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雞鳴狗盜
歪嘴張老八因面癱沒及時治療落下一歪嘴,婆娘不好找,索性干起了販牛賣馬的營生。牲口市場有路子,十里八鄉偷牛盜馬的蠻子事後都找他出手,一來二去他就成了牛馬黑市的洗錢者。這些年公安抓得緊,販賣偷盜的牲口要坐牢,歪嘴張老八也就收手了,來找他出手牲口的都被他破口罵走。沒有市場就沒有買賣,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這句至理名言很早就流行在歪嘴張老八他們的江湖中。吃了閉門羹的偷牛盜馬者改為偷雞摸狗,雞狗被盜人們一般不會報警,就算報警,警察也沒那閑工夫跟你破案。
王興海找到張老八說是要跟他買三隻雞兩條狗一隻羊,張老八一來沒和王興海打過交道,二來嫌數量太少,沒賺頭不說,還得擔風險,就推脫道“你可能找錯人了,我只賣牛馬,不賣你說的那些。”
“我倒是聽說你這些年不販牛賣馬了,只做雞狗生意。”王興海盯着因左臉癱瘓而表現出兩種表情的張老八說道。
“你聽他媽誰說的,我不賣牛馬我吃個球啊!老子可是正兒八經的生意人。”張老八圓睜着右眼咧着右半邊的嘴說道。
“說的是,說的是……”王興海有些尷尬的笑着說道“都知道八哥絕對是正兒八經的生意人,而且價格公道,這不才過來請八哥幫忙的嘛!”
“這還算句人話,但你要的這些東西我這兒沒有。不過嘛……既然你能找到我,說明你信得着我,我肯定不會讓你敗興而回。你等我問一下身邊的朋友,有的話可以跟你留着。”
“那價格……”
“價格絕對公道,這鄉里鄉親的肯定讓你一半的價”
“那感情好,事成之後肯定少不了你的牙子(中間人)錢。”
“這個是自然的,都給你少了一半的價,還會捨不得那兩個牙子錢?”
“那我啥時候過來拿?”
“明天就行”
“我先付點定錢給你吧!”
“定錢按價格的三層付,三隻雞、兩條狗、一隻羊現在市場價怎麼也得1800左右吧,收你一半900,你先付個三百吧!明天擦黑前過來拿。”
“行!”王興海從內褲兜里摸出那沓尚有餘溫的百元大鈔,用手抹了一下嘴唇,數了三百遞給歪嘴張老八。
出了張老八家,王興海一直在琢磨着三千塊錢如果真能省下來點,一定得到鎮上的裁縫店去定做兩身西裝,兒子訂婚的時候也能在親家面前風光一把。就是不知能不能省得下西裝錢。“900的牲口錢,100的牙子錢,800的先生錢,這算下來也剩個1200,兩身西裝最多也就300塊錢,剩下的留着以後慢慢花。兒子出息了,找了個有錢的城裏姑娘,以後有的是錢,跟他二叔借的這3000千塊錢,以後直接跟小四要個5000也是可以的,老子培養他這麼多年,又為他這跑前忙后的,他還不得好好孝敬孝敬老子。我那婆娘卡得太嚴,平時一分錢都不給我留,就連趕個場想喝二兩包穀燒都沒錢,這心裏太不得勁了。不過借這個機會能藏點私房錢犒勞犒勞自己也是一樁美事,真是名利雙收,又是一舉兩得啊!哈哈……哈哈……王興海,你這老小子不去當官帶帽真是可惜了了,這智謀都快趕上三國的智多星吳用了。咦……好像智多星是水滸傳的吧!咦……不對好像是三國的嘛,哎呀……他娘的!管他呢,愛誰誰誰!反正以後這喝酒吃湯鍋的錢是有了的。”王興海在心裏暗暗自喜。
家裏王恩坐在院子裏盯着磨石在發愣,餘光里看見拖着承重屁股的母雞步履蹣跚的在院子下邊的菜地里喙食,王恩想這母雞肯定是懷孕了;他潛意識的轉移了一下視線,又看見在磨石盤底穿梭的螞蟻,一隻大屁股螞蟻又映入眼帘,想的還是螞蟻懷孕的事。他被剛才沈冰的驚喜擾亂了神思,無論怎樣的讓自己放鬆都逃不過“懷孕”這個概念。
王興海回來時誰也沒注意誰。王興海從屋內把紅色熟料杯內沒喝完的茶水潑在院子裏才發現王恩在院子裏的茶樹下站着。王恩聽見茶水衝擊地面的聲音也才回過神來知道是他爸回來了。
王恩踅摸着進了屋,看了看王興海,欲言又止。王興海正在謀划著王恩的終身大事,一幅老持成重的樣子。沈冰懷孕的事一直纏繞着王恩,他又不不齒於向父母說明這一切,這件事不管怎樣解釋都會讓他感到不安和臉紅。“敢於面對慘淡的人生、鐵肩擔道義、直言不諱”這些詞語在王恩腦海中閃過,他決定向父母坦白。剛想坦白,可說出來的卻是“爸,你知道我媽哪兒去了?”
“你們娘倆不是一直在家嗎?你問我我哪知道。”
“你去找邵先生看八字沒有?訂婚的期辰看了沒有?”
“這事得從長計議,得尊求你媽的同意。”
“早上你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我還以為你去找先生看了”
“我是想去找先生看的,但回過頭一想你媽還沒同意,就沒去。我走之後你問過你媽沒有,她是什麼態度?”
“我媽說‘兒大不由娘,讓我自己拿主意’,這是不是就是同意了?”
“你媽啥時候出去的?說是去哪兒沒有?”
“吃過早飯出去就沒回來。我沒問她也沒說。”
“那等她回來再商量。”
“這商量來商量去都幾天了,我的事你們到底管不管的嘛”
“我的娃,我們不管誰管!你別急嘛!”
“都火燒眉毛了,還不急!”
“什麼火燒眉毛?”王興海滿臉狐疑。
“沒什麼,我就是想早點把事情辦了,好安心工作。”
“今晚再問問你媽。”
“誒!你出去半天,我以為你都找先生看了。”
“我去田裏放水去了,你的事我記在心裏的,就是等你媽同意了,我明天就去找邵先生看期辰,早點辦了我們也放心。”。
倪鳳霞從地里回來天色已經擦黑,她蹲在水池邊捯飭着從地裏帶回來的一提籃青椒、茄子、嫩瓜,為家裏準備晚飯時的菜。沒有晚霞的傍晚,農家的炊煙顯得格外的孤獨冷清。農村的生活就是這種周而復始着的單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代傳遞給下一代。農村這種單調淳樸的孤獨有別於城市喧囂和燈紅酒綠背後孤獨,前者是一種渾然天成的情真意切和心安理得,能在孤獨中感知平靜;後者是一種粉飾太平的強顏歡笑和矯揉造作,在孤獨中脆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