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年青誰不夜相思

第7章 年青誰不夜相思

第七章青年誰不夜相思

第一章心馳神往尖峰嶺

海南島的確是個非常迷人的地方。

與大陸隔海相望的海南島風景秀美、物產豐富,並且人傑地靈,文化深厚。這是馬林西在來海南島之前所沒有想到的。此前,他只知道海南島有椰子、海石花、五指山、萬泉河、紅色娘子軍、環島小火車,其它就不知所云了。

在海口的時候,馬林西就聽兄弟省市的育種隊員議論過它是如何的美麗,還從新華書店買了一本《海南島》和《蘇東坡與海南》這兩本書,這幾天有空就書不離手,這才知道尖峰嶺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山峰,並且大文學家蘇東坡與海南島還有一段懈之緣。

五指山是全島海拔最高的地方,但除了五指山,就數到尖峰嶺了。

尖峰嶺位於海南島的西南方,在東方縣境內。東方縣與樂東縣、昌江縣相鄰,那一帶山脈里有豐富的鐵礦。昌江縣境內石碌鐵礦的鐵礦石品位高達百分之五十八,屬於優質鐵礦,蘊藏量也相當豐富。礦區內除鐵礦外,還有銅、鈷等名貴金屬礦產。遠在清朝時,當地人民已用土法開採鐵礦石。據說比這更早時,石碌出產的銅礦,就能為海南島古代製造銅鼓等提供原料。

正因為這個原因,一九三八至一九四五年間,日本人把魔爪伸到這裏,修築了環島鐵路,進行大規模資源掠奪,將礦石由石碌運到東方港,再從海上轉運回日本。這條鐵路後來在戰火里被毀壞了,成為獨立的兩段。一段是三亞至黃流,就是河東育種隊駐地附近的這條,它最西端是鶯歌海,那裏是一個沿海鹽場,呈西北東南走勢。另一段是昌江至八所。八所就是東方縣城,那邊有個海港,現在還是通過這座碼頭將鐵礦石運出島的。這條鐵路是腹地通向海岸的,呈東北西南走向,不像黃三鐵路是沿着海岸線走的。

《海南島》書里中說尖峰嶺有大面積的原始森林區,它與吊羅山和霸王嶺是海南島的三大林業基地,雞毛松很有名。據說有珍稀園林、鴛鴦瀑布、馬下營、鹿樹、雲翥尖峰、霧浴天池、四海畫卷和熱帶雨林。

原始森林的情景,馬林西在路過五指山區時見識過了,那些參天大樹,上面長滿了青苔,樹葉密得透不進一絲陽光。木材蓄積量相當高,書上說有743萬立方米,其中成熟的用材林佔百分之七十三,可見其珍貴林木資源非常豐富。

尖峰嶺的山腳下有個尖峰鎮,是中國林業科學研究院熱帶林業研究所所在地,從20世紀60年代以來就在那裏開展各種有關熱帶森林生態系統的研究了。他們把生長在尖峰嶺深山裏的各種珍稀瀕危樹木移植到平地來,用科學方法讓離開故土的樹木存活並成長起來,終於形成了美麗而珍貴的熱帶樹木之園。使人能夠集中而又近距離里欣賞那些藏於深山、難得一見的樹木。像名氣不凡的“十三太保”,堅硬如鐵連釘子也釘不進,蟲蛀不入,千年不腐的坡壘。有與恐龍同時代的植物桫欏。有號稱世界上最重的樹——子京。有世界上最輕的樹——輕木樹,可用作特殊材料如飛機、船舶的構件。還有具有神秘色彩的“見血封喉”。更有世界上最毒的樹——毒箭樹,它的汁液只要一滴沾上人體的出血點,就能讓人窒息而死,所以,古時候深山老林里的獵人把它塗在箭頭上用來狩獵。

尖峰嶺大山深處的其它副產品,更是數不盡。許多木材同時又是藥材,如花梨木,也叫降香黃檀可治痛,它不僅韌重、耐腐,且顏色深沉紅潤,花紋瑰麗華美,有百年不滅的香味,其心材是上好的藥材。粗榧可治癌、敗血症。藥用植物有木靈芝、巴戟、香根、五指山人蔘、杜仲、檳榔、益智,等等。沉香是珍貴的藥品,李時珍《本草綱目》中說它“性質辛、微溫無毒,有降氣、納腎、調中、平肝之效,為香竄衝動葯”。一般用作止痛劑及降痰劑,並可提取芳香油,用作調香原料。

據說還有個叫下馬營的歷史古迹,當年元朝的官兵曾經在這裏駐紮過的呢。

山高路遠林深,當然是隱世之處,所以在20多年前國家還在尖峰嶺腹地的山溝里挖過深不可測的戰備地道。

真是處處充滿了神秘莫測啊。是啊,正是因為它的神秘莫測才會吸引人們嚮往啊。

馬林西的念頭比較簡單,就是想有機會去看看它的風景,能走進去,盡情地領略一番原始森林的況味,這跟坐車跑馬觀花絕不是一回事。

第二節緬懷詞仙蘇東坡

如果說《海南島》一書讓馬林西認識了地理上海南島的話,那麼《蘇東坡與海南》一書則令他發現了海南島深厚的歷史人文底蘊。

說起來馬林西也能算得上是書香門第。父親是職業劇作家,以文藝工作為職業。但馬林西自己在文學與歷史方面的知識相對而言還是貧乏的。除了兒時家庭環境的熏陶,知道蘇東坡在歷史上是個會寫詞的大文豪以外,至於他與海南島還有什麼聯繫,就一點不知道了。

通過瀏覽《蘇東坡與海南》這本小書,這讓他知道了蘇東坡與海南不一樣的情結和歷史淵源。

蘇東坡有詩曰“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譬如事遠遊。”他說自己本是海南人,是寄生在四川的。還有詩曰“他年誰作輿地誌,海南萬里真吾鄉”。他說如果有人重新編寫海南地誌,即海南民譜,千萬不要把自己忘記。其實蘇東坡是四川眉山人,可為何在詩里說自己是海南人呢?

公元1097年,62歲的蘇東坡被一葉孤舟送到了當時的蠻荒之地海南島——儋州。這個地方,在唐宋之際中原經濟文化十分發達的情況下,這裏還是與大陸隔絕的蠻荒之地。

縱觀歷史,到海南島的文人寥寥無幾。這對於當時任何一個人來說,想來都是禍事。在蘇東坡生活的宋朝,除了滿門抄斬殺頭的重罪之處,其次就是流放到海南島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很多人因為負罪受到精神打擊,加之路途遙遠山水除惡,大都半途而亡。可是,蘇東坡的內心非常強大,把離開朝廷官場那種是非之地當作是一種心靈的解脫,無官一身輕的大文豪把路途的艱難險阻當作了遊山玩水。

到海南島以後,蘇東坡在詩中記述儋州是“此間食無肉,病無葯,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碳,夏無寒泉。”“土人頓頓食薯芋,薦以薰鼠燒蝙蝠”,說明當時的海南島物資如此匱乏,竟以老鼠蝙蝠充饑。就是這樣的海南島,蘇東坡竟然能夠有一顆豁達樂觀的平常之成就了另一番天地。

當時的蘇東坡所住的屋子是儋州百姓為其搭建的一個遮風避雨的小茅屋。因為屋頂是用隨處可見的桄榔葉搭建,所以蘇東坡取名曰“桄榔庵”,而蘇東坡父子,就是在這樣一座桄榔庵中度過了大約三年時光。

對於大文人蘇東坡來說,有了屋子,筆墨紙硯,怎麼書寫詩詞歌賦呢?蘇東坡有辦法,自已動手創造啊。他把樹枝燒成灰,再混合牛皮膠,放在模型里做成塊狀,就成墨了。後來,還曾有人打着“海南蘇東坡制墨秘訣”的旗號,到杭州去賣“東坡香墨”,發了一筆橫財,而這也是海南島的第一塊墨。

宋代的海南島差不多聚集有苗、黎、漢20多個少數民族,文明沒有開化,經濟異常落後,蘇東坡帶領大家一起種田,託人從中原地區帶來了各種穀種,把曾在黃州發明的插秧機製造起來供大家使用,它成為海南島第一台插秧機。

蘇東坡看到當地人長期飲用河水經常生病,就帶領大家挖了當地的第一口水井,後人為了感念蘇東坡,將它取名為“東坡井”。往事越千年,直到現在,“東坡井”仍然在陪伴當地人成長。蘇東坡親自當醫生,用自懂得的醫學知識,到山上采草藥為鄉民們治病,算是開辦了海南的第一家醫院。

蘇東坡曾為“帝王師”,骨子裏有着教育他人的意識。他看到當地的文化很落後,就自發做起了老師。開辦最基本的學堂也是需要不少花費的,沒有錢,他賣了自己的腰帶,又在當地人的幫助下建了簡易的茅草屋作臨時教書的地方。他根據《漢書·楊雄傳》中“載酒問字”的典故,給學堂取名為“載酒堂”,這也是海南歷史上的第一個學堂。在當時,不但是儋州本地百姓,其它地方的許多人也慕名而來聽他講學。“載酒堂”經過歷朝歷代的不斷重修和擴建,成為現在儋州的“東坡書院”。海南歷史上的第一個舉人姜唐佐和第一個進士符確也是蘇東坡的學生,他們都是從這裏走出去的。

蘇東坡雖然在海南的時間並不長,只有三年左右的時間,卻使得儋州變成一個書聲朗朗,弦歌四起,被眾人仰慕的一個文化中心地。海南的“第一塊墨、第一台插秧機、第一口水井、第一家醫院、第一座學堂、第一個舉人進士”都是因蘇東坡而起,這無不彰顯了蘇東坡和當地人民深厚的友誼和感情。

蘇東坡留下的詩篇中,其中有三百首與海南有關,它記錄了海南當時的氣候、物產、風俗等,給後人留下了很高的參考研究價值。

現在想來,真也難怪蘇東坡說“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他為海南貢獻的同時,更是投入了自己的多少感情啊。

馬林西看着尖峰嶺在一片烏雲中脫穎而出的景緻,隔空遙望山那邊的儋州,心裏就思考着如何能置身其間感受一番。蘇東坡當年就是在那裏創造了海南島歷史上的許多個第一。

就在胡思亂想之間,剛才日照金山的景緻倏地消逝無影。這時的尖峰嶺,她像個羞澀的少女,躲進了厚厚的雲層。

不一會,天空完全暗淡下來,說黑就黑了。來不及再看其它風景,馬林西他們又從昨天傍晚走過的那條公路回到駐地。

第三節開會收心

第二天,育種隊召開全體隊員會議。

早飯後,太陽還沒有上來,藉著椰子樹下的陰涼,隊員會議就在打穀場東北角進行。

主席台很簡單,但不失官場的那種儀式感。中國人官本位理念千百來一直未變,甚至根深蒂固。凡是有官員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官場上那種形無實有的江湖政治的淺規則。

見到眼前的情景,馬林西想起生產隊開社員會的情景。

高中畢業后,馬林西這種普通社員參加得最多最高級別的會議就是生隊長主持的全體社員會。全體社員會是全生產隊的大事。選擇的場地有約定俗成的講究,一是生產隊的打穀場,二是副業隊的磨坊。

在場頭上開會,平時范三爺替隊裏飼養的大水牛拉的大石滾,就是生產隊服務組最高權力和地位的象徵。全隊有四頭水牛,數范三爺家的那頭牛最壯,體形最為健碩,拉的石滾子也最粗最沉。平凡不用的時候,一般也是停放在隊房門口的左首邊,那情形有點像古時候顯貴人家門口鎮宅的石獅。其它的石滾子相對就要小一些,不用的時候隨便停放。范三爺雖是個養牛用牛的,可他在全生產隊用牛的四個人中是自然的頭兒,因為他是隊長的老爸。所以呢,只要開生產隊全體社會員大會,那隻大石滾是隊長的專坐,只有隊長才有資格坐在上面。

當然,也有一些人會在隊長未到場前坐上去跟大家開個玩笑,比如“三繞子”,儘管若干年後他還真的當了村民小組長,跟生產隊長一個級別的,但其時他還是年輕人里的小混混,左右看看隊長不在,於是壯着膽子坐到滾子上,學着隊長的模樣架式,晃起二郎腿,兩手扠在腰裏,故意乾咳兩聲:“大家都不要講話了,馬上開會。”引得一陣轟堂大笑。回頭瞥見隊長來了,立馬屁滾尿流地跑到人群後面矮了下去。

要是在副業上的豆腐坊里開社員會,那怕屋子裏擠得水泄不通,遲到的人不得不站在門口或屋檐下面,磨盤的位置肯定是空着的,隊長總是約定俗成地坐在那裏,傳達上級指示精神,向社員們安排農活。

現在,馬林西眼前的兩張辦公桌一字排開,分別坐着育種隊的三大巨頭:河東縣副縣長楊洪儒,縣農業局副局長兼縣南繁育種大隊大隊長季學斌,縣種子站長兼縣南繁育種大隊副大隊長程厚伯。還有當地的三大巨頭:塘豐大隊民兵營林副營長,大隊婦女主任俞秀芝和第七生產隊隊長何玉安。

育種隊員席地散坐在水泥場上,有的屁股底下墊張報紙,有的乾脆盤腿坐在草帽沿上。

程厚伯站長咳了一聲,眼睛習慣性地瞄了一眼左腕上的手錶,右手從大褲衩口袋裏掏出香煙,給台上的人每人發了一根,然後自己點上一枝,悠悠地吸一口,目光掃視了一下會場,又喝了口茶,在嘴裏唅了一會,轉身朝後吐了,這才說了幾句開場白。

接着,表情嚴肅的季學斌副局長開始講話:“從今天開始,我們育種隊就開始進入正常工作了,希望大家收收心。這次南繁任務比較重,我們是帶着全縣一百萬人民的希望來的,帶着縣委、縣政府的重託來的,同志們一定要有這樣的認識,圓滿完成家鄉人民交給我們的任務。”

“我們這次育種的面積,總共二百畝,分佈在四個生產隊。也就是我們的駐地七隊,以及附近的黎場隊、塘豐隊、龍海隊。田塊比較分散,這裏的育種隊比較多,一個生產隊都有兩家以上育種隊租地育種,這給我們的工作帶來許多不便。特別是勞動力安排和農機具的配套上,可能會有一些難度。今年雨季較短,水庫蓄水較常年要少,用水可能也會緊張。肥料也很困難。昨天,楊縣長已向家裏打了電話,縣府政將組織一批尿素託運過來。農藥也作了安排。包括後期調節花期用的‘九二零’生長激素,縣種子站已專人出發組織調運。我上面說的這些,都是後方的事情,用不着我們操心。我向大家簡單通報一下。”

“目前最重要的,我們要把前方的各項工作做好,確保按時播種,及時栽插,花期相遇,多產種子。”

他端起茶缸喝了一口,從擺在紅色塑料皮筆記本旁邊的煙盒裏抽出一枝煙,遞給左邊的楊縣長和右邊的程站長,又分別給幾位地方幹部分別扔去一枝。程站長連忙划亮火柴送到他面前,季局長不急不除地湊過去點煙,吸了一口,在嘴裏含了一會才吐出。

季副局長接著說:“為了便於育種隊開展工作,便於聯繫和管理,我們把育種隊的人員分為三大塊。一是生產聯絡組,主要負責與地方的聯繫,農活的安排,勞動力的組織,農機具的調配,確保不誤農時。我們要派十六名隊員作為聯絡員,具體與各生產隊的勞動小組對口聯絡。各生產隊也將按我們的要求,每個勞動小組配備一名聯絡員,負責及時聯絡溝通。二是技術服務組,主要負責育種技術工作,浸種、焐種、下種,觀察、記載葉齡,調節花期、噴洒農藥等所有技術性工作。三是後勤保障組,具體負責全體隊員的後勤服務、生活保障和種子收穫后的運輸等工作。具體人員的分工,馬上請程站長跟大家宣佈。我這裏需要向大家說明的,這種分工,只是一個大體的分工。總的要求是分工不分家,突擊性的事情,所有人都要一齊上。另外,為了加強組織領導,經縣委同意,成立育種大隊臨時黨、團支部。”

最後,季副局長端起茶缸一邊喝一邊用眼光掃視整個會場后,把粘在舌尖的一枚茶葉輕輕吐回茶杯,這才從牙縫裏擠出最後幾句:“我再交待幾項紀律。絕對不允許任何人與地方上的姑娘談情說愛。一經發現,立即遣返回家。這是一條高壓線。高壓線!大家聽到沒有啊?”

“聽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響亮而快活地回答。

季副局長掃視了一下會場,又說:“聽到就好。否則,如果我發現你們哪個不長記性,跟人家地方上的姑娘勾勾搭搭的,就不要怪我不給你面子了。”

說到這裏,會場上一陣騷動。

“你們不要交頭接耳。我是給你們先打打預防針,提醒提醒。去年,這裏是有過的,把人家黎族姑娘帶回去了,也有被人家扣下來的。是不是這個情況啊?俞主任哪?”季副局長把脖子伸得長長的,扭身轉向主席台一側的婦女主任。

俞主任笑笑,點點頭算是回應。

季副局長接着向大家敲警鐘:“沒有公事,不準隨便到老百姓家裏串門。晚上一個人絕對不準外出。要注意安全。這裏的毒蛇很多,竹葉青、眼鏡蛇都是劇毒的。去年也是有育種隊員不小心被毒蛇咬傷,救治不及時死了的。再一個是不準偷吃老百姓的椰子、甘蔗,還有水果什麼的。你們不要嘴饞,啊,不要因為吃幾根甘蔗,敗壞育種隊的集體名聲……”

會後,馬林西分在技術服務組,兼任團支部副書記。

育種隊員大都是青年人,又是公社和大隊裏的農技骨幹,因而大部分也是共青團員,組織關係帶來的就有近二十個。考慮到遠離家鄉時間比較長,並且育種期間情況複雜,需要一定的思想政治工作做保障。育種隊按照團縣委的指示成立了臨時團組織。團支部書記是郭猛公社農科站的技術員凌武權,他是團省委表彰過的模範青年,團縣委委員,也是公社團委副書記,理所當然是育種隊的團支書。

育種隊散會後,凌武權就地把十幾個團員留了下來。

大家圍成一個大圓圈,凌武權站着跟大家講了幾點要求,“一句話,大家都是共青團員,在家是積極分子,在海南育種,更要做積極分子,不要給組織上添麻煩,要給育種隊領導分憂解難,各項事情要搶在前面做。”

他說完,臨時團支部的會也就散了。

第四節向後方報告平安

晚上,隊部要求,各人現在可以給家裏寫信,報個平安,將前方情況向家鄉公社和所在大隊作個回報。明天早上交隊部,後勤組有人去半坡,順便到郵局集中去寄,郵票各人自己貼好。

晚飯以後,馬林西先沖了涼,然後就迅速鋪開信紙,趴在床上寫信。

提起筆,又不知該給誰寫了。爸爸,媽媽,奶奶,哥哥,姐姐,還有大隊裏的程雲漢書記,蔡榮貴大隊長,農科隊那邊漢華、程斌、德紅,妻子,等等,這都是要寫的呀。

想來想去,還是給妻子先寫吧。於是,在信紙抬頭寫下了“親愛的心紅”幾個字。沒等繼續往下寫,“唰”的一聲,稿紙不知被哪個促狹鬼給搶去了。

“媽的,哪個啊?!”馬林西怒不可遏。

“親愛的心紅。呀,這麼親熱啊……”姜思貴拿着馬林西的信箋在燈光下搖頭晃腦地大聲朗讀,陰陽怪氣,一字一頓。

“你個×養的。拿來。”馬林西跳到他面前,“快拿來。”他一轉身,馬林西撲了個空。

“親愛的心紅,我——想——你——”姜思貴一邊說,一邊嘻皮笑臉地將信紙在嘴上親了一口,然後塞到馬林西懷裏,跑開了。

屋子裏發出一片浪笑。

馬林西被他氣得滿臉通紅,“狗日的,促壽。”他撿起信紙,返身去追,姜思貴兔子一般跑出門。

“這有什麼關係,哪個不想老婆啊。我也想啊。何況新娘子呢?”汪長松笑笑,說完,又埋頭繼續寫他的信。

是啊,長時間出門離家的男人哪個不想自己的女人呢。馬林西心裏想着,卻不知如何下筆了,一隻手擋着抬頭可見的行李,半個字也寫不出來。

可恨討厭的蔣思貴,不時像賊一樣湊過來看,拿這種人真是沒辦法。馬林西突然感到心裏好煩,像一團亂麻,一氣之下,將信紙揉成團,又展開,撕得粉碎。

靜靜地,馬林西閉目養神,試圖讓自己的心潮平定下來。他慢慢打開從筆記本,從中間輕輕撕下的一張,重新鋪開。好一會,上面一個字也沒有。

姜思貴也識趣了,知道馬林西當真,也不再來故意搗蛋。其實,所謂的搗蛋,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心靈空虛的一種表現,或者說是一種情感的別樣渲瀉。

屋子裏,靜悄悄的。

可馬林西還是進入不到給妻子寫信的狀態。

算了,還是給其他人寫吧。馬林西想了一下,先給程雲漢書記寫吧,他是大隊的一把手啊。馬林西想,高中畢業走出校門,當大隊農技員、團支書,辦農科隊,這次南繁,要不是他,我怎能有今天呢?於是,提筆就先給他寫。

尊敬的程書記:

您好!

自從離開家裏,到今天已是十二天了。前天夜裏,我們順利

到達駐地,地點是海南行政區樂東縣半坡公社塘豐大隊第七生產隊。

我們育種隊是由楊洪儒副縣長帶的隊,縣農業局季局長、縣種

子站的程站長是育種隊的正副大隊長。我們是從河東坐包車到上海

的,在上海停留了大半個晚上,就坐火車往廣州,路上行了三天四

夜,在廣州停了一天,遊覽了三元里抗英故地、農民

運動講習所、越秀公園。然後從珠江碼頭乘海輪。在南海里航行了

一天一夜,到達海南島最大的城市海口。接着又轉坐長途汽車來到

這裏……

現在,這裏的革命形勢一片大好,地方幹部群眾對我們育種隊

工作非常支持。今天育種大隊部召開了全體隊員動員大會,從明天

起,就正式投入南繁育種的戰鬥了……

我們的駐地都是少數民族,條件也比較艱苦,育種的任務也十

繁重,而且語言不通。但我們有信心、有決心完成這次光榮而艱巨

的革命任務。這裏您就放心好了……

家裏各方面情況不知好否?麥子苗情好嗎?棉花也該全部交售

結束了吧?農科隊的事情還請書記多操心……

請代向楊書記、蔡大隊長、張會計問好!

不多寫了,就此擱筆。

致以

革命的敬禮!

職:馬林西親筆

一九七八年二月二十二日於海南島

寫好以後,馬林西又反覆看了兩遍,覺得不妥的地方又修改一遍,這才重新端端正正抄到方格信紙上。

之所以這麼慎重,是因為馬林西第一次給程書記寫信,也是第一次給最大的領導寫信。作為一個下級,又是晚輩,不能草草了事,一封信里錯別字連篇,塗塗改改,那像什麼話呀,這是對領導的尊重嘛。

第五節青年誰不夜相思

屋子裏很靜,只聽見“沙沙沙”的聲音,大家都在寫信,沒有人喧嘩,干擾。於是,馬林西又分別家裏爸爸、媽媽、哥哥等人寫了信,給他們報以路上的平安,分享幾天來一路上看到的無限風光和旅途的快樂。

最後,才給妻子寫信。這時,已是夜裏十點多鐘了。

心紅:

親愛的,你好!

你現在睡了嗎?白天都忙的什麼?是不是很累了呢?時間過的真

是好快呀,你看,不知不覺中,我離家快都半個月了……

我是那天下午過江,快十點了才到的上海。我們遊覽了外灘、大

世界、西郊公園,還有南京路、白渡橋等地,也沒有人帶,就買了一

張上海地圖拿在手裏,找自己熟悉的地名跑,居然沒有迷過路。你說

奇怪吧。

第二天下晚乘火車,路過了杭州、上饒、南昌、衡陽等地。

特別是在大站停靠的時候,最長時間有一刻鐘,我也計算好時間,

還到車站附近逛逛,然後上車就在地圖上標註下來,這地方我是來過

的了。一路上,我下車的次數最多,有十幾個城市呢。最滑稽的是在

株州停留時,差不多有半個鐘頭,大家都下了車,逛街時還買了不少

東西。上車后,感覺火車是往回開了,其實我也覺得,這是換了火車

頭,但感覺上一直變不過來,心裏就這麼忐忑着,非常彆扭。我從上

海出發時坐在靠南邊的窗口,一路上都是太陽在左邊,忽然太陽跑到

右首窗口了,真是不可思議,等到進了廣州火車站,心裏才踏實。

在廣州,我看到滿街都是“的士”,叫做出租汽車,非常地漂亮,

在路上行走,你只要一招手,它就會停到你身邊,熱情地招呼你,問

你要去哪裏。不過,那車開得也特快,一溜煙就到了跟前。在天橋下穿

馬路時,我看一輛紅色“的士”離我很遠呢,就想快速衝過去。剛到路

中心,隨着一陣“凄厲”的尖叫,那輛車就竄到我面前,來不及躲閃,

我就趴在了車頭的蓋板上。好險呀,差點就不能給你寫信了。人家很有

禮貌,一點也沒有發火,叫我走路小心,就走了。大城市的人,就是不

像我們農村人會一般見識。在廣州火車站,我還拍了一張全彩照寄了回

去,你一定收到了吧。你看廣州多繁華呀,那遍地的小轎車,我們縣城

找輛玩玩都沒有。

最難受的是坐海輪了。那船倒是很大,上下五層。我們買的是三

樓,一個艙里十二個人,三等艙。條件也不錯,就是暈船。海里的浪有

多大?有多高?你猜猜看。大得很哩。有些很大的海輪,在遠處的時候,

高高的海浪居然象山一樣將它們擋住了。當然,我們的海輪剛好處於浪

谷里吧。那浪谷,真像是一個小盆地,大哩。在過瓊州海峽的時候,浪

大得驚人,撲過來的時候,高高的船頭竟被埋了下去,甲板上漫過齊膝

蓋的海水,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暈船嘔吐了。我也是,那氣味重得肚子

里翻江倒海,喉嚨里直往上翻酸水,眼淚鼻涕都出來了,慘死啦。

到了海南島,氣候就不一樣了。我們的棉衣全脫了,換上了春夏裝。

在海口還吃了椰子、菠蘿蜜。這在家裏哪會有啊。直到前天晚上,我們

才到達駐地。

昨天休整了一天,今天也沒什麼事,洗洗晒晒。又到附近轉了轉。

風景真是很美。到處都是椰子林和甘蔗園,一片一片的水田就夾在其間,

真像是畫一樣。

我們所在的位置,是在海南島的最南端略偏一點西。靠近海邊的

鐵路。你可以看看地圖,海南島最南面的那條鐵路西半段中間,有一條

河流穿過鐵路入海,在鐵路與河流交叉的東北角,就是我們的駐地塘豐

七隊。那個交叉點,就是沙河上鐵路橋,距離我們宿舍也就三四百米的

樣子,下午,我們還爬上那橋墩上玩了呢,剛好有一列貨物列車經過,

轟隆轟隆從我們頭頂上滾過,嚇得渾身是汗。

村子裏都是黎族人,語言不通,我們也不跟他們直接打交道。看上

去都是又矮又黑,身上有一股難聞的氣味……

今天上午開了動員會,明天就開始正式育種工作了。分成三個組,

我在技術服務組,具體做什麼事還不清楚,下次寫信再告訴你。

……

我們三十幾個人,除了幾位縣裏的領導外,都集中睡在一幢水泥地

的大倉庫里。兩人一張鋪,青墩公社農科站的技術員汪長松跟我同鋪……

現在,大家都已經睡了,有些人打起了呼嚕。要是在家裏,我們也

該休息了……

過了一個多月,陸續收到家鄉的來信。對於一個遠行的遊子,一個第一次出遠門的農村青年來說,在萬里之外的舉目無親之地收到來自家鄉的來信,別提有多興奮了。

馬林西收到的第一封來信,是高陵大隊的大隊長蔡榮貴的,他分管農科隊,所以反覆閱讀他的來信后,馬林西知道了家鄉離家之後所發生的一切,難抑心中的那份興奮和對家鄉的思念,當晚,就給他回信。

敬愛的蔡大隊長:

您好!

來信昨天日收到,反覆閱后,悉知家鄉一切歷歷在目。倍感高興,免念。

據信中得知家鄉革命生產熱氣騰騰,正在廣泛深入地宣傳全國政協和全國人大的會議精神,為徹底改變家鄉的舊面貌而奮鬥!值此,請你向程

書記、楊書記及全體大隊幹部問好。致以禮!

目前,我們在這裏諸方面工作,一切尚好。即將進入最緊張的春插,每

天一早開始拔秧到中午,中午飯一吃,屁股都靠不到板凳就下地和社員一

起插秧,到晚才回來,看來是最辛苦的時候,將到下旬才能插結束。

在生活上吃兩干一稀(約一斤八兩左右),蔬菜緊張,經濟更是如此。

最近天氣不太好,有小雨,少日照。目前,我搞田間記載,經推薦任育種隊

團支部副書記,其它還可以。

另外,關於糧食和經濟問題,如果不好解決就不必再麻煩了。我想法叫

家裏寄。就是交隊記工的九元錢是否能提請研究一下,寫個證明來,就可以

發了。無論如何,蒙托。

農科隊的問題落實沒有,能否將其具體情況來信告之。沒有什麼新技術,

因我們這次主要是雜交制種,有可能到時候帶一點好的小品種回去。務請放

心,勿念。

暫寫到這裏,盼來信。

致以

禮!

馬林西

一九七八年三月十九日夜

寫好后,馬林西從路過韶山名人故居時買的紀念信封里挑出一隻,反面有當時請服務員蓋的紀念戳,圓形圖案上面是韶山故居,中間是手書“韶山”,最下面一行是“參觀紀念”。將兩頁紙對摺再對摺,然後輕輕裝進去,用膠水封好口,信封正面右上角端正地貼上一枚北京郵電大樓的八分郵票,壓平,這才放心地交到隊部統一郵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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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繁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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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年青誰不夜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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