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乘客兇猛
車站的水泥地冒着燎人熱氣,小時候體質孱弱多病的王恩不經冷也怕熱,這讓他對摯愛的雲霞變幻莫測又充滿豪情萬丈也含柔情似水的夏日和既能靜坐圍爐夜話又能賞萬里雪飄的冬日只能是敬而遠之。與何雲在車站偶然相遇也算是“他鄉遇故知”般的情景,至少在這個讓人煩躁的炎炎夏日起碼能激起一絲的沁脾之意。黏熱的汗液不得不讓他下意識的將何雲生拖硬拽到一旁的陰涼處。心中湧現出倆人以往玩世不恭和快樂無比的美好童年,那一幕幕恍如昨日的激情畫面閃爍在眼前。準備傾瀉而出的話語剛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千言萬語此刻竟化為烏有,一句不痛不癢問候打破了即將到來的尷尬。
“你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王恩清了清嗓子說道。
“我說咱倆有多久沒見着了!”何雲的回答顯然有些風馬牛不相及,局促不安和不知所措的語調之中透漏出與王恩相似的喜出望外。
“差不多也十幾年了,別人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倆這是隔着三秋依然是一見如故。”王恩一動情就喜歡拽些文縐縐的話,這是他想極力表達感情的一種特殊方式。
“真是巧了,剛才我路過花鳥市場還聽見喜鵲叫了幾聲,果然是今天要見喜,在這兒遇見你。”
“遇見我就是見喜了!你在花鳥市場還能聽出喜鵲叫聲!誒……你蒙我呢吧,花鳥市場有喜鵲嗎!”
“也不知是啥鳥!反正差不多吧,應該是只報喜鳥。”
“不會是只夜貓子吧?哈哈……”
“啥意思!”
“壞了咱倆的名聲唄!”
“你倒沒啥名聲可壞,就怕壞了我的名聲”何雲打趣道。
“得了吧!多年不見,你小子在這兒跟我擺譜呢吧!”王恩握拳頂了一下何雲肩膀,倆人笑做一塊。
“這些年你都鑽到哪個洞裏去了,咋一點信都沒有啊!”
“說來話長,一會回去慢慢和你說”何雲意味深長的說。
“喲!這天怕是要下大雨,悶得慌!”王恩看了一下天色擦了擦汗說。
“我正愁沒地方去呢!一會直接到你家住了喔!”
“那還用說嗎!一起鑽草窩子長大的,少了你我能睡得着嗎。”
“現在還尿床嗎?你”何雲乜斜着眼陰笑道。
“我尿你個頭……”
這倆人的對話顯得有些驢唇對不上馬嘴,好在旁邊後撤的人早已被炎熱的天氣奴役得抽不出多餘的閑心去聽他們這些瘋瘋癲癲卻又意味深長的對話。
倆人東一句西一句的準備勾起以往那些不堪回首又難以忘卻的童年錦事時,一聲悠長刺耳的剎車摩擦聲在空曠的車站場內回聲四起,伴隨着機車陣陣的轟鳴聲,一輛霸道的中巴車甩着隱隱可見的藍色尾氣衝進了車站,候車的人群已然對班車身上的各種元素諳熟於胸,幾乎在汽車進站的一剎那,本來已經奄奄一息的人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提包拽娃第地向準備停靠的班車奔了過去,沒來得及反應班車進站的人們也不甘落後的跟着不知為何突然奔跑的人們沖了過去,這當然也包括王恩和何雲,就算跑在前面的人是去上刀山下油鍋,後面的人也會心甘情願毫不含糊的緊隨其後。天氣炎熱、路途遙遠,誰都想在苦苦的等待之後搶到一個座位好好享受一番,對比沒搶到位置的人來說,心裏的優越感更能使疲憊不堪的身體得到放鬆。。
車還沒停穩,人們就已經將汽車圍得水泄不通,儘管那位赤裸着上身滿身堆肉脾氣暴躁的司機將喇叭按得像火車進站時一樣的震耳欲聾,嘴裏罵著想置人於死地的髒話,依然沒能驅散圍着(像推着車身前行)的人群。有個手提肩扛弓着背抬着眼的中年男人眼疾手快的擠在沒關窗戶的位置,其實車上所有的窗戶都敞開着呢,這大熱天哪個二百五會將窗戶關上呢!他一把將手中提着的被裝得幾乎要爆裂的黑色膠袋精準的通過敞開的窗戶投在了車廂內的位置上,這時幾個還沒下車的乘客也相繼擁擠在車廂內的車門旁,滿臉鄙夷、迫不及待、蓄勢待發、狹路相逢準備衝出門外,其實這情況下他們根本不可能沖得出來,因為車門已被擁擠在外面的人群完全堵死。拖拽着三個孩子的中年婦女看見投包佔座的中年男人的舉動,只苦恨自己手中沒有合適的物件佔座,突然中年婦女挑了一下塗畫得參差不齊的眉梢,急中生智,順手抓住年齡最小的一個女孩(也就五六歲的樣子),此舉動堪比三軍之中直取上將首級的猛人如入無人之境,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芊芊手臂發出了巨大的力量,幾十斤的孩子在她手中跟拎個小雞仔似的,說時遲那時快,還沒等旁人反應過來,小女孩就莫名其妙的在擁擠的人群中劃過了一道驚美的弧線,接着被塞進了車廂,還沒等小女孩來得及驚恐,那中年婦女狂吼道“小紅,快睡到位置上把座佔了”。這一伎倆被車廂內長得賊眉鼠眼的售票員識破,她齜牙咧嘴的罵道“媽的,都成精了。”順手將每扇開着的窗戶全部關上並鎖死,這期間又有幾個眼疾手快的扔包佔座的乘客得逞。司機見狀也罵道“再他媽擠,誰都別走了,我不開門看你個龜孫些誰上得來。”擁擠的人群不是不敢理會罵人的司機,只是沒時間去理會,都在想盡一切辦法往車門處擠呢,大家都把司機罵人的話當做放屁,誰也沒有理睬。司機熄了火,轉過頭向一丘之貉的售票員打了個手勢,意思叫她把車內的人連同被中年婦女塞進車廂的小女孩跟着他從司機專用門下去,出了車廂的幾個乘客甩着額頭上的汗水“各奔前程”,小女孩哭哭啼啼地擠到中年婦女旁邊,被中年婦女用手指點了一下額頭,委屈的小女孩哭得更加傷心。司機貼着油光水滑的啤酒肚,售票員賣弄着讓人討厭的神氣走進那邊的休息室,步伐中露着夜郎自大的驕傲,擁擠的人群無奈又不舍地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其中也帶着表示抗議的問候,“這個畜生太他媽討嫌了”“這雜毛太他娘的缺德了”,這種抗議顯然無濟於事,畢竟此時此刻乘客為魚肉,司機為刀俎。人群繼續擠了一會,沒見司機有開門的意思,乘客對班車發起的進攻開始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