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權力(6)
“你為什麼打扮得這麼漂亮啊?我不是說你平時不好看,只是今天很不一樣,讓我覺得好像變了一個人,而我沒見過所以也不認識這樣的陳璃畫。”
“這聚餐有這麼重要嗎?因為蘭斯洛伊?好吧你肯定也知道聚餐什麼的都是借口,其實他只想跟你一起吃頓飯,但你還是鄭重其事地來了,在全班同學的目光下你們坐在一起,真是強勢又不動聲色地宣示主權啊!所以你也喜歡上他了嗎?專門為他改變妝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陌生的、別人的新娘。”
明微很想一股腦把心裏所想向陳璃畫傾訴出來,也不怪他不懂女生,誰看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專門化了美美的妝,安靜坐在一個男人身邊不會醋意大發啊?明微已經很克制了,只是好像進入了上課時的“枯萎”狀態,那介乎於睡與不睡之間的萎靡神色,跟身邊明艷動人的才子佳人形成鮮明對比。
在綠葉襯托下的紅花才不會在意葉子有沒有枯,就算綠葉泛黃了也只能襯得紅花更紅。
“你這種傻孩子,就算哪天陳璃畫真要結婚了給你發喜帖,你還是會屁顛屁顛地跑去,像條狗一樣望着她,然後黯然神傷,最後自己舔着傷口回家,該說你什麼好?”愛德華的聲音響在他耳邊,頗有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明微不理愛德華,他現在就已經黯然神傷了。
“你想過嗎?陳璃畫的新郎無論怎樣都不會是你,除非她腦子給炮打了,否則不會在蘭斯洛伊和吳可非之間選你,你整天跟條哈巴狗似的眼巴巴等她施捨一點感情給你,都幾年了?值得嗎?”
值得嗎?不值得嗎?明微不知道,這種事情誰說得清。
科學研究說大腦構築一條新的神經通道需要二十一天的時間,一件事連續堅持二十一天就會成為習慣,一個名字在腦海里回蕩二十一遍就會難以忘卻,而明微已經喜歡陳璃畫三年了,看書會想起她,聽歌會想起她,就連他夢裏陳璃畫也是常客,他不知道現在自己的大腦里有多少條神經通道是屬於陳璃畫的,他只知道不管值不值得,那都已經是生命中難以剝離的一部分了。
為什麼人在失戀后通常會變得消沉?因為分手時說的再見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它會給你大腦一個持續性的信息,就是那些好不容易構築出來的神經通道沒用了,是累贅了,回想起過往的記憶也不會分泌多巴胺讓你興奮了,反而會分泌抑制激素讓人難過,所以那些通道該關閉了。
可神經通道也是大腦的一部分啊!要告別它談何容易?於是失戀后的人會在神經通道的啟用與關閉中情緒碰撞、備受煎熬。
在蘭斯洛伊的帶動下,大家很快歡天喜地開吃了,餐廳里播放着舒緩的音樂,燈光溫和自然,把那些五花八門的高檔菜系照耀得更加可口。學生們腦子裏的一根弦已經綳很久了,每個人的日常都在爭分奪秒奮鬥,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恨不得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就能精力充沛。
今天那根弦算是暫時鬆了,餐廳里洋溢着青春的歡聲笑語,氣氛融洽,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笑容。
除了明微。
大家都在邊吃邊聊,只有他悶頭掃蕩食物,好像一個幾天沒吃飽飯的流浪漢,本來心情不好的明微是沒有胃口的,但他從沒在這麼高檔的餐廳里吃過,眼前的那些食物就好像美人在搖曳身姿散發著誘人的魅力,吸引着明微這個饑渴的土鱉,然後他化悲痛為力量將矛頭瞄準了美食。
身邊的蘭斯洛伊不知在跟陳璃畫聊什麼,惹得美人笑聲不斷,聽得明微的咀嚼更加用力了,掃蕩的速度越來越快,然後終於成功引起了同學們的注意。
“你……沒事吧?”蘭斯洛伊擔憂地問,並且給他的餓死鬼同桌倒了杯飲料。
“嗚嗚。”明微嘴裏塞滿了美食,話都說不清楚,接過飲料后一口灌下,他揮揮手,“我沒事我沒事,你們吃好喝好不用管我。”說罷又拿起筷子,可面前的菜盤已經乾淨得像是洗過,大家才知道原來明微是個光盤行動者。
他們連忙把自己面前盛有美食的盤子端到明微面前,一個個小心翼翼地,像是給皇帝傳膳的御膳房太監。
明微來者不拒,也不在意他們投來異樣的目光,女神都要被拐跑啦,誰還管你們怎麼想我啊!反正我也就是個小土鱉,要臉蛋沒臉蛋、要成績沒成績、要家境沒家境,真是三無青年啊!不然也不至於這麼慘。
他們都說加入了IACO你就要告別從前的自己啦,要變得牛逼高大上啦,在外無論張揚還是低調,都有組織在你身後給你撐腰哦!聽得明微感激涕零地,在某一時刻真的覺得自己對從前那悲催的人生揮揮手了,將走上一條裝逼如風,常伴吾身的星光大道。好嘛,結果什麼都沒變,他還是那個小土鱉。
因為他暗戀對象也是IACO的一員,她的追求者也是,大家身後都有組織給撐腰,誰也不差誰的,況且他們還比明微有錢有顏有品味,這一方面瞬間把他秒成渣,打回那個卑賤的癩蛤蟆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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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小孩望着別人家的孩子手裏都拽着幸福,低頭一看自己什麼都沒有,也不知道意味着什麼,只是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蘭斯洛伊細心給明微留的座位也讓他如坐針氈。
明微抹了抹眼角,他真的流淚了,奇怪的是只有左眼在嘩嘩流,他抬頭一看大家都哭了,餐廳不知怎麼時候播放起了傷感地女生吟唱,那歌聲飽含滄桑,充滿了道不出的辛酸故事。
人聲之外的伴奏很簡潔,似乎從頭到尾就只有一種不知名的樂器在奏響旋律,原本還熱火朝天的青春聚會突然間就凝重起來,所有人都陷入了難以自抑的悲傷之中,座中泣下連連。
明微把左眼的眼淚擦掉又湧出來、擦掉又湧出來,他越抹越心慌,又很難過,為什麼他只有左眼會流淚?
“愛……愛德華?”明微心驚地想起了他唯一一次跟愛德華完成的交易,一滴眼淚解決一場危機,救了他們三個人的命,毋庸置疑絕對是值得的,陳璃畫的安全可以用一切去換,但愛德華沒有告訴他一邊眼睛會失去流淚的能力。
“我親愛的主人,有何吩咐?”愛德華出現之時,世界失去色彩,所有的一切都呈絕對靜止狀態,他穿着侍者的服飾,白襯衫、小馬甲、蝴蝶結、西裝褲站在明微身邊微微躬身,嘴上還留了兩撇小鬍子,雖然那張臉跟明微分毫不差,但氣質截然不同,即便被人看到也很難發現兩人其實是一張臉。
明微指着自己的眼睛問:“我們的交易不是一滴眼淚嗎?為什麼我的右眼完全不會流淚了?”
“流眼淚有什麼好的?讓人看出你的懦弱嗎?”愛德華沒有正面回答。
“你個奸商!我承認我真的很需要那場交易,但你應該明碼標價!”明微氣沖沖地罵道。
愛德華壓了壓手,“別生氣嘛,我後來不是還送了你免費的子彈時間嗎?也算扯平了吧?幹嘛算得那麼清楚?那我現在向你收取子彈時間的籌碼你肯定也不樂意。”
明微有點生氣,雖然他似乎沒有選擇,但他至少有權利知道他究竟付出了什麼,他拿愛德華沒辦法,要是被人詐騙還可以報警或者消費者協會,可被這魔鬼詐騙找誰說理去啊!
“安啦安啦,大不了我再補償你就是了,大家都這麼熟了還算這麼清楚,真傷人心。”愛德華嘆氣。
“補償?可以把眼淚還我嗎?”
“一旦售出,概不退換!包你售後就已經很良心了好嗎!”愛德華斬釘截鐵。
明微不想理會他做作的神情,他覺得一隻眼睛不會流淚是一種缺陷,跟魔鬼果然沒有道理可言,既然被騙了,那他現在只關心怎麼補償。
“讓我想想……”愛德華踱步。
“有了!”
全場大概只有蘭斯洛伊和陳璃畫沒有哭慘,但他們也感受到了莫大的悲傷,原本說笑的神情消失不見,相視一眼讀出了對方的想法。
這幅畫面顯然是異常的,且不說這首歌究竟有沒有那麼感人,這歌唱的明明是英文,那些英語聽力放到哪個題目都搞不清楚的學渣湊什麼熱鬧?就連明微都哭了,眼淚流的不比那些學霸少。
“明微別哭了,有情況。”蘭斯洛伊輕聲提醒。
“我能忍住就好了。”明微哽咽着說。
“是神諭的作用,藏在歌聲里,非常隱蔽。”陳璃畫對兩人說,“應該是密教神諭者出現了。”
蘭斯洛伊先去讓人把音樂停了,然後對大家說:“大家吃好喝好,等會還有更有趣的活動在等着我們,祝大家玩得開心。”
蘭斯洛伊的家風不允許他參加這種聚會,一群人圍着桌子吃吃笑笑,食物還大量浪費,一點都沒有貴族風範,他們偏愛舉辦社交舞會什麼的,高端優雅才是貴族氣質,但蘭斯洛伊在中國學了一個成語叫“入鄉隨俗”,就是英文中的“WheninRome,doasRomansdo.”,他覺得更有道理些。
大家聽到蘭斯洛伊的話稍微收斂了情緒,他們也很古怪,怎麼有這麼邪門的音樂,把大家都聽哭了,所謂的世界禁曲也不過如此吧?要是再聽下去真得抑鬱了,吃飯的地方放這種音樂合適嗎?
三人起身,“娛樂城這麼多人,他們想幹什麼?不怕暴露嗎?”陳璃畫問。
蘭斯洛伊搖頭,“或許他們只是想引出我們,這種神諭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對明微殺傷力還挺大的。”陳璃畫望着明微說,可憐的明微還在抹眼淚、吸鼻子。
“我沒事,需要報告老周嗎?”明微吸鼻子。
蘭斯洛伊嘴角抽了抽,遇到這麼點破事就要報告給老大嗎?就像被人惹哭了就要找爹媽一樣,能不能有點出息?話說明微這傢伙老周老周的叫着,不會真是他們老大在中國的私生子吧……
“暫時不用,先摸清情況。”陳璃畫對明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