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絕境
李長靖凌空飛掠，速度已經提到了能力的極限，然而後面追趕的大片黑雲始終緊追不放，甚至從前端延伸出的一條尖尖煙雲還在不斷縮小兩者的距離，有如惡龍般張牙舞爪地撲上來。
馬芊芊心中暗急，猛一眼看見下方的大片青綠，忙喊道：“下面有林子！”
李長靖立即明白她的意思，當即撲身朝下飛去，不過幾十秒，便已經到了林子上方，大聲叫道：“抓緊！”
馬芊芊急忙摟緊他的脖頸，剎那間，兩人從一片濃密的樹冠扎了進去。
相隔不過幾秒鐘，黑雲便已經壓到了頭頂，整座林子登時昏暗下來。
李長靖才剛剛落到地面，便聽到頭頂沙沙作響，明顯是有許多人跟着縱入了樹冠，他眼睛一睜，殺欲又起，正準備奮起迎敵，卻被馬芊芊一把拉住，一起靠到一棵大樹的後面。
“別動！”馬芊芊輕聲道，緊接着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只見周圍的灌叢藤蘿好像活了起來，圍着他們縱橫纏繞，瞬間就把兩人完全裹住。
“木系的功法？好神奇……”李長靖心中一跳。
就在這時，周圍響起一片踩在枝葉上的動靜，有人喝道：“哪裏去了？”
“明明見他們逃進這林子裏的！”
“搜！肯定就在這一帶。”
李長靖攙扶着馬芊芊背靠大樹，紋絲不敢動彈。
馬芊芊安靜施法，皮膚上泛耀着一層淡淡的青色光澤，雖然髮絲凌亂衣裳染血，右臂的袖子也撕掉了一大截，但此刻卻顯得異樣皎潔與恬靜。
李長靖壓下心中的狂躁情緒，強行讓自己保持冷靜。
馬芊芊重傷之下強施法術，不由一陣氣血翻騰，雖然暗自忍耐着，但還是發出了輕輕的喘息聲，幸好她所施展的法術極為玄妙，乃玄教中十分頂級的一種藏匿之術，不僅能遮形蔽體，就連兩人的聲音也能封閉在內，並沒有絲毫走漏。
因為空間十分狹窄，兩人只能貼肩站着，李長靖從側面望去，見馬芊芊臉色蒼白，遲疑了一下，突然伸手過去握住她無暇而白皙的縴手。
馬芊芊身子微微一震，慌亂抬頭，卻感到一股熱流從手上傳來，這才明白對方是在向自己渡送元力。
“不不……”馬芊芊急忙抽手，誰知對方卻握得更緊，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你自己的傷很重……”馬芊芊小聲道，心中感動，對眼前的神秘人越來越感到迷惑。
李長靖不語，只是不由分說地輸送元力。
他身上所修習的，乃是火屬性的元力，但因為吞了龍鱉金丹，後來又幾次使用七絕覆，不知不覺吸取了大量質地各異的邪惡之力，元力已經變得正邪難分極度混雜。
雖然如此，但在這緊要關頭總算起了極大的作用，馬芊芊已經接近油盡燈枯，有了這脈元力做根本，便可以自己調息培元養氣，等到元力恢復些許，又以元力運煉靈力，然後再用靈力施放療傷術為自己醫治。
她的療傷術十分高明，在玄教之中是有着非常響亮的名聲的，得到空暇施展，醫治速度快得驚人，不到半小時的時間，身上傷勢就已經痊癒了一半，蒼白的臉上終於恢復了點淡淡暈紅。
這時，周圍的雜聲漸行漸遠，顯然七絕界的人已經搜到了別處去。
兩人都鬆了口氣，馬芊芊悄聲道：“我好了，我能自己調息了。”
“是嗎？”李長靖心中一安。
“元力夠用了。”馬芊芊咬唇道，臉上又紅了一點。
“哦。”李長靖應道，獃獃地望着她，不知是不是臉上的七絕覆作怪，思維亂成一團，令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馬芊芊終有點急了起來，輕輕地抽了下手，道：“不用再輸元力給我啦。”
李長靖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將她的手放開。
馬芊芊定了定神，小聲道：“他們還沒有走遠，我先幫你醫治一下。”抬手輕揮，手指揚處，一抹淡淡的青氣籠罩住了李長靖。
李長靖頓時感到一陣清爽怡然，身上的傷痛和戴上七絕覆后產生的種種煩惡立即減弱了不少，整個人如沐春風般輕鬆起來。
馬芊芊望望他的肩膀，踮起腳尖查看那裏的傷勢。
她腿極修長，身高在尋常的女子裏面算是十分出眾的，但比起李長靖還差了一點，看得吃力，只好道：“你蹲下去。”
李長靖依言蹲下，馬芊芊俯身仔細觀察了一會，道：“傷口裏面有東西，你忍着點，我幫你取出來。”
李長靖點頭，索性坐下。
馬芊芊捲起尚存的一邊袖子，先用手指封閉住他傷口附近的幾處止血減痛的穴道，深深呼吸了一下，毅然將兩根手指挖入傷口。
李長靖立即僵直身體，臉上微微顫抖。
馬芊芊很快就從傷口中挖出了一顆烏溜溜的刻滿詭秘符紋的彈丸來，看了一眼丟在地上，道：“是破甲宮格的碎骨符，幸好沒打到骨頭。”說著手指一點麻利無比地再度挖入。
雖然她的手法十分高明，之前也做了仔細的準備，但用手指在血肉之中挖探，疼痛程度非比尋常，李長靖渾身大汗，臉上的七絕覆彷彿從沉睡中蘇醒，很快便麻木了他的軀體，讓他痛楚大減，也令他再度狂躁起來。
第二顆彈丸取出，馬芊芊繼續挖探，柔聲哄道：“還有，再堅持一下。”
李長靖突然側頭，血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肩膀處的兩隻秀美絕倫的縴手。
“別望這邊，越看越痛的。”馬芊芊蹙眉道。
但李長靖卻仿似未聞，眼睛依舊盯着，且一寸寸悄朝上移，視線爬過雪似的手腕，停留在兩條滑若凝脂的白臂上。
“好了。”馬芊芊終於挖出了第三顆彈丸，舒了口氣，用指解開封閉的穴道，接着施放療傷術法收愈傷口，最後撕下一幅裙邊，小心翼翼地包紮起來。
“轉身。”馬芊芊記得他為了保護自己，在激戰中用背擋住了幾道烏光。
李長靖乖乖轉身，跪起身子趴伏在大樹上。
馬芊芊吸了口涼氣，原來李長靖背後慘不忍睹，除了給彈丸打出的深坑，還有利器的割傷與硬物的擊傷，粗略望上去，竟然沒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她怔怔看着，眼圈不知不覺紅了，再次問：“你到底是誰？為什麼這麼拚命救我？”
李長靖默不作聲，雖然馬芊芊跟柔柔她們的關係很好，但畢竟是屬於捉拿他的正道一方，如果這時候露出身份的話，萬一她翻臉不認人，把那個陳飛揚喊來的話，自己可就插翅難飛了。
畢竟七絕覆事關重大，馬芊芊會這麼做，絲毫不出奇。
馬芊芊見他仍然不肯說，只好暫且放下疑問，用手一點點揭開粘滿血漿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幫他將破碎得不成樣子的上衫褪到腰頭。。
李長靖心中噗通直跳。
馬芊芊乜了他的臉一眼，尤其盯着他的鼻子和下巴看了一會，眸中露出一絲疑色，但注意力很快就轉回到他血肉模糊的背上，她顫抖着伸手，以極大的努力才穩定住心緒，依然先封閉住幾處止血減痛的穴道，將手指挖入皮開肉綻的傷口之中。
李長靖呼吸粗重，雖然空氣中飄浮着濃濃的血腥，可是他卻敏感無比地嗅到了一縷熟悉的芬芳，眼中的猩紅不由得又重了一些。
馬芊芊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只是聚精會神地以最快速度將一顆顆彈丸從他背上挖出來。
李長靖緊緊地閉起了眼，可是腦海中搖來晃去的全是剛才看見的嫩柔白臂，他用力地甩甩頭，神志漸漸模糊，某種渴丨望卻在急速放大。
馬芊芊以為他疼痛難忍，一邊挖探一邊哄道，“很痛是嗎？就快好了。”
李長靖搖頭，使勁抱住了大樹，把額頭緊緊地抵在樹榦之上。
終於，馬芊芊挖取出了所有的彈丸，光潔的額上滿是細汗，舒了口氣道：“總共六顆呢，你居然挺得住。”
接下來，她飛快地施放出數道功效不同的療傷術，將傷口一一止血、癒合，又撕下一幅裙邊，再撕成長長的條帶，幫李長靖把背膀包紮起來。
誰知這一聲聲撕布之聲對此刻的李長靖有如極度惑誘，他猛地悶哼，一把捉住了正繞到胸前的雪白手臂。
馬芊芊啊了一聲，吃驚道：“你做什麼？”
李長靖將她粉臂抱起，放到嘴巴前用力猛親起來。
馬芊芊大驚，連忙抽臂。
李長靖粗喘地盯着她那微張的水唇，突然俯下頭去，不由分說就強行親吻。
馬芊芊美目圓睜，真是驚怒至極，幾下掙扎不開，索性收緊貝齒重重地咬了一口。
“唔！”李長靖悶哼退後，用手手捂住嘴唇。
馬芊芊身上一松，右手終於從腰后掙出，揚起就朝他臉上狠狠地抽了一記耳光。
李長靖猛地僵住，心頭一驚：“天吶，我在幹什麼！”
“滾！”馬芊芊嘶聲厲喝，畢竟此人救了自己，見他停止了動作，第二記耳光也就抽不出去。
李長靖慌忙起身，像受驚般彈起，沒想到背上的傷口正好撞在後面的樹上，只痛得齜牙咧嘴。
“混賬東西！你以為你救我了便可以為所欲為嗎？”馬芊芊憤怒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髮絲上衣服上沾着不少落葉，衣襟凌亂，露出一抹雪似的肌膚，裙內的月白色絹褲也從撕開處閃現出來，模樣既狼狽又惹人。
李長靖低垂着頭，束手站着，嘴上鮮血淋漓。
“我的命是你救的沒錯！你如果覺得吃虧，非要從我這裏拿走什麼，那便殺了我又如何！？”馬芊芊越罵越憤怒，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她容顏極美，此時竟愈發鮮麗嬌艷。
李長靖羞悔交加，對自己痛恨不已。
“你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馬芊芊喝，胸脯起伏不住，惱恨地用手背擦了下唇，淚水已經在眼眶中盈盈打轉。
她的唇自從出世以來還從沒有被哪個男子親吻過，沒想到初吻就這樣稀里糊塗的沒了，而且連奪去的人姓甚名誰，長什麼模樣都不清楚。
李長靖稍稍抬頭，欲言又止。
馬芊芊急忙捂住襟口，又叱道：“滾啊！”
李長靖只好離開，誰知雙手一起撥弄，掀了半天，也沒能從密集的藤蘿中鑽出去。
馬芊芊寒着臉低低念誦，手指掐訣，很快周圍的藤蔓又“活”了起來，紛紛抽拽着飛縮後退，眨眼間解體，不一會已經各歸各位恢復原樣。
“保重。”李長靖沙啞道，心中悔恨萬分，轉過身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去。
馬芊芊喘息着呆立在原地，眼睛怔怔地望着地面。
李長靖渾渾噩噩地走着，一路痛罵自己，心中惱恨：“這鬼面具果然不是好東西，這下可害死我了！”
他埋頭又走了一會，不由得越想越氣，猛地抬手，就要把七絕覆摘下來。
“喂。”後面突然響起一聲輕喊。
李長靖惶恐轉身，看見馬芊芊站在幾步之外。
“看你也不是那……那種人，我問你，剛才怎麼會突然那樣？”馬芊芊道。
李長靖支支吾吾。
“你臉上戴着的面具，可是七絕覆？你突然那樣，是不是它在作怪？”馬芊芊又道。
李長靖急忙點頭。
“那……你把它取下來好嗎？”馬芊芊走前一步。
李長靖驚慌後退，之前還猶豫，現在就更不敢明示身份，要是被她知道了身份，只怕還會連累到柔柔在馬芊芊心目中的形象。。
“你怕什麼呢？是怕給我知道你是誰？還是怕我打它的主意？”馬芊芊盯着他道：“七絕覆雖是絕世異寶，但也不是人人都稀罕的。”
李長靖只是搖頭，心中已經決定隱瞞到底，而且準備立刻消失。
“好吧，不為難你了。”馬芊芊無可奈何，又道：“大恩不言謝，此時小女子和朋友們遭難，請容我日後再……”
話還未說完，猛地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厲嘯，宛如龍吟之音。
兩人抬頭望去，只見右側方向的林子上空騰躥起一條巨大白氣，龍般來回飛舞絞旋，好一會才消散。
馬芊芊臉色微變，道：“是我師伯！”元力提起，飛身掠出。
李長靖急忙跟去。
兩人來到近處，又聽到琴音傳來，如泣似訴，幽怨似恨，心中都莫名其妙的抑鬱起來。
馬芊芊突然矮身伏下，躲藏在一叢灌木之後，回手招了招，朝李長靖打了個手勢。
李長靖跑過去，在她身邊伏下。
“果然是我師伯。”馬芊芊小聲道。
李長靖朝前望去，見前面林子的樹木折倒了大片，有三個人正在施法激斗，其中一人正是陳飛揚，另一個便是銀髮披面的午十，第三個人卻從沒見過，乃是個身着綠袍的禿頂老者。
午十撫琴，十指撥彈着懸浮在身前的七弦琴，兩目微閉，好像正沉醉在自己的琴聲當中。
綠袍老者揮舞大袖，一抹抹粗巨的艷麗的藍光從袖口貫出，直撲五六米外的陳飛揚。
陳飛揚則死守在一個巨大的、如煙似霧的、正詭異蠕動的藍色光團前，同樣揮舞雙袖，施放出的卻是一條接一條的白色氣龍，與綠袍老者所發的艷麗藍光相擊交錯，猶如龍和蟒之間糾纏搏鬥。
“不好。”馬芊芊悄聲道。
李長靖也看出了情況不妙，陳飛揚明顯處於下風，他面部和頸上的皮膚泛耀着一層淡淡的藍色，施放的龍罡接二連三地迅速消失消散，而綠袍老者所發的藍光卻是越來越盛，漸漸逼迫到了陳飛揚的面前。
“陳飛揚，放棄抵抗吧，老夫不殺你！”綠袍老者獰笑道。
陳飛揚不言不語，依舊苦苦支撐。
“銀髮那個是七絕界四大祭司之一的長恨琴魔午十，穿綠袍的肯定七大長老中的萬毒老君，我師叔中了他的蝕魂神光！”馬芊芊秀眉緊鎖，一臉焦急。
“原來如此。”李長靖在心中暗暗記下。
“你的辟邪元力雖能克無數旁門，但卻克不住午十的勾魂琴音，更奈何不了老夫的蝕魂神光！頑抗下去，只有形神俱滅萬劫不復！”萬毒老君大袖掄動，所發的藍光越發絢爛艷麗，周圍被波及的樹木早已經光禿，更遠處的也在開始大片大片地枯敗，落葉紛飄如雪。
“吹什麼吹呢……”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嬌膩妖嬈且低柔，彷彿從極遠處傳來，但是又好像在每個人的心中出現一般，清晰無比。
李長靖驀地面紅心跳，眼餳耳熱。
“怎麼回事？”他暗自詫訝，只道又是七絕覆在作怪，眼角瞥去，赫見旁邊的馬芊芊竟也神情恍惚滿面緋紅，不禁一驚。
頃俄間，林子上方突爾異彩繽紛雲霞騰涌，旋見一輛由八頭巨大奇禽牽拉的華麗大車從輝彩中翔馳而出，禽背及車廂簾前立着數名綺羅飄舞的女子，分執香爐、翎扇、花籃、紋壺、珊瑚、香囊、銅鏡，旌幢等物，遠遠瞧去，有如天姬魔女。
“那是什麼？”李長靖仰空呆望，見那八頭奇禽通體斑斕翎羽絢麗，模樣似隼非隼似鸞非鸞，體形極巨，半天認不出是什麼東西。
“是魘鳶，難道……”馬芊芊吸了口氣，面現震驚之色。
“難道什麼？”李長靖問，眼睛望着那八頭魘鳶，倏地一陣莫名暈眩。
“看瞧，魘鳶能迷人魂魄！”馬芊芊手扶額頭，緊閉雙眼道。
李長靖趕忙低頭，旋聞頂上響一串鈴鐺碎響，接着是翅膀撲拍之聲，那八頭魘鳶及車自空降下，距地數丈懸浮停着，掀揚起大片落地的敗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