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北有初光
北有初光,南立洛涼。
初光城背靠重山,面朝滄江,傳說是北軍蒼狼鐵騎戍邊所建,市井儼然,高牆肅穆。城東方向立一座高聳入雲的古塔,在塔頂可以看見大荒的第一道晨光,故名初光城。
也有人說是有一金身佛陀來到此荒涼古城,以一己之力修築高塔苦修百年,最終坐化舍利,故塔頂終年佛光不散。
最後的傳說帶着旖旎和浪漫。那是某一年的三月,女子一襲紅衣,烈烈如火,她攜一籃桃花花蕾,落遍城中每一寸角落,待晨曦之時,花開滿城,盡日飛花,越重山,穿滄海,至此初光名揚天下。
初光城有一條街,叫三月街。城中桃木成林,聞名遐邇,而三月街上更是花開不敗,四季芳菲。
三月街也叫花街,花街穿城而過,一端通向古塔,如今那改名舍利塔,時有游僧前來拜謁。而另一端是城中最大的綉樓,日升時琴音泠泠,瑟瑟而鳴,日落時笙歌漫舞,火樹銀花徹夜不眠。
塔樓遙相對望,已逾百年。
“曉月墜,宿雲微。”
朦朧細雨中,一執傘少年在月明樓前駐足。雨絲如薄霧,少年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只能分辨出有一面遮住大半個人的黑傘,在花紅翠濃的“雲里”顯得格格不入。
城西十三綉樓合稱雲里,月明樓則是其中最高的一座。
小曲兒的琴弦昨夜斷了,樓里的師傅又抱病歸家,她起早走了兩條街去修琴,黃昏才匆匆歸來,卻碰上下雨,緊趕慢趕終於回到了雲里。
她看見了雨霧裏突兀的黑傘,恁得生出一種不和諧的感覺。她皺着眉,想了想,放在平時雲里不論何時均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但黑傘杵在那裏,卻似乎空空落落大道無人一般。小曲兒打了個寒噤,再定睛看去,哪裏還有那執傘人的身影,分明依舊熱熱鬧鬧人潮如織。
小曲兒原地僵了半晌,待到頭髮均被打濕,才驚覺後背一身冷汗,迅速跑走了。
……
“自從與先生在南越分別,我們就再也沒住過客棧。”
“你是想念那神棍的人還是他的錢?”
“先生總提起雲里的月明樓,如今我也想見識一下。”
“不,你不想。”這鬼地方一個晚上就能把他全副家當吃空,韓錯在屋頂翻了個身,黑傘支在身邊,姑且遮風擋雨留下方寸之地可供落腳。
“可我們就在月明樓的樓頂啊。”
“樓頂風光無限好,還能免費聽曲兒。”
“你真窮。”
“是我們真窮。”韓錯直起身,瞥了眼東面的佛塔,漆黑的雨夜裏依然幽幽暖光,跨越一城的距離也未曾被雲里的繁華給掩蓋下去,那才是他說的風光無限。
“你會不會是沒進過青樓啊。”
韓錯一愣,漿糊攪進腦袋,腳底下傳來的絲竹之聲似乎帶着熱度升騰到了頭頂。
“臉紅了耶……”
“閉嘴。”
“切。”
就不該帶她來這裏,韓錯撐着傘,從月明樓的屋檐上一躍而下,過樓外懸廊,錯落之間來到一處僻靜角落。
“就這麼走了嗎?”
“走了。”韓錯醒了醒神,綉樓獨有的濃香暖調總算被隔的遠了些。
“她不會生氣嗎?”
“要生氣的也是我。”韓錯沒好氣道,他才是在雨天等了又等的人,“買賣講究誠信。”
“可對方的定金相當豐厚。”
韓錯翻了個白眼,也就是因為那錠金子,他才在那裏多等了一個時辰,想了想還是不情願道:“明天再來一次。”
韓錯黑衣黑傘隱蔽在僻靜深巷的陰影里,若非走近絕看不出此處有人停留。
雨終於停了,他環顧四周似乎對此地非常滿意,檐下未被打濕,闔衣一夜倒也湊合。
只是閉眼前耳邊依舊縈繞着黑傘碎碎的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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