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魚鉤所
大梁國開國十一年,基本沿襲前朝大楚的舊制。大楚國全國二十三路,天下巨變之時,有十三路落入北方姜永碌手中,做為大順國的開國版圖。安國公張瑞奇守住了剩下十路,開國大梁。
大梁開國皇帝張瑞奇,廢除前朝軍團制,把原本的十路細化為十四路,硬生生的比大順國多出一路。形成路、州、鎮三級,以府統領全州,層層劃分,最終權力回歸中央。
由於北方逆賊姜永碌,本是前朝,北軍團冠軍大將軍,武將權力過大,才釀成大楚亡國之禍。大梁國明主張瑞奇痛定思痛,大肆削弱武官權力,削州政權力,使民、兵、軍、政完全區分。各司其職,設立六部,互相制衡,防止一家獨大。權力真正的落到了帝王手中。
這就造成了,地方的七品縣令的權力,甚至比某些秣陵城的二品武將更大,這種奇怪的現象。在加強中央集權的同時,對於想要封侯拜相,千古留名的武將,這將是最壞的時代。
清安鎮縣令雲澤,乃是前朝昭興年間進士。從政十四年,經營清安鎮十年,兢兢業業。對清安鎮百姓是有魚水之情的,是老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爺。這幾年論起為政績效,這位雲縣令,在整個江陵府,都是排得上前三的。只要在熬幾個月,順風順水,不出什麼大簍子。在大梁國五年一次考評中,混到一個中以上的評價,這位縣太爺就可以更進一步。從此仕途官路,用平步青雲來形容也不為過。
這位主政一方的縣令,此刻正在自己的縣衙府邸,坐於下首位置,正襟危坐,如履薄冰。
清安鎮的縣丞,更是連坐的資格都沒有,只能低頭賠笑。
那原本屬於縣令雲澤的太師椅上,坐着一個石青色粗布衣裳的粗糙漢子,漢子同樣正襟危坐,與這張太師椅格格不入。
與縣令雲澤不同的是,粗糙漢子是出於習慣,縣令雲澤是出於身份。
能讓一方縣令如此懼怕首座之人,只因一塊令牌。
一塊鐫刻着雙尾鯉魚的令牌。
令牌出自大梁朝魚鉤所。一個文人,武將,江湖人都聞風喪膽的朝廷機構。
大梁開國皇帝張瑞奇,對反賊最為忌諱,除了各種制度手段,削弱武將和地方。他還親手打造了天下最大的情報機構,魚鉤所,親任總都督。“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搜集情報,監視江湖。”
上到廟堂的王侯將相,下到江湖的普通把勢。魚鉤所建立十年來無孔不入,無人不能審,無人不敢殺。
縣令和縣丞商議完秋收事宜,回到縣令府邸,面對突然出現到太師椅上的漢子,雲澤是真的懼怕到了極點,而不是什麼所謂的官場權術。對於粗糙漢子,雲澤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如果曾乞兒在這裏,他會驚訝的發現,位於首座的粗糙漢子,竟是那瘦馬街萬老哥。
“聽聞你管轄區域,出了一樁命案。”粗糙漢子一改在街坊面前的木訥神色,語氣冰冷。
幾句普普通通的詢問,落入雲澤的耳中,卻是別有一番滋味。他立馬起身,恭敬道:“大人,放心。下官已經派出縣裏好手,務必將殺人兇手捉拿歸案。”
粗糙漢子冷冷地看了縣令雲澤一眼,周圍空氣彷彿停滯一般,動魄驚心。
縣令雲澤汗如雨下。
片刻,粗糙漢子收回視線,開口道:“你我同為陛下效命,本是同僚,你也不受魚鉤所管轄,無需多禮。”
縣令雲澤不敢抬頭,一旁的縣丞更是恨不得自己馬上消失,他實在是想遠離這片修羅場。
“不過這個曾毅,必須活着帶回來”粗糙漢子頓了頓,“不能有半點閃失。”
縣令雲澤心中瞬間覆雨翻雲。在官場打滾多年,早就做到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如何把控風聲,滴水不漏地迎合上意,雲澤更是練就的爐火純青。
聽這位魚鉤所大人的意思,貌似粗糙漢子更在意曾毅這個人,而非行兇一事。
雲澤有些後悔,自己日理萬機,哪能對轄區每戶人家都有所了解。對於這個盧青街的孤兒,他還是知道的太少。
“放心,我這次並非為你雲澤而來。”冰冷的聲音再度傳出,雲澤此時聽后卻如同天籟,如釋重負。縣丞更是雙腳發軟,匍匐在地。
“大人,大人!”
一道急促的叫喊,打斷了粗糙漢子的天籟之聲。縣令雲澤悲憤填膺,對來人怒目而視。他甚至憤怒到,忘記了上首還有一位大人物,恨不得將來人扒皮抽筋,處以極刑。
剛剛進入府邸的縣衙小吏,哪裏見過這種陣仗?望了望從未如此憤怒的雲大人,和跪倒在地顫抖的縣丞大人。他撲通一下就跪了下來,耗盡生平所有勇氣,顫聲道:“稟報大人,兇手曾毅已被擒拿,正在堂上等候。”
縣令雲澤喜極而泣,人生的大喜大悲,莫過於此。他請示的望向粗糙漢子。
粗糙漢子點了點頭:“你只管按章行事。”
“快,快帶我去見他!”
曾乞兒望着風風火火進來的幾個人,有些懵。
娘親口中草木知威的縣太爺,剛剛握着自己的手,連口道“辛苦了?”
自己殺了馬三,成為了囚犯,不應該是縣太爺,最恨之入骨的那種人嗎?
自己真的搞不懂,這些大人物的想法。曾乞兒站起身子,扯動到了傷口,疼的他咬了咬牙齒。
縣衙里沒有想將自己殺之後快的王狄,沒有捨命帶自己回來的王諱安王大哥,只有幾個熱情到虛幻的大人物。曾乞兒不知所措。
“快給這位小兄弟安排最好的牢獄。”縣令雲澤拍了拍曾乞兒的肩膀,“小兄弟,你先休息,你放心,本官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就這樣,曾乞兒被一個小捕快,攙扶着,來到了清安鎮大牢。
“小兄弟,夠有種的啊,敢殺王閻王的弟弟。”攙扶曾乞兒的也是一年青捕快,十七八歲的樣子,看到做為殺人犯的曾乞兒,臉上竟帶着興奮之色。
“說說唄。”小捕快一邊扶着曾乞兒前進,一邊用胳膊碰了碰曾乞兒的肩膀。
“要我說什麼?”曾乞兒顯然還沒從,熱情的縣令大人哪兒,緩過神來。
“還能說什麼?你怎麼從萬軍從中,取那馬三的首級,然後瀟洒離去啊。”小捕快手舞足蹈,興奮的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有個絕世高手的師父啊?他老人家還收不收徒?”
曾乞兒不知如何開口,自己殺馬三,可不是什麼英雄十步殺一人,瀟瀟洒灑。
其中酸楚痛苦,無人知曉。
可總歸算對得起向大哥和師父了。
小捕快一直在曾乞兒耳邊,滔滔不絕。曾乞兒也不開口,兩人就這樣,走到了廊道的盡頭。
清安鎮大牢的盡頭,是一堵精鐵牆壁,牆壁上銹跡斑斑,光澤暗淡,散發出腐朽的氣息。
牆壁的正中央,是一個圓形的盤鈕,鑲嵌在牆壁之中。隨着這堵精鐵牆壁,一直沉寂在祥和的清安鎮地下。
小捕快不再嬉皮笑臉,掏出一根雲大人剛剛交給他的玄鐵鑰匙,按照大人的叮囑,將鑰匙插入圓形盤鈕的圓孔之中。
“咔。”一陣沉悶的聲響,隨着鑰匙的插入,在陰沉的大牢裏突兀傳出。小捕快雙手握住圓形盤鈕,沿着順時針方向轉動圓盤。
圓盤轉動的異常緩慢,小捕快口中發出“哼哈。”之聲,頗為費力。
正當曾乞兒猶豫,要不要上前幫忙。廊道中轟轟作響,泥土塵埃激起,塵埃落地,精鐵牆壁竟然一分為二,陷入兩側石牆之內。
原來這並是一睹牆壁,而是一座大門。大門之內,依然有一條廊道,陰陰暗暗,彷彿沒有盡頭。
“進去吧。”小捕快的聲音,打斷了呆若木雞的曾乞兒。
曾乞兒慢慢踏入走廊。
“給你。”
曾乞兒回頭,接住小捕快拋來的物件。入手冰涼,質感像是一把精工鑰匙。
“轟隆!”沒等曾乞兒多加思索,精鐵大門轟然關閉,清安鎮大牢,重歸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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