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六)
亥時,東宮。
李三郎接太子令立即趕到了東宮,他沒想到太平公主此刻也在東宮,於是連忙施禮,道:“父親、姑姑,您們都在啊?”
太子心緒不寧,李三郎來之前已經焦急得來回踱步,坐立不安,見李三郎此刻到,連忙上前問到:“三郎,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李三郎瞥了一眼太平公主,她絲毫沒有迴避的意思,消息應該是她傳遞給太子的,看來此刻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於是李三郎將今日之事悉數都告知了太子。
太子越聽越覺得后脊發涼,等李三郎說完之時,面額上已滲出了汗珠,焦急的問到:“眼下該如何是好?這事如告知吾皇,那必定難辭其咎!”說完又開始來回踱步。
李三郎不明太平公主到底此行何意,是敵是友,不敢率先發表意見,於是問到:“姑姑,依您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太平公主似乎已有所準備,直言不諱地向太子說到:“兄長,依本宮之見,今日諸事皆因那李客辦事不利所致,此刻應將此人奪職拘押,交由皇上處置。”
李三郎聽完,心中不免一驚,沒想到太平公主出了這麼個主意,按理來說,危難關頭,棄車保帥倒是一個選擇,但此刻如此行事不免太不過仁義,何況李客剛棄官,再將罪責推到他身上,那麼數罪併罰,李客必定難逃一死了,李三郎可不願看到這樣的局面,他剛欲張口辯解,太平公主繼續說到:“不過本宮聽聞,這李客剛棄了令牌,這麼一來不就正說明他自己也覺得自己辦事不利,不敢擔當罪責嗎?兄長,我看此事可行,如此一來,皇上必將怒火轉向李客,兄長也免去了一難。”
李三郎萬沒想到,太平公主的消息如此之快,就連李客棄官之事都已得知消息,此事甚為被動,但不管如何,他還是要設法為李客辯解,於是說到:“父親,此事萬不可,今日之事,是突厥賊人提前籌劃得當,任誰來查處,今日之事亦難避免,此刻如將所有罪責歸咎於李客,那日後還有誰願意為吾等效命?況且,據說這兇徒克多武功高強,如沒有李客,如何擒之?”
太平公主輕輕一笑,說到:“三郎此言差矣。皇上可不會認為這是突厥人籌劃得當,她只會責怪龍安司辦事不利。你說兇徒武功高,沒有李客不能擒之,那豈不是嘲笑我朝中無人?如此上報皇上,那還不得天威震怒,加大對龍安司懲處?”
太平公主如此一說,李三郎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辯解,但他心中有一萬個不情願,於是把目光投向了太子,希望他能有個公允的說法。太子李顯面露難色,躊躇不定,太平公主緊接著說到:“兄長,此事萬不可耽擱,否則消息到了皇上那,兄長難免措手不及!”
太子一聲嘆息,說到:“也罷!此刻也只能如此行事了,我立刻準備明日的上疏!三郎,你速去派人擒之李客,待明日交由皇上處置。”
李三郎一拱手,連忙說到:“父親!”太子一擺手,說到:“三郎,你要說的我皆知,但此刻只能如此!你去吧,勿再言!”說完搖了搖頭,面露無奈。
李三郎看再繼續糾纏恐也難有結果,只能自己伺機行事了!於是拱手施禮而退,臨行時,又暗自瞥了一眼太平公主,只見她面容冷峻,既無悅色,亦無憂慮,她到底是敵是友,實難判斷!
李三郎知道李客現暫居梁王府,於是連忙前往。路上,他已想好了如何行事。他是絕對不會擒李客交由皇上處置的,那樣正如他自己所言,如此行事日後又會有誰再為他效命!況且,李客也不是他輕易擒得住的,他不願意冒這個魚死網破的風險。他打算讓李客逃,暫且躲藏起來,罪名可以暫加,只要人活着,日後定有翻案的機會,這樣一來,朝廷、李客他就可以兩面不得罪了,大不了就是一個抓捕失職之責,也不算是什麼大事。想到這,也就只差一件事——說服梁王武三思配合。
一刻過後,李三郎到了梁王府。武三思與李三郎並無什麼交情,嚴格來說,他還是自己父親的政敵,所以面對武三思,他是不能用商量的態度來處理此事的,免得日後遭人落下把柄。
見了武三思,李三郎義正言辭地說到:“奉太子令,抓捕李客。李客失職導致諸多百姓無辜蒙難,又擅自棄官,實乃對朝廷大不敬,罪加一等。”
武三思沒想到來抓李客的是李三郎,太子這招賊喊捉賊倒是高明,李客現隸屬於龍安司,武三思正籌劃着明日早朝上報李客失職,再羅織罪名安給龍安司,沒想到他們自己卻先動手了,這一來不就擾了自己的計劃。自從李客剛才以劍相向,以武三思的心性早就下了殺李客的心思,但此事他想自己動手,以解快意,於是說到:“李司丞,太過心急了吧?李客不管怎麼說,也是本王的府上客,這深更半夜的被你帶走,別人會說本王待客不利,會嘲諷本王的。”
李三郎早預料到武三思會阻攔,於是說到:“三郎為梁王計,這人還是早交了好,免得惹禍上身。”
武三思聽李三郎這麼一說,心裏一怔,說到:“李司丞,何意?”
李三郎繼續說到:“朝廷上都知道,李客是梁王您大力舉薦的,此刻太子令我來拿人,您卻不讓。三郎臨行前,太子特意交代了,如果梁王不肯交人,那必是心虛,怕皇上追究其舉薦失察之罪。”
武三思一聽,臉上變了顏色,他心裏知道,即使他明日早朝交了李客,他這個舉薦失察罪也是難免的,這個失察罪可大可小,就看旁人如何勸諫了,於是緩了緩口氣說到:“如本王交人,我這舉薦失察一事太子當如何處置?”
李三郎見事情有了轉機,於是說到:“太子交代了,只要梁王肯交人,太子一定在皇上前盡全力周旋,為梁王開脫,那罪責全部歸咎於那李客身上,絕不牽扯梁王。”
武三思想了想,說到:“我如何信你?”
李三郎接著說到:“梁王明察,李客如此行事,梁王府舉薦失察頂多算是濕了鞋,但太子、龍安司不同,現如同直接立於水中,我們心想幫襯梁王,梁王一定也會幫我們周旋,一同將罪責歸於他人,大家相安豈不是更好?”
武三思不再說話,陷入了沉思,暗暗計算利弊得失,許久后,輕笑着答到:“還望太子恪守承諾,你此刻即隨我去拿人!”
李三郎雙手一拱,道:“喏!謝梁王深明大義。”
二人不知,自李三郎進門之時起,李客已藏於門外。之前,李客始終無法入眠,心中一直所思明日到底該如何自處,遂在府院中走走,可恰巧碰見了李三郎到訪,於是悄悄藏於門外偷聽,二人所議之事,一字一句都入了李客的耳。此時的李客,悲憤交加,如不是他親耳聽聞,他斷不敢相信太子、梁王,甚至李三郎會如此處置自己,想想今日一路以命相搏,最後卻落得個替罪羊的下場,今日之神都、朝堂無不令他灰心失望,此時他恨不得就入房殺了他二人,但念及妻兒,還是強忍住了,於是他搶在二人之前回了房間,叫醒了妻子,抱着熟睡的小太白悄悄地在府中躲了起來。
武三思、李三郎到李客房間時,早已人去樓空,武三思大怒,說到:“他們帶着小孩,跑不遠的,下令府兵迅速緝拿!”“喏!”跟隨的府兵得令而退。
一旁的李三郎心中倒是鬆了一口氣,於是說到:“李客逃脫,此人危險,還望梁王儘快緝拿,三郎即可返回龍安司下令協助緝拿!”
武三思現正氣急敗壞,一時也沒搭理李三郎,李三郎拱手而退。
回龍安司的路上,李三郎暗想到,李客怎會逃得如此之快,難道自己看走了眼,李客並不是那種敢作敢為的真豪俠?想到這裏他不免微微一嘆。
突然,龍安司有人前來急報,來人正是陳玄禮,只見身有負傷,驚慌失色,見李三郎一下跪倒在地,大聲喘着粗氣。李三郎見狀心裏大驚,難道龍安司出了事,於是忙問到:“何事如此?你且慢慢說。”
陳玄禮一面喘着粗氣,一面說到:“有一蒙面黑衣人,來闖龍安司,武功高強,見人就殺,下官實在無能,不能與之敵,所以拚命出逃求救,我逃出時,又見龍安司起了火,想必是那賊人所放!”
“什麼!”李三郎大驚,此人竟敢如此膽大妄為,硬闖龍安司,黑衣、武功高強!難道是。。。李客?李三郎心中頓生此念頭,於是大聲對陳玄禮喝到:“快去通知羽林軍前來助戰,我去看看到底是何賊人居然敢如此大膽!”
陳玄禮答到:“喏!李司丞當心,我這就去通知羽林軍!”
李三郎不再做聲,心中又驚又憤,繼續向龍安司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