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千機

第8章 千機

“花藏雪落梅難辨,萬紫千紅絡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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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蕭秀為何突然要助我?居然還是蕭墨的意思,可我只跟蕭墨見過兩面啊,為何他會突然生出這個想法?蕭府會真的傾力相助嗎?是不是小猴子這個錢袋的緣故?這個錢袋又有什麼秘密,居然讓蕭墨見到時那般失態?我要想有番作為,若是有蕭府這樣的財力和人脈幫助,必是大有助益,可卻定然有違蕭府不涉廟堂的宗旨,把他們卷進朝局之中,若是安然無恙還好,若是有任何不測,我該怎麼面對蕭府的這般恩情,蕭秀的救命之恩更是不能這樣報答的。可是沒有蕭府的幫助,我真不知何時才能實現畢生抱負,這樣敦實的後盾,任是哪個圖謀功業之人都渴求的。卧床側身望着窗外的月亮,竟然頓時覺得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抉擇。

第二日天剛亮就聽見窗外蕭坤的聲音:“二哥,這麼早,啊···”打完哈欠接著說:“先生應該還沒起呢吧。”一段停頓后只聽蕭秀壓低聲音說:“小聲點。”

聽到這些,我趕緊起身,穿好衣服,打開門,只見蕭秀和蕭坤立在門前,蕭坤一臉倦容,蕭秀卻還是那般精神抖擻。我趕緊作揖行禮,道:“在下失禮了,讓二位久等,天氣寒冷,快請入屋內敘話。”

“尚兄客氣了,”蕭秀作揖還禮,而後對蕭坤說:“三弟,你在外邊守着,若有人靠近,便提醒我,今日這屋內的事情,萬不可讓外人知道。”

“知道了,二哥放心。”蕭坤收齊了倦態,認真的說。

蕭秀跨進屋內,輕聲關上門,之後迫不及待地問我:“尚兄,昨日之事,是否考慮周詳?不知可有決定?”

我看着蕭秀,雙手舉起,躬身作揖:“蕭府如此恩遇,尚某不知當如何報答?”

“其實也很簡單,我們蕭府雖富甲一方,但自古商家,即便富如端木賜、呂不韋,若不是師聖佐君,依然不貴不尊。正因如此,從古至今大商竊名,巨賈謀國,我們蕭府自然也是不甘於只做門楣低賤的商賈之家。”蕭秀一邊輕笑地說著,一邊扶起我。

我背起一隻手,邀請蕭秀一起坐下,接着一探究竟地問:“那不知蕭兄是想做端木賜,還是呂不韋?”我嘴角輕啟地看着蕭秀,等着他答案。

“尚兄鴻鵠之志,我們蕭府願意追隨左右,無論最後是成為端木賜還是呂不韋,只要尚兄功成以後讓蕭府門第顯赫,我等便志得意滿,別無他求。”蕭秀語氣緩和,就好像心中早有應對,我把茶壺放到火炭盆上。

“在下知道,蕭兄也是聰慧至極的人,又有三公子這樣英武之弟,加上貴府的財力、人脈,若是不棄,讓愚弟輔之左右,文武雙翼,定會龍飛九天。別說光耀門楣,就是千秋功業也非望塵莫及。”我看着蕭秀,他正伸出手在火炭盆上烤火取暖。

見我這麼說,蕭秀抬眼看着我,約莫一息之後,我們相視而笑。他說道:“尚兄定是戲言,無論是膽識還是機變,在下都自愧不如。我們蕭府做生意從來都只把本錢投在最有可能盈利的地方,很顯然,在功業之路上,尚兄始終是在下如何努力都不能及的。所以,這門生意,還是尚兄來運籌更有勝算。”

“可是這條路上兇險萬分,閣下救命之恩未報,又豈能把貴府牽扯到這險途之中來。”我一邊挑着火炭,一邊看着茶壺裏冒着的熱氣。

“或許,冥冥之中,天意如此!尚兄可還記得我在白馬寺抽到的簽文?”蕭秀看着我,嘴裏又念起了那簽文:“‘行人何必苦凄惶,事務雖危亦不妨’,我們既做此決定,必然是做好了各種打算的,倘若將來真有危急之刻,任何時候蕭府都必將竭盡全力護佑尚兄周全。尚兄亦無需過多顧慮,這本就是榮辱之事。步步為營,終將榮耀萬丈;一着不慎,亦會功虧一簣。若是最後真的功虧一簣,也是我們蕭府輔佐不力,蕭府及所有蕭氏族人都會對尚兄愧及膏肓。”

“蕭兄這樣說,尚某就更不可將貴府牽扯其中,若是它日,我真能成就一番功業,也定然不會忘了蕭兄的救命之恩和今日竭誠相助之心,必讓蕭府的門楣榮耀萬丈。若是不幸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也絕不會讓蕭府受到絲毫牽扯。”我聽完蕭秀的話,已然相信蕭府的誠意,但卻並不好直接接受,顯得我急功近利和薄情寡義,只好假裝推辭起來。

蕭秀見我這樣推辭,站起身踱着步,突然轉身面向我說:“看來父親說的沒錯,尚兄竟還是未把我當做自己人。你明知我們蕭府是誠心相助,而我猜這天底下,但凡有點青雲之志的人,無不渴望得到我們蕭府的鼎力相助。可尚兄這般推諉,着實讓在下很是受傷。”

我見蕭秀一臉失望,知道再不答應就真的沒機會了,便應景地說:“好吧,如此我便不再推辭。只是有言在先,若真有一日陷入險境,還請蕭兄和貴府保全自己,萬不可捨命相救。若是不答應這個,在下即便一事無成浪跡江湖或者流落街頭也斷然不會接受。”

“好,那今日之約,就此達成,不負不棄!”蕭秀一邊說著,一邊躬身作揖。

我趕緊站起身作揖:“不負不棄!”

這時候,茶壺裏的水也煮開了,咕咕直響。我邀蕭秀落座,給他倒着茶,他端起茶水,聞了一下,說:“先生今日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辦?”

“倒是沒什麼要緊的事情,昨天和李椅下棋,勝負未分,約好今日再對弈幾局,蕭兄若是沒事,亦可觀戰,到時指點幾招。我可聽三公子說你棋藝高超啊,還請······”我笑着對蕭秀說,可沒等我說完,蕭秀即打斷我:“先生,若是下棋的話,還是改日吧。今日我想領先生了解一下真正的蕭府,或對先生以後謀局有所助益。攪了先生興緻,還請見諒!”

見蕭秀突然這樣嚴肅地說,我立刻收了心,也跟着嚴肅起來。這蕭府不就是做生意的嗎?怎麼還有真假蕭府?我頓時好奇萬分,便說到:“蕭兄言重了,那今日便聽憑仁兄安排。”

我跟着蕭秀準備開門出去的時候,只聽李椅笑聲,打趣蕭坤道:“喲,三公子今日這麼早啊,你也來找尚兄下棋?看不出來,你這學生還這般勤奮呀!”

“你小聲點兒,我二哥在屋裏和先生說話呢!”打開門見蕭坤在對李椅比劃着,讓他小聲說話。見我們出來,李椅高興地說:“二公子也在呢,你們在屋裏說悄悄話吧,看這樣子該是說完了。今日你可不能走,昨天我跟尚兄沒分出勝負,聽說你的棋藝超群,今日定要給我指點一二。”

“李公子客氣了,只是在下還有要事在身,改日,改日我定親自向李公子討教。”蕭秀一邊推辭着,一邊跟蕭坤使了一個眼神。蕭坤心領神會的接過話說:“李兄,上次跟你打的不過癮,我們再去比試比試,上次你用的好幾招,我都想學來着。”

“那你可得叫我師父,否則我可不教你。”李椅傲嬌地說。我跟蕭秀輕笑看着他兩人,蕭坤接著說:“可是在這比試,你不覺得讓他兩看,是對牛彈琴嗎?咱倆還是找個僻靜的地方,單獨比試,省得被人攪擾。”

“好吧,那二公子、尚兄,我就去了。”李椅稍思片刻后說,說完便被蕭坤勾肩搭背地拉着離開了。

“你先叫我師父,否則我可不跟你打了”

“什麼師父,你可是被我打敗了的,該你叫我師父”

“那我不教了,那幾招可是很厲害的獨門招數”

······

他們走後,我跟着蕭秀出了門,坐着馬車,向城外而去。我問蕭秀是要去哪裏,他只說去了就知道了,我便沒有再問。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聽到馬車外一陣打鬥聲,我看着蕭秀,只見他閉目養神,並無半點被驚擾的意思。一會兒功夫,車外的打鬥聲平息了,從車外傳來一個聲音:“都睡下了。”

蕭秀回了一聲:“好!”而後睜開眼對我說:“先生見諒,現在有什麼想問的,可以問了,我定知無不言!”

見蕭秀這麼說,我想剛剛應該是將監視我的青衣衛給攔截了,現在說話應該就是無所顧忌的了。於是我便問道:“蕭兄,現在可否告知這是要去到哪裏了嗎?還有蕭府不就是經商的嗎?真正的蕭府又是什麼樣的呢?”

“是,我們蕭府確實是商家,卻也不僅僅是商家。一會兒要去的幽園,便算是我們蕭府的一處產業吧。”蕭秀跟我解釋着。

“幽園?”我竟特別好奇這個地方到底是做什麼的。

“對,幽園。先生大概知道琅琊閣吧?”蕭秀問我。

“就是那個號稱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琅琊閣?”我詫異地看着蕭秀。

“哈哈,那其實只是一個消息的存檔之地罷了,而世人也最多只知道這些了,卻不知道那些消息都是通過幽園傳遞給琅琊閣的,我們蕭府分散在各地的商號和安插在各處的眼線就是第一手消息的收集者。沒有幽園便沒有琅琊閣,琅琊閣也是聽從幽園號令,千百年來,未敢不從。哦,對了,那個幽園的管事之人,你也見過,便是那個冬天裏也拿着把扇子的章少堂主章起。”蕭秀笑着說。

“少堂主?”我疑惑地看着蕭秀,不過光是聽到的這些,便讓我瞠目結舌,在心裏又驚又喜。

“嗯,千機堂的少堂主。幽園當初便是為千機堂所建,而千機堂總領琅琊閣和魯班門的機要事務。以前跟先生說過的,我們蕭府的食客,管家章牧,便是老堂主。在章起剛剛行了加冠之禮后,便將千機堂大小事務扔給了章起,從此獨自醉心於田畝之間。好在章起也是極聰明的人,很快便理順了千機堂,並且與老堂主管的時候一樣,甚至更好了。”

“想不到那麼個瀟洒公子,竟能做得這般隱秘妥善之事,確實讓人佩服!”我聽完,真真是欽佩不已,無論是章起還是蕭府,都讓我刮目相看。

“世間的人不都大多如此么,在不同人面前總是會顯出不同姿態,而能始終如一的人,卻是少之又少的。章少堂主本是個性情飛揚之人,武藝和奇門八卦之術都是一絕,三弟便是跟着他學武的。後來接手千機堂之後,卻展現出穩重縝密的一面,或是因為這樣,老堂主才會放心的將千機堂託付於他,自己醉心於田畝和遊歷山川。而章少堂主也算是不負老堂主所託,度過剛開始的不適和凌亂以後,便着手理順了千機堂,從此通險暢機,再無礙難,只是他這性格依舊洒脫不改。”蕭秀跟我笑着說,眼裏的羨慕還是能看出來的。

“如此聰慧之人,能為蕭府所用,真是難得!”我不由自主的就說了這麼一句。

“他可不是為我們蕭府所用,雖說我們蕭府跟幽園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他們並不聽命於蕭府,最多也就是合作關係。我們蕭府為他們收集消息和提供資助,而他們為我們蕭府整理消息,還有就是琅琊閣的收入是歸於我們蕭府的。除了日常開銷和傭人的工錢之外,他們並不經手其他任何錢財。”蕭秀跟我解釋着。

“如此說來,這幽園我是否可以像信任貴府一樣信任他們呢?既然不是聽命於貴府,如何又算是貴府的一處產業?”我故意問着,想來蕭秀在我答應接受蕭府的幫助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帶我去幽園,他們必然是能相信的,只是並不清楚這蕭府和幽園的關係到底如何。

“信任自然是可以的,先生無需猶疑,我們兩家千百年來都進出如同一家,雖互相敬重,但從未有半點間隙。雖說魯班門是後來才入的千機堂,但也是極其可靠的。說是蕭府的一處產業,那是因為這幽園是我們蕭府所建,而我們蕭家和章家明面上還是主僕的關係。”蕭秀自信而肯定地跟我說。

“魯班門?”我疑惑地看着蕭秀,問到:“鄙人見識淺陋,竟從未聽過這個門派,不知這是?”

“哦,雖說喚作‘魯班門’,卻並不是什麼門派,只是一些愛好機關之術的人,一起研究一些新奇之物罷了。先前先生曾見過的‘千機鎖’,便是這魯班門的匠心之作。”蕭秀說完,我從懷裏拿出‘千機鎖’的鑰匙,端詳起來:“密事精巧藏,此物解千機”,這鑰匙上的字倒是此刻分外應景。蕭秀也拿出他的那根鑰匙,看了看,又看看我,我們相視一笑,而這笑中的意思,我跟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那這‘魯班門’又是何時入的幽園呢?”我繼續問着蕭秀。

“這還得從江湖上都想得到的魯班秘籍——‘缺一門’說起。當年秦始皇‘焚書坑儒’,魯班的傳人為了將‘缺一門’傳承下去,不得已將這本書封存在自己墓穴之中,而魯班的手藝靠代代口口相傳才傳承下來。只是這口口相傳必然有遺忘和口誤,傳到班離這代,其實真正的魯班之術已經是所剩無幾。而這本書,在班離小時候,竟被盜墓賊從墓穴中偷盜出來,重見天日。從此江湖上便掀起來一場血雨腥風,官家,商人,以及很多江湖中人都想得到這本奇書,最後也不知是誰傳出的,說這本書在班家。而其實,雖然作為魯班傳人,繼承父親衣缽的班離也十分渴望得到這本書,卻並不在他手裏,那時候他連見都沒見過這本書。”蕭秀跟我說著一個離奇的故事,我也聽的饒有興趣。

“哦,蕭兄如何知道他那時候沒見過這本書?”我好奇地問着。

“因為這本書一重見天日,便被我們蕭府的當鋪給收了。”蕭秀得意地說,嘴角輕啟。

“那貴府花費了不少錢財吧?”我也笑着問。

“哈哈哈,分文未花!”蕭秀大笑說到:“那盜墓賊本想抵當一些挖出來的青銅器,而這錄有‘缺一門’的竹簡就在其中一件青銅器的夾層之中。我們也是偶然之間發現的,之後千方百計找到班離,予以相贈。班離為了感恩,同時也是為了躲避各方勢力,便同妹妹班心一起投奔蕭府,而剛好章起又喜好研究機關之術,便讓他們避到幽園。章起為此也騰出一個別院,網羅喜好機關之術的能人,在此一起研究。人多了以後,為了便於管理,章起要給他們規範行為,才喚他們做‘魯班門’,和班離一起立了各種門規,而班離便任了門主,負責總領‘魯班門’的大小事務,但涉及機要的事物還是要和章起一同商議的。”

從攔截掉青衣衛之後,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我們到了一處院子,而圍牆竟有差不多兩丈高,但進出的門卻隱蔽而矮小,門上的“幽園”二字,也是毫不起眼。我一邊邁進門,一邊心裏感嘆道:

上有蒼穹地豎牆,何時九五齣丹鳳。

千機盡在邙山北,閉眼能聞四海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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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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