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沒有贏家
白嘉沉默了，他想起了小時候姑父王仙第一次和自己見面時，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戾氣，現在的周不疑彷彿也有了那種厚重到讓人窒息的負面能量。
葉凡做了件蠢事，把凌霄小組的業績低迷全部推到了溫冬頭上，再把平日裏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一股腦的怪在溫冬身上。
宋珍將溫冬叫到辦公室臭罵一頓，小白也是狠狠的訓斥了溫冬一通。
然後溫冬鐵青着臉回到了凌霄小組，並沒有受到任何實質性的懲罰。
這就讓葉凡很尷尬了，還以為溫冬會被一擼到底呢。
對於溫冬的遭遇，周不疑表示遺憾的同時也對葉凡有了忌憚，按照遊戲規則來玩的話，大家比的是心計，多少有點不成文的潛規則。
不守規矩的人才可怕，這道理很俗套，卻很對。
像葉凡這回做的事情，不僅沒有傷害到溫冬，還讓溫冬有了防備。
實在是一步臭棋！
告狀這種事情，當然是要先暗示領導那個誰誰誰有問題，再拋出點線索引導領導自己去查證。
直接說的話，技術含量太低。
不僅不會有實質性的效果，還會被領導用有色目光看着，畢竟打小報告這種事情從來都不是能拿在枱面上來說的。
周不疑忽目光一凝，死死盯着裴東來貌似關心的企鵝信息。
只因為他被裴東來選定了，在凌霄小組當著卧底，專門彙報凌霄小組那些暗地裏的事。
由於捉摸不透裴東來的真實意圖，周不疑也只得虛與委蛇，撿了些凌霄小組無關痛癢的乾貨發給裴東來。
“叮咚~不疑，走去會議室聊聊天。”
看着溫冬發來的信息，周不疑顯得有些猶疑，畢竟溫冬現在這情況自保都有問題，哪還能幫的上他。
想了想周不疑還是起身去了會議室，他覺得溫冬的底牌該露出來了。
會議室的桌椅全部收在牆角，空蕩蕩的只有溫冬一個人。
推門進來的周不疑抬手就要開燈。
“別開燈。”溫冬喊了聲。
“好。”周不疑答了一聲，略微有些慌張的轉過身和溫冬相對而坐。
某種意義上來說，葉凡潑溫冬髒水，周不疑是幕後推手。
人家沒有對不起你，你就先對不住人家了，當面坐在一起，難免有些尷尬。
慶幸的是背後的真實緣由溫冬並不知情，還傻傻的把周不疑當作心腹對待。
溫冬嘆了口氣，“不疑，這兩天就讓你當小組長，管理一批新人，你有沒有把握不出錯？”
突如其來的委託，讓周不疑有些猝不及防，一時忘了回話。
“不用緊張，管理有什麼難的，聽話的留下，不聽話的再有能力也要幹掉！”溫冬話風一變，“我知道葉凡想當小組長，小白也知道，但是不可能讓他當，他跟你沒法比，你懂人心，能藏住情緒。宋珍那裏不用顧慮，推广部的事情，他還插不進手。”
“我明白。”周不疑恍然，原來溫冬的後台，是推广部部長小白。
怪不得在這推广部里，有什麼好事，有什麼新政策，都是凌霄小組當先。
“你剛出去，小白跟你說什麼了？”葉凡好奇問道。
溫冬眼神變的複雜，甚至流露出一絲痛苦。吸了口氣才說道：“我的位子還在，只要小白還是推广部長，我就在這推广部一定有個小組長當。可是秦雪的事情，讓我很糾結。”
一說起秦雪，周不疑條件反射般在腦海里快速回顧了一遍秦雪和溫冬的事情來。
簡單來說，秦雪這妹子被溫冬看上了，秦雪的業績很差勁，試用期都過不了，當然，表面上很好，不然也留不到現在。
只因為溫冬利用職務之便，給秦雪增加了有效玩家指標，和消費業績。
這些指標和業績零零散散的都是從凌霄小組其他人後台“偷”去的。
可以說這個錯誤，以及它現在所導致的後果，都是溫冬自找的。
溫冬也明白，隨後就解答了周不疑的疑惑，“我對秦雪是真的動了感情。”
對於溫冬的私事，周不疑沒有任何想要探究的意思。
而對於現在的公司情況，和自身處境，周不疑有些看不懂了。
公司每天安排下午茶，晚上開設管理課程。
以及那本就嚴厲的規章制度變的嚴苛起來。
落在實處無一不讓周不疑苦不堪言。
也讓周不疑越發想要當上小組長了，整改中的底層，就像熱湯里脆弱的豆腐塊，要麼跳出鍋，要麼忍受煎熬。
只是他心中的煎熬卻怎麼都擺脫不了，下午茶的活動，晚上的課程，無一不是圍繞着人心詭變來進行。
記得民國時有個人叫做李宗吾，志氣之高，在周不疑眼裏可攀日月星辰。
李宗吾認為人性本無善惡，全由後天生成，而成功的人大多離不開面厚心黑。
論述雖然多有詭辯，卻直指人心深處。
那一句“厚黑在乎於行，不可訴諸於人。”更是被周不疑奉為圭臬。
簡單來說就是你可以臉皮厚但不要讓人看出來你臉皮厚，你可以心腸黑但是不要讓人察覺你心腸黑。
這就叫厚而無形，黑而無色。
而天北晚間的管理培訓課，就是將厚黑學在幾十個人面前說出來，授課老師還臭不要臉的把李宗吾對人性的看法佔為己有。
這對研讀過厚黑學並且奉李宗吾為人生導師的周不疑來說是可氣的。
尤其是隨着課程深入，葉凡看他的眼神越發古怪。
更是讓周不疑覺得不能再憑手段操控人心謀而後動，那樣太慢了，遲則生變。
要想上位，他得親自下場了。
從毛毛躁躁變得沉穩了些的葉凡，也知道自己其實已經輸了，小組長不可能會是他。
在一次戶外拓展過後，葉凡對着幾人說道：“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自己做這個。”
他想做什麼？
周不疑心頭一震，再看白嘉包瀧興他們有些好奇的目光，他心中暗嘆一聲，將到了口邊的挽留深深埋在心底。
葉凡見幾人全部望着他，興奮道：“我加了別的遊戲推廣公司的一個人企鵝，他邀請我做遊戲公會，你們知道嗎？自己做遊戲公會，能拿六十五個點的提成！我們在這天北一個月上萬業績加上底薪也才不到三千塊啊，自己做的話一萬業績就是六千五。我們也不是非要跟他合作，還可以找別家問，哪家提成點高就跟哪家合作！”
直到葉凡說起這個，周不疑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天北的這一個多月來。
被溫冬看重，並沒有太大歡喜。
被小白關注，也不是那麼開心。
小馬哥說過，一個人離職只有兩個原因，錢不到位或者幹得不開心。
而周不疑在天北，這兩樣占齊全了。
那麼為什麼還留着？
“你怎麼知道別人不是在騙你？”周不疑笑了聲。
葉凡不說話了。
因為這時候劉總走了進來，陰沉着臉把兩張通告給了溫冬，什麼話也沒說就又走了。
溫冬看完通告，有些蹙眉。
半晌才起身宣讀道：“大家把手上的事放一下，我說個事情啊！第一，不能跟玩家說升到多少多少級就不用玩了，以後有效玩家要是保持着聯繫的，發現有刷指標的，當月推廣業績作廢。還有，每月平均一天要有一千塊錢消費業績，不然推廣獎金是不會算的。第二，不能私下裏收玩家的紅包，就是玩家給你們發錢，這個事遇見了一定要上報的，或者叫他們衝到遊戲裏，總之有玩家發紅包你們，第一時間通知我，不然扣五百塊錢，當月消費業績全部作廢！第三，團長不得帶領其他團長的玩家玩遊戲……”
周不疑眼前一黑，知道自己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葉凡他們誰也不會留下的。
兩張通告羅列了十多條新規，大家耳中聽得最清楚的當然是扣錢，通告裏最輕的是扣一百八，最嚴重的是無薪辭退。
“竹籃打水，一場空。”心灰意冷的周不疑腦海中反覆翻滾着這一句歇後語，不敢去看葉凡他們那難看至極的臉色。
天北公司的遊戲推廣員每個月底薪一千六，行業平均工資是兩千六。
要達到平均水準，周不疑他們得保持每個月兩萬塊錢消費業績。
忽悠人往一個網頁遊戲脫胎的手游裏面扔錢有多難，周不疑他們是深刻體會過的。
而斷絕了私下裏的不正當營收，尤其是這麼粗魯的一刀切。
天北太心急了！
周不疑心中暗罵，泛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這工作做的還有什麼意思！”
不知道誰小聲說了一句。
然後凌霄小組就炸了鍋，紛紛痛斥着這份規章制度。
溫冬冷冷說了一聲，“這是老總的決定，誰也不能更改。”就再也不說話了。
潛規則被打破，只希望眾人一心一意為了天北！
可是在工作氛圍本就壓抑的情況下，誰還在乎那些微薄的薪水。
兩天後，天北網絡成立統戰部，負責管理公司所有遊戲團長。
由凌霄小組的裴東來出任部長一職。
默默觀察了凌霄小組半個月的裴東來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憑着和老總的朋友關係，強行把溫冬的小組長職務撤了，然後整個公司陸續有遊戲推廣員和遊戲團長或被免職或被替換。
這些事情的發生，都有着裴東來的身影。
周不疑並不在這場大清洗里，相反，他在失去了溫冬后，緊接着就被裴東來親自邀請擔任凌霄小組的組長，並且負責重建凌霄小組。
而周不疑推卻了這個燙手山芋，六個人來的，回荷葉鎮時也是六個人。
天北之行就此結束，而周不疑這麼一走，無意中倒是成全了董幻麗一樁美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