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舊識
柳夷光還在給家人準備飯食,阿娘帶着一位姑娘進了廚房。
“柳兒,這是新桃姑娘,過來行禮。”
她忙放下菜刀,擦了一把手,才過來行了一個屈膝禮:“姐姐好。”她只看了新桃姑娘一眼,絕不敢再看第二眼,這妝容也太過了,令人瑟瑟發抖,原來現在帝都里時興這樣的妝容啊,臉上一層厚厚的粉,刷得臉慘白慘白的,桃心小嘴兒紅彤彤的,跟日本藝妓似的。
而新桃姑娘在看到她的那一眼,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這個小丫頭長得太好看了!白皙得幾乎透明的皮膚,可以如畫的眉目,站在那裏淡淡地帶着笑,觀之親切,又讓人覺得不可親近。若是有仙女,必定就是長成這樣,她心裏想着,就是太素凈了。
“你收拾收拾,去領賞吧。”
“是。”說是要收拾收拾,她也不過是洗了手和臉,擦乾了汗水,讓自己看上去更清爽一些。
廚房外面還是涼爽許多,柳夷光泰然自若地進了堂屋,微微低垂着頭,不去看桌上的兩位貴客。
子彥因豪飲一碗烈酒,此時臉色已經紅暈,強撐着保持清醒罷了。
“婢子柳夷光給世子請安。”她艱難地跪了下去,行了一個大禮,心裏千般萬般的委屈。
聲音清凌凌的,元朗朝她看過去,見她仍匍匐在地脊背上的骨頭卻綳得直直的。
“你這菜做得不錯,酒也釀得不錯,爺要賞你……”他停頓了片刻,繼續說到,“二兩銀子。”
柳夷光仍匍匐着回答道:“多謝世子。”一兩銀子可以買二石大米,世子爺還真大方,有了二兩銀子,她倒是可以再多養些雞鴨。
她爽快地接了賞,卻並沒有多說些好聽的話,子彥吶吶道:“你先起來說話。”
她可一下也沒有耽擱,立刻爬了起來,動作之矯健,讓元朗都愣了一下,看來這位姑娘不太喜歡下跪。
不過即使站起來,她仍沒有要抬頭的意思,低着頭退到了一邊。
果然是鄉下丫頭,想必是沒有見過貴人,不好意思抬頭,子彥起了逗一逗她的心思,笑道:“你過來,給爺說說這些菜都是怎麼做的。”
柳夷光雖然不太想在這裏逗留,但是有人捧她做的菜,她十分高興,微微地抬起了頭。
兩人對視了一眼,柳夷光驚訝得往後倒退了一步,而子彥的酒也醒了一半,伸出手指着她道:“你……你……你……”
我去,怎麼是這個混球啊!柳夷光真的想去翻翻黃曆,看看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現在裝作沒認出來還來不來得及?不過,她向來沒什麼演技,裝傻被拆穿場面只會更難看。
“世子之前見過小女?”柳管家見狀不妙,忙上前打算掩護一下,他知道自家的姑娘是個什麼德行,得罪人的事情她可沒有少干。
子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道:“其他人都給我退下!
元朗都被他突如其來的這麼一下嚇了一跳,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好好的,耍什麼酒瘋!”
似乎世子對這位先生有幾分敬畏,她現在只能寄希望於這位先生了。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水靈的雙眸如同荷葉上的露珠,清澈又耀眼。
鄉野之地竟然能養出這樣顏色的姑娘。元朗接收了她的感激,卻沒有想插手的意思。
“哼,今天誰都別想給這丫頭說情!”他伸出一隻手,嘿嘿地笑道:“這次你是逃不過爺的手掌心了。”
柳夷光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臉上面無表情,聲音怯怯地說:“婢子當日不識世子,是婢子的錯。”心裏卻憤憤然,反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柳管家和柳大娘一聽到她說的話,就知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狠狠得罪過世子,連忙跪倒在地上求情。
子彥被他們吵得頭疼,揮揮手,讓他們都下去。柳夷光悄悄朝他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不用擔心。柳大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旁邊的丈夫,慣吧慣吧,被你慣出毛病了吧!心裏又着實擔憂。
見下人們都出去了,子彥朝元朗使眼色讓他走,但元朗又豈會聽他的,面不改色地端着粗陶碗自得其樂地飲着酒,其實也想知道,這丫頭有什麼本事,竟能惹得子彥生這麼大的氣之後還能安然無恙地逃走。
柳夷光也知道世子將人都遣了出去,是怕說出兩人的恩怨丟了他自己的臉。再不知道這個世子是個什麼尿性的時候,她審時度勢覺得自己還是該做小伏低,但怎麼做小伏低,她卻全然不知。
她前世就是個硬骨頭,真正的藝高人膽大。今生又被雙親及三個哥哥寵着,着實輪不到她卑躬屈膝。
也正是因為這樣有恃無恐,才惹了個這個混賬。
大概半年前,她去陽城趕集,同去的還有莊子上珍珠、蘭君、招娣、胡嬌幾個姑娘,雖然在一個莊子上住着,她卻很少與她們交往,大約她們也覺得她是個怪人,不大同她說話,下了驢車之後,她們四個就去了胭脂鋪,她就自個兒去集市買食材。雞鴨魚肉挑了不少,心裏想着再買點青菜。
陽城集市很熱鬧,每當開市的時候,會聚集各種商販,賣皮貨的、賣食材的、賣小食的、賣首飾的、賣藝的,商品琳琅滿目,她總是在這個趕集的時候多購買一些耐存儲的食材。
買完食材之後,她會到鍾記吃一碗魚汁糊粉。
鍾記的魚汁糊粉在陽城十分有名,過陽城沒吃上一碗鍾記魚汁糊粉是件遺憾的事情。每年趕集之時,鍾記都會爆滿,可以說是一位難求了。
她和這個混球世子就是因此結的怨。
那日她照常去了鍾記,老規矩,老鍾給她專門留了一張桌子,在店裏並不顯眼的位置。這個混球等了許久,還沒有位子,見她剛來就坐下了,氣得要砸店。
當時他穿着普通的儒衫,又無下人跟着,看上去像是個酸秀才,氣焰又頗為囂張,她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一來二去的就吵了起來。
吵架也就罷了,當時見他細皮嫩肉的,想着嚇唬嚇唬他,於是抱着剛買的大公雞啄了他幾口。
她原本在陽城一帶有些美名,因這一戰,這美名也去得七七八八了,但凡被人提起來,就成了“那個抱着公雞跟人干仗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