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就讓他死在ICU

夏炎開車來到醫院，剛停下車就看見唐宋從門診樓向他走來。

唐宋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夏炎沖他做了個“六”的手勢。

“賣了六個！”夏炎說著然後從背包里取出一個紙包，“唐老師！按你說的，咱們五五分，這是三萬。”

唐宋接過錢，裝到自己隨身帶的舊布袋裏。

“唐老師，這次顏色還不夠完美，你又等錢用，所以這次咱們就便宜處理了。下次什麼時候開工？”夏炎顯然對這次生意比較滿意，而且很希望唐宋能儘快再印一些偽鈔。

“下周再找個時間吧，我想換個老式的單色機試試，顏色再重新調一下。”

“你這是有誰要住院等着用錢？這麼緊急？”

“我……我一個親戚。”唐宋敷衍道。

夏炎剛要告辭，唐宋接到了小魏打來的電話。小魏在電話中問唐宋是否認識夏炎，和夏炎是什麼關係，唐宋強裝鎮定，說自己和夏炎認識已久，且正在準備合夥做點小生意。小魏又問夏炎是否認識黑蛇，唐宋撒謊說自己不清楚，讓小魏直接問夏炎。

小魏在辦公室和唐宋通話時，說起夏炎的名字，被身邊的大軍聽到了。大軍示意小魏先中斷通話，小魏只得和唐宋簡單道了再見。

“你也在找一個叫夏炎的？”大軍問小魏。

“什麼叫我也在找？難道說你也在找？”

“我正要找一個叫夏炎的了解一下情況，”大軍把夏炎寫給黑蛇的高利貸欠條給小魏看，“我要找的夏炎欠了黑蛇的高利貸，不知道咱倆找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應該是一個人，”小魏說，“我查過了，離山叫夏炎的只有一個人。”

“你為什麼找他？”

“黑蛇失蹤之前，他和黑蛇有過電話聯繫，”小魏調出監控截圖給大軍看，“前天下午，他也去臨江路了，和黑蛇前後腳。”

“這不是唐哥嗎？他倆——？”大軍看着監控截圖問。

“唐哥說他倆是朋友，沒有特殊關係。”

“那就請他來聊聊吧。”大軍說，“也許他知道黑蛇在哪裏。”

唐宋和小魏結束通話以後，夏炎得知警察在找自己，不由得十分驚慌，唐宋安慰夏炎說：“我覺得沒問題！如果確定你有事，一定不會給咱們打電話，肯定會直接抓人的！”

夏炎機械地點點頭，依然很緊張。

“如果他們真的……掌握了證據，或者發現了黑蛇的屍體，你就往我身上推吧！如果我不去找你就不會有這些事情——”

夏炎有些驚訝地看着唐宋，唐宋繼續說道：“反正……反正我也活不長了！”

夏炎感動之餘大吃一驚：“什麼？？？誰活不長了？”

“要住院的是我——我骨頭上長了癌，都晚期了。”唐宋揚了揚手中的住院手續。

夏炎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看着唐宋半天無言以對。

夏炎的心情很複雜，他彷彿一下子明白了唐宋印偽鈔的原因。

“先去洗洗車，要把黑蛇可能留下的痕迹完全清理乾淨！你家裏、或者你身上還有黑蛇的東西嗎？”唐宋問。

夏炎伸手從中控台儲物箱裏拿出了黑蛇的蘋果手機，唐宋伸手接過揣在兜里，“這個我來處理，留在身邊太危險了！還有其他的嗎？”

夏炎搖搖頭。

“你不用緊張，”唐宋思索着說，“如果警察問起和黑蛇見面那天的情況，你就這麼說……”

跟夏炎說完了應付警察的言辭，唐宋去見了醫生。警察找夏炎的事情攪得他心神不寧，也使他改變了要住院治療的計劃。他謊稱家裏還有要事要處理，要到一周后才能來住院，醫生無奈只得給他開了幾種口服藥放他走了。

唐宋離開醫院的時候，嘉樹住的ICU病房裏，來了一個維修工清洗空調濾網。他在空調出風口安裝了一個帶着攝像頭的小東西。維修工隨後又來到醫生辦公室，清潔空調濾網之後，看看四周無人，他又將一個類似竊聽器的裝置隨手安裝在醫生的桌子底下。

夏炎還沒洗完車，就接到了大軍的傳喚電話。夏炎不想在警察這裏留下壞印象，十分配合地到公安局接受詢問。

大軍和小魏一起詢問夏炎，由大軍主問。

大軍：“你是什麼時候認識黑蛇的？”

夏炎：“有一年多了吧。”

大軍：“怎麼認識的？”

夏炎：“買車從他這借的錢——高利貸——想從海鮮市場拉活兒，必須得找他，不然混不下去。”

大軍：“最近見他了嗎？”

夏炎：“半個月沒見他了。”

大軍：“最近和他聯繫了嗎？”

夏炎：“前兩天打過電話。”

大軍：“為什麼事給他打電話？”

夏炎：“還欠他最後一筆錢，跟他說晚給他兩天。”

大軍：“哪天打的電話？”

夏炎：“忘了前天還是大前天了。”

大軍：“前天——二十四號下午到晚上，你在幹什麼？”

夏炎：“那天我跟一個朋友去金沙鎮辦事，快到金沙鎮了，我朋友犯病了，很不舒服，我們就回來了。”

大軍：“回來了？你們回哪兒了？”

夏炎：“回我家了。”

大軍：“為什麼不去醫院？”

夏炎：“他不去，他知道自己是什麼病，說是去醫院也沒用。”

大軍：“什麼病？”

夏炎：“說是骨頭上長了癌。”

聽到這裏，大軍和小魏不由對視了一眼，都暗自驚訝。小魏忍不住發問：“你那朋友——叫什麼名字？”

夏炎說出了唐宋的名字。

大軍也忍不住驚愕地問道：“你是說——這個唐…唐宋得了癌？”

“是，都晚期了，他不讓跟別人說。”

大軍定了定神繼續發問：“那，二十四日下午，你們在臨江路上，有沒有看見黑蛇的車？有沒有碰見黑蛇？”

看來，唐宋的計策成功了，夏炎在心裏暗想，唐宋患癌的消息已經吸引了這兩個警察的注意力。但是夏炎並沒有多想警察為什麼會關注唐宋，他也不知道警察和唐宋的關係。

他平靜而真誠地告訴警察，二十四日那天，自己沒見過黑蛇的車，也沒見過黑蛇。

唐宋回到小區以後，他並沒有上樓回家，而是先來到自家地下室，將剛得來的錢拿了一萬放在隨身攜帶的包里，將剩餘的兩萬塊錢和黑蛇的蘋果手機藏在地下室角落的一個破紙箱裏。

唐宋從破紙箱中取出一幅畫卷。他打開了畫卷，在昏黃的燈光下，可以看到畫面上是俯視角度的長白山天池，天池的水一半清澈幽藍，倒映着湖邊披雪的山峰，一半反射着朝陽的光輝，寧靜溫暖。畫面下方的森林一派秋日景象，紅黃色的樹葉映襯着蔚藍的天空和潔白的雲彩。畫面的中心位置，畫了一個極小極小的扎着馬尾的姑娘，正在欣賞天池美景。這個畫面中唯一的人物，因為太不顯眼，如果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

看着眼前的畫面，唐宋神情恍惚。

這幅畫，唐宋已經很多年沒看過一眼了。

這幅畫裏，藏着唐宋的青春，藏着唐宋的初戀，藏着唐宋深深的痛苦。那個扎馬尾的小姑娘，便是這痛苦的根源。

她的名字，叫馬春妮。

“你是說，黑蛇發現了陳小林是線人，將陳小林騙到境外以後殺害，然後拋屍江中？”齊天問湘北。

“這是我個人的觀點，”湘北回答，“從陳小林的失蹤時間、死亡時間和屍體被發現的時間看，這種推測完全成立，各個時間點都能對得上。”

齊天轉向小魏：“你怎麼看？”

“我也覺得是這麼回事！陳小林坐的冷藏車本來就是黑蛇的，從黑蛇失蹤到現在，這輛車再也沒出現過，黑蛇也有可能是逃到境外了。”

“今天查黑蛇的通話記錄，有收穫嗎？”齊天問。

“……沒，沒什麼特別可疑的……”小魏看了大軍一眼，又對齊隊說，“沒發現什麼可疑線索。我查的人當中，有一個也是開冷藏車的，他是借了黑蛇的高利貸買的車，所以才與黑蛇有聯繫。”

大軍說：“這個人我也叫來問過話了，剛剛讓他回去，就是和黑蛇有借貸關係，也是被黑蛇坑了，跑車掙的錢都用來還利息了。”

“繼續查找黑蛇的下落，嚴密監控口岸，只要這輛車——”齊天指了指電腦屏幕，電腦屏幕上是一副監控畫面，陳小林坐在小志的冷藏車上。“只要這輛車和這個人一旦入境，馬上扣押！”

散會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湘北出了辦公樓，來到停車場。她上了車剛要啟動車子，忽聽得有人在敲車窗，湘北降下玻璃，看到是小魏站在車外。

小魏拉開車門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有事？”湘北有點詫異地問小魏。

“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不是問你了嗎！？！啥事？快說！”

“那…我就說了——”

“快說。”

“是姐夫的事。”

“誰姐夫的事？”

“……姐夫！唐哥！唐宋！”

“姐夫姐夫！那是我姐夫好不好！”

“好好好，你姐夫。”

“我姐夫怎麼了？”

“大軍今天叫來問話的這個人，那個開冷藏車的……”

“啰里啰嗦到底要說什麼？”湘北不耐煩了，“那個開冷藏車的和我姐夫啥關係？與案子有關係嗎？你到底要說什麼？”

“……他說，唐哥，他可能身體……身體……”

“我姐夫身體怎麼了？”湘北盯着小魏。

小魏有些慌亂，他有些後悔跟湘北提起這個話題，“具體是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其實也沒什麼事……你就當我沒說……我走了！”小魏推開車門下了車轉身逃離。

湘北啟動車子截住了小魏：“你給我說清楚！”

小魏只得說了唐宋骨癌晚期的事，湘北聽后閉着眼睛伏在方向盤上默然良久，小魏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湘北，兩人一時無言。

“我姐姐肯定還不知道，你和大軍也不要告訴別人，我想想該怎麼辦。”說這話的時候，湘北依舊伏在方向盤上沒有抬頭。

小魏趕忙點頭應允：“一定的，你放心！唐哥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忙聯繫省里的專家。”

湘北抬起頭來看着前方，“我先了解一下情況。”她說。

“還去醫院嗎？”

“去。”

“那我開車送你。”小魏說完和湘北換了座位，將湘北送到醫院，看着湘北上了病房樓才轉身離開。

好在醫生的話給了湘北一些安慰，醫生說嘉樹雖然還不能說話，但是已經可以用眼神交流了，等他的體征再穩定點，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大約什麼時候可以轉普通病房？”

“沒有特殊情況，周一大查房之後，就可以安排。”醫生回答。

湘北和醫生的對話被竊聽了，醫生桌子底下的竊聽器，將他們的對話傳送到了郊區的一幢別墅中。崔成浩點擊鼠標，重聽了一遍湘北和醫生的對話，然後他走出房間來到別墅的陽台上，對這一個人的背影說：“醫生說，湯嘉樹周一會從ICU轉到普通病房。”

那個正在抽雪茄的背影對着夜空吐了一口煙霧，轉過身來問崔成浩：“今天周幾？”

“周五。”

“不等周一了，你還有別的事情要辦，就讓他死在ICU吧！”胡正熙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