
只希望老天開眼,趕緊讓這賊人走,換個人來救自己罷,只要不是他,就算那可怕的小皇帝來都可以。
北堂澈似是猜中了賈墨心裏所想,靜靜的站在井邊。
只是血流的極快,身上痛的厲害,賈墨此時內心亂成一團,天人交戰,於是緊緊的攥着手指,抿着唇思考到底要不要說話。
北堂澈勾起嘴角,低下頭,一雙深沉如淵的眸子俯視着賈墨,用清冷低沉的聲音問他:“要我救你嗎?”
“我...我才不要!”賈墨怒氣沖沖的喊着,不料又吐出一口鮮血。
北堂澈聞言扭頭便走。
“咳咳...你這人...等一下!”說走就走,都不知道求求我讓你救我。
北堂澈腳步一頓。
賈墨弱弱一笑:“那個...麻煩你救我出去吧。”只是滿臉是血,笑起來甚是難看。
小命要緊,小命要緊。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北堂澈:“......”
賈墨:“......”
於是渾身是血的賈墨被人像拎小雞一樣拎到了皇宮外,北堂澈也溜的不見蹤影,他又像是怪物一樣被人圍觀,好在人群中一個年輕書生看不下去才拎着他去了醫館。
賈墨被幾個老醫生七手八腳裹成了木乃伊,躺在醫館的床上無語望天。
書生:“......”
慈溪鎮,是隸屬於長安的一個地級小鎮。
小鎮不大,卻街巷縱橫,閭檐相望,酒樓林立。
“小姐,我們要不就留在慈溪吧?”四喜看着萎靡不振的景柔,小聲的問道。
他們這一路而來,受了不少的苦,四喜倒還好,只是景柔自小錦衣玉食的生活,哪裏受的住這樣的奔波。
四喜原本計劃帶着景柔遠走天涯,尋一個罕有人跡的僻靜小鎮住下再做打算,可誰料到寧折給他們的那袋銀子,半路便被山匪劫了去。
景柔紅腫着眼,顯然已經哭了一路,怯怯的說:“四喜爺爺,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嗎?”
“是啊,再也回不去了...”四喜嘆了一口氣道。
景柔視線模糊,無法再與四喜對視。她眨了眨眼,洶湧而下的淚水彷彿有了生命一般,顆顆滾落,砸在她的衣襟之上,她烏黑的鬢之角,和那白皙的手背。
景柔的淚根本止不住,這一刻她的腦子裏,什麼都有想過,想爹爹,想阿娘,想姐姐,想哥哥,甚至還想過點蒼江里的那些錦鯉們。
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應當如何,她是不是還該苟延殘喘的回將軍府,求着寧折,不要去傷害府里的其他人。
她也後悔,自己不該拋棄了一府的人逃來這個小鎮。
她也怕,是不是等天一泛白,就有仇家來抓了自己和四喜爺爺。
她更怕,此時的府里是不是硝煙四起,鮮血一片。
四喜一旁嘆着氣,坐在冰冷寒澈的石板階梯上,看着景柔一直的哭,一直哭。
許是終於哭夠了,景柔才抬起頭,眨巴着眼睛看着四喜。
“小姐,您可千萬別怪爺爺,定國將軍府已然不比往日啊,爺爺這樣做,也是希望小姐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啊...”四喜老淚縱橫,意味深長道。
說話間他的氣息盡數噴洒在景柔耳側,雖是無意,但如同一根根尖針,毫不留情的刺破景柔細嫩的皮膚,鑽進那血肉里去。
景柔慘白着臉,一雙美眸里空洞無神,混着小臉上斑駁未乾的淚痕,讓人瞧了甚是可憐。
四喜看着自家小姐這副模樣,眸色忽然深了深,心中無端升起一抹愧疚感。可他如果不這樣做,以寧折的性子,定不會給將軍府留下任何一個活口。
但他想了想,還是道:“慈溪地小人少,若有人瞧我們眼生問起我們來,您便說我們是做小生意的商人,你就是我的小女兒阿柔,往後的日子就委屈小姐您了...”頓了頓,一時心裏五味雜陳,“至於錢的問題..”
景柔紅着眼勉強笑了笑,“我會編一些女兒家的東西拿去賣,還麻煩四喜爺爺你去尋些布料來吧。”
“也好,那我也會去尋個事情做做。”四喜點點頭,自家柔小姐依然還是明理懂事。
景柔乖巧道:“四喜爺爺你年紀也大了,如果有輕鬆一點的活便找一個吧,若是找不到,你都照顧我十多年了,該換我照顧你了。”
......
定國將軍府里此時正是一片混亂。
老夫人閉着眼坐在主座,看着眼皮底下忙的團團轉的下人們,喊住一個婢女沉沉的道:“老身問你,如蘭和賈墨還沒有回來嗎?”
“回老夫人,他們沒..沒有回來。”一個年輕的婢女聞言駐足,誠惶誠恐的回道。
一旁的景離聞言,皺眉看了一眼上首的老夫人,心裏隱隱不安。
如蘭雖年紀不大,可卻在府里盡心儘力侍奉了這麼多年,也算是府里值得信任的人。
而那賈墨,自己知曉他雖是江南賈氏二公子,但他也對將軍府也一直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如若不是叛逃,那這麼久不回來,只有一種可能了。
“娘,他們會不會出什麼事了?”景離戳了戳老夫人。
老夫人心裏煩悶,冷聲道:“再等等吧,若是死了,那就是廢棋,要他們也無用。”
身邊的眾人聞言都頓了頓腳步,神色各異。
將軍府大敵當前,大難臨頭,老夫人卻這樣視下屬為賣命的棋子。
景離也看出了端倪,忙戳了戳老夫人,可後者卻不予理睬,依舊閉着眼坐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