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唯一最特別的好心人
郭尚北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剛要敲門，原野就從裏面把門打開了，手上還端着盆子，郭尚北連忙接過來：“給我吧，你這個傷員，最好不要產生任何位移。”
原野先是微詫，然後就被他逗樂了：“位移？”
郭尚北一本正經道：“位置上的移動，簡稱位移。”
“哦……”原野鬆開了手，總覺得心中有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的“語言障礙”，看在郭尚北眼裏，卻變成了眼波瀲灧，含情脈脈。
“你回床上躺着吧，我很就回來。”
話已出口，郭尚北才意識到過來了，這話，好像有點歧義……連忙補充：“我是說，就算坐着，腰上也還是要受力，還是躺着吧……”
這歧義，會不會更深了……
他再次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躺着能舒服點……”
舒服？內涵好像更豐富了……郭尚北懊惱了，真是越說越錯。
這邊廂，郭尚北內心戲猶如九寨溝的山路，彎了又轉，轉了又彎。
原野卻有些納悶，這人怎麼突然這麼啰嗦了，轉念一想，肯定是誇張的毛病又犯了。不過，他這麼一提醒，倒真覺得腰下又開始隱隱作痛疼了。於是，感動又柔順地點了點頭：“嗯。”
郭尚北鬆了一口氣，也是，原原能聽出來他的暗示才怪……啊呸！什麼暗示，歧義！原原能聽出話里的歧義才怪！
倒完水，回來的路上，郭尚北後知後覺地想到，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他先前那句話，根本就是明示吧。
如今聽不出話里的歧義不要緊，就怕哪天場景氛圍都有了，還依然聽不出來。越想，郭尚北就越擔憂，因為，原野不解風情的程度真的是……難以估量啊。
想着想着，郭尚北就笑了，杞人憂天這個詞，根本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吧！
郭尚北一進門，就撞入了原野期待的眼神里，只見她”“嗖”地起身道：“你回來啦！”
就算郭尚北因為內心戲太多，拖沓了腳步，前後也不過五分鐘的功夫，怎麼就這麼驚喜呢？
郭尚北嘴角上揚得無比放肆：“嗯，我回來了。再晚一點，有人就要變望夫石咯！”
原野下意識要反駁，卻發現，郭尚北離開后，時間似乎真的變得有些漫長了；而她的眼睛，確實一分一秒都沒有離開過病房的門。
原野突然轉頭看了一眼施清悅，她剛剛等郭尚北等得太專心了，竟完全忘了還要看顧生病的施清悅。
郭尚北看着她緊張兮兮的樣子，好笑道：“這才幾分鐘？放心好了，她這點滴還有得打呢。”
原野解釋道：“我是怕她的手又亂動了。”
郭尚北想了想道：“讓褚醫生幫她弄個盒子固定一下吧，不然你總是不能安心。”
原野不解：“怎麼固定？”
郭尚北反問：“你小時候打點滴醫生沒給你固定過？”
“哦！”原野恍然，進而佩服道：“你怎麼一下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郭尚北好笑道：“你忘了，我有個五歲大侄子，自然更容易想上去。”說著，他便掏出手機，給褚大夫發了個消息。
“好了，這下你不用再擔心了，褚大夫說查房結束後過來一趟。”郭尚北收起了手機，拖出一個椅子坐在了原野的床邊。
原野不禁上下打量着郭尚北，愈發確定了，這不是她的錯覺，從剛剛敲門到現在又回來，他的情緒確實比剛剛好了很多。可是原野卻更疑惑了，這忽陰忽晴的，到底是為什麼呢？
從這麼久的相處來看，郭尚北絕不是個會無原無故生氣的人，從未跟她說過一句的重話。原野總覺得，如果這件事不問個清楚明白，她一定會錯過什麼。
而且，有疑問憋在心裏終究是一個疙瘩……這麼想着，原野不自覺地問出了聲：“你剛之前是不是不開心了？”
郭尚北心中微微驚詫，沒想到原野會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題，更沒想到的是，他不過是心中微恙，且持續時間也不長，她卻那麼敏銳地捕捉到了。
不過，轉念一想，真誠、直白，又冰雪聰明，這就是令他神魂顛倒的流浪女啊！
今天，見完一小那名老師之後，郭楠對着郭尚北感嘆道：“大部分在學校或社會上遭受了不公正待遇的人，言辭行為中難免會充斥着怨氣，陸原野卻難得心境平和，氣質乾淨，只能說明她心性確實堅定又純良。”
“那時當然！”郭尚北當時要多驕傲有多驕傲：“姐，你從一開始就打心底喜歡原原了吧？”
郭楠白了他一眼：“是又怎樣？我要考慮的是她能否勝任幼師這個職位，又不是我的個人喜好。”接着，她正色道：“我說著些，是想提醒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心性越堅定的人，越難以治癒。既然你如今非她不可，那以後就不要中途喊累。她這樣的女孩，傷不起。”
當時，郭尚北完全認同郭楠的觀點：“姐，你放心好了，我想的清清楚楚了。這天下就沒有完美的人，也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稱心如意的事。如果原原真的一點缺陷都沒有，我還覺得太不真實了呢！”
話是這麼說，可他還是難免被影響了。
當他收到原野純屬告知，讀了好幾遍都沒能找出一丁點求助意味的短訊時，他忍不住產生了聯想，果然是心性堅定啊！不會示弱，不會求助。縱然他已竭盡全力靠近她，卻還是無法令她信賴，更不用說跟她親密無間了。
現在，郭尚北發現他和郭楠都錯了，跟原野相處怎麼可能會累？
他見過的女人們，總會使使小性子，以得到男人的縱容為榮；又或者欲擒故縱，讓男人猜來猜去，不弔足胃口不肯罷休。
可原野，她太坦白，也太沉不住氣了，不，應該說，她完全沒意識到這樣的問題會暴露她的太過在意，也根本不會覺得這是件需要遮掩的事情。
她一點都不藏着掖着，就像郭楠說的，她分明就是在打明牌。
其實，通向她的心的路，是筆直的坦途，除了一個名為“過去”的障礙。
原野見郭尚北一臉沉思，卻一言不發，覺得很奇怪，便問：“怎麼了？”
“是啊，”郭尚北終於回過神來：“我確實不開心了。”
原野看着郭尚北，臉上寫着三個字：“為什麼？”
敢情她並不知道原因啊！說她遲鈍，又這麼敏銳，剛誇她敏銳，她又開始遲鈍了。
“不辛苦嗎？”郭尚北心疼地問。
“嗯？”原野不解。
“自己身上還有傷，施清悅又病得糊裏糊塗，一個人忙前忙后不辛苦嗎？”郭尚北沒等原野回答，繼續道：“背着她從三樓下來，很累吧？如果我不叫褚大夫在醫院門口等着，還要背着她到診室吧？”
“你怎麼知道我是背的？”原野突然問。
郭尚北愕然，隨之氣結：“我說了這麼多，你就注意到了這個？！”
這個關注點，好像確實有點奇怪……原野理虧地低下了頭。
郭尚北掰正她的腦袋，點了點她的額頭：“當然是背，難道你還能抱得動不成？”
原野怔怔地看着他，生氣的樣子，好像更帥氣了……在想什麼呢？原野搖了搖頭，暗自提醒自己清醒點。
原野向後撤了撤，躲開了郭尚北的“咸豬手”，還有他炙熱的眼神，而後，沒什麼底氣地解釋道：“我背到二樓就碰到了那個好心人。”
“好心人？”郭尚北不滿了：“隨便一個人也能跟我一樣，成為你心目中的好心人嗎？”
原野急切地說：“不是啊，你不一樣。”
“哦？”郭尚北挑眉：“我怎麼不一樣？”
原野理所當然道：“你是男朋友啊。”
“這還差不多。”郭尚北滿意得不得了，不過，該打的預防針，他還是要打：“你的生命里，除了我，不能再有別的好心人了，如果有人幫了你，算我欠他的好了。”
“為什麼算你……”
原野還沒問完，郭尚北就搶答了：“因為幫你，是屬於我這個男朋友的特權。”
“哦……”還可以這麼算的？原野想了想說：“那你就是唯一最特別的好心人。”
這算是情話了嗎？郭尚北愣了愣，道：“那你就是唯一最特別的流浪女。”
所以，他就是因為這個不開心？
原野既沒有經驗，也沒有參照。長輩們的相處模式她倒是時常看在眼裏，但他們的日常都在柴米油鹽里打轉，至於他們年輕時有沒有膩乎過，原野也沒印象了。
要說年輕人，她就只見過戀愛中施清悅，施清悅的各種糾結傷神，她全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時候，只要莫時嚴跟別的女人多聊兩句，施清悅就會忍不住吃醋、嫉妒，還總是憋着，不肯在莫時嚴面前表現出來，只敢在原野跟前抱怨……
等等，吃醋！
郭尚北不會也是……吃醋了……吧……為這點小事吃醋？簡直比悅悅還誇張誒！原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結論，戀愛中的男人和女人都會這麼誇張嗎？這真的正常嗎？
原野並沒有意識到，她的這個問題里，把她自己排除在了男人和女人之外——可用樣本本就少得可憐，還不小心漏了一個，能推導出正確答案才怪！
好在，不懂就問，是原野的美德之一：“你不開心我找別人幫忙？其實我也不喜歡麻煩別人，今天是真的沒辦法了。”
郭尚北聽了，頓時只想仰天長嘆，遲鈍啊，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遲鈍的女人！還偏偏闖入他的生命里！
可當他撞進原野求知的眼神時，他突然意識到，這可能不是遲鈍不遲鈍的問題，而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
郭尚北收拾了一下表情，認真道：“既然已經想到了我，也想到了給我發消息，為什麼只是單純告知我自己坐上了陌生人的車，而不是直接叫我過來幫忙？這要是別的女人，就算明明是個金剛芭比，也早就哭着喊着跟男朋友求助了。而你呢？瘦弱成這樣，腰下又有傷，卻還一個人硬撐！我怎麼能不生氣？”
聽到金剛芭比這個詞，原野有些想笑。隨後，又聽到了瘦弱一詞，瘦，確實有點；弱？到時候他見着她扛米袋回家，可不要被嚇着！
郭尚北見她一臉不認同，耐心解釋道：“原原，我既氣你不拿自己的傷當回事，骨裂是好玩的嗎？雖然是輕微骨裂，畢竟也是傷到了骨頭，褚大夫不是交代過？盡量不要負重，要真留下後遺症怎麼辦？”
說道這裏，郭尚北話鋒一轉：“你趕緊躺下，別再給骨裂的地方增加負擔。”
原野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扶着肩膀，推倒，塞進了被子裏。
原野沒有拒絕郭尚北地好意，只是，她心裏還牽挂着郭尚北生氣的原因：“那你還氣我什麼？”
此時的郭尚北已經陷入了心猿意馬的迷思中，如果，他不鬆手，不起身，如果，他碰巧手麻了，腳抽筋了，一個不小心摔了下去……
“什麼還氣你什麼？”回話的不是郭尚北，只是郭尚北還勉強清醒着的，千分之一的意識。
原野莫名覺得有些壓抑，本能地推開了郭尚北，同時道：“你只說了‘既’，還沒有說‘又‘啊。”
郭尚北艱難地收回了那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意識，退回到了床邊的椅子上：“又？有什麼？”
原野按捺下心中的怪異，道：“又氣我什麼？”
“哦，”郭尚北收斂了心神，道：“又氣你寧願忍着傷痛背人，也不肯依賴我，向我求助。”
“不是的，”原野否認道：“是因為你之前說你姐找你有急事，而且……”她頓了頓，才說道：“而且，你最近，只要是沒事的時候，最多隔一個小時就會給我發一條消息。如果你提前跟我交代了自己有事要做，只要事情一結束，都會立刻發消息告訴我。”
“是這樣嗎？”郭尚北不敢相信，他有這麼粘人？
“真的是這樣，”原野生怕郭尚北不信，“不信你可以翻看我們的聊天記錄。”
郭尚北假咳了兩聲，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信了。”
原野這才繼續說：“所以，我明知道你還在忙，肯定不能打擾你啊！”
“錯！錯！錯！”郭尚北連說三個錯。
“嗯？”原野真的不能理解了，這也有錯？
“原原，你知道什麼是男朋友嗎？”郭尚北突然覺得，非常有必要對原野科普一下親密關係的本質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