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偷梁換柱
閬苑耳力非凡,別人還不為所聞,她卻已聽到幾裡外的人聲。眾人匆匆來到幽篁閣外,果然看見有人身陷竹林陣法而不敢擅動。
“阿春,你們怎麼會來這裏?”時景辰看到往日的舊人,心中歡喜,又擔憂他們的安危,向閬苑求情道,“閬苑,你快撤陣,放他們出來吧?他們都是我伏龍山莊的弟子。”
只見閬苑踏步踢石,數道劍指往深林彈射,竹子竟神乎其技地自動列開兩旁。小露一手足見閬苑對於五行陣法的領悟頗有心得。
時景辰見到他們着急忙慌的模樣,不自覺地也泛起擔憂。“你們怎麼會來此地?是伏龍山莊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小廝阿春本來還不知如何開口,怎料時景辰一問便問到癥結處,想到以往種種,阿春還是忍不住傷心落淚。顫抖的聲音預示着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果然阿春說道:“少爺,是時夫人……夫人她……”
事關娘親,時景辰立馬不淡定了,焦急問道:“究竟怎麼了?我娘她怎麼了?”說話間他雙手猛力握在阿春肩頭,讓人疼得說不出話來。
“你冷靜點,讓阿春慢慢講!”閬苑挺身拉開時景辰,將阿春推開幾步問道,“你慢慢說,究竟時夫人發生什麼了事?”
阿春雙眼泛光,淚水來回打轉,終於還是將噩耗傳達。“時夫人已經被人害死了!”在場眾人無一不是如雷霆震擊,饒是提早有心裏準備,還是被這一下搞得猝不及防。時景辰不相信,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怎麼可能?我娘會被人害死?她是何許人也,誰能有這個本事?你胡說!”
“是真的,少爺還請節哀!”阿春越哭越凶,把在場所有人都感染了,這種痛閬苑不知經歷過幾次?沒想到連時夫人也……“少爺,萬事還要您回去主持,我們準備好了快馬,您快隨我們回去吧!”另一個小廝說道,也只有他尚算理智。
“是時景柴嗎?一定是這個畜牲!”時景辰怒不可遏,轟得一掌劈下,竹叢四分五裂。阿春又顫顫道:“少爺,大少爺也……也已經仙逝了!”事件有些曲折離奇,閬苑這次作為旁觀者,看得很清楚。她更擔心時夫人的死又會牽扯到伯恆子,那她可就難辭其咎了。
“我們邊走邊說,儘快抵達伏龍山莊才是!”閬苑推着阿春上手,把心亂如麻的時景辰扶進馬車,這種情況下他也不適合騎快馬。時夫人仙逝的事情必然轟動全江湖,屆時各大派首腦都會去伏龍山莊。為免發生亂子,聶離殤他們也要跟着去,兇手究竟是誰還有待商榷。他們同樣首先懷疑到伯恆子,意圖自然是保護閬苑。再者,時夫人乃當時英豪,理應弔唁朝拜。
快馬加鞭加上緊急沖馳,一路上累壞了三匹馬,終於將三天的路程縮短成了兩日路程。一路上阿春大致將時夫人遇害的過程陳述一番,眾人鬆口氣,這回與伯恆子無關。可要細算下來,茗香已經投靠了伯恆子,伏龍山莊也是在九珍堂殺手的協助下攻陷的,罪魁禍首還是伯恆子。
全庄皆白,時景辰再不想的事情都不能不認。不知為何,此情此景之下他居然沒有半點傷心的感覺,許是因為傷心到了極點而已經沒有了感覺。下人們一路開道,時景辰可以直通靈堂,盡頭處是披麻的迎松,還有帶孝的劍棠。他們一直都在等着時景辰,母子兩沒有見上最後一面實乃人生最大憾事。
棺木還沒有封閉,時景辰看着安詳的時夫人萬般滋味湧上心頭。曾幾何時他是那樣任性,只要是時夫人安排的事,他就都會逆反,可如今他再也沒有能與時夫人鬥嘴作對是機會了,然而有的只是無限的落寞。
顏凝月看到閬苑心頭震顫,不過聽說她雙目失明,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威脅,只要不去惹毛她。在這種緊急的日子裏,閬苑顧不上嗜睡症,幾枚金針頭顱刺穴,強行提起精神,而後遺症就不可估量了。
自打琅嬛寶藏事件興起,在場諸位就參加過太多的葬禮了,報仇很要緊,可又能如何?不過是解一時之氣,該走的都已經離開,再也回不來了。
茗香殺害時夫人的事早已傳的全江湖皆知。伯恆子敗逃青城山後,也就意味着茗香沒有了後台。須知江湖中受伏龍山莊恩惠的人極多,茗香才在集鎮上露臉便立馬就有門派追殺。死而死矣而境界危惡,層現錯出,書中所寫到的也讓她深有體會,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中原武林已經沒有茗香的容身之處,她只有帶着“琅嬛秘錄”潛逃西域。要解開盒子裏的神秘圖文,只有請人翻譯梵文這一條路。能否絕地大反擊就看這一次了,等她歸來之日便是傲世天下之時。
來到西域多日,茗香不敢直接將“琅嬛秘錄”隨便讓人翻譯。不過她也聰明,將所有文字拓下,分批詢問當年與曠樂山莊有生意來往的叔伯。他們常年居於西域,所以通曉兩地語言,當然他們也有好奇這譯文是什麼?
曠樂山莊是武林世家,而與他們有生意來往的商家多少也有懂些武功。其中不乏存在有疑義的人,但都被茗香搪塞過去了。畢竟符文不全,翻譯出來也都虎頭蛇尾,便也沒有人起疑。
望着這高深的武學心法,茗香早已饑渴難耐。只是憑她的領悟能力,能明白的也只有皮毛,但這可是“琅嬛秘錄”,皮毛也完勝任何武林絕學。其中一篇“偷梁換柱”就深得她的歡心,這是一門以吸取他人功力為己用的邪惡武功。看似完美無缺,卻有一個破綻,畢竟是強行從別人身上奪取而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在自己身上就是隱患。不過她相信,只要理解透其他口訣,這些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時隔一月,好巧不巧,久不在江湖露面的沈傲雪竟雲遊到此。呲啦呼嘯的浮塵撞擊風聲是她常有的動作,似笑非笑,冷若冰霜的面容即使再美也沒有人敢明目張胆地觀望。茗香恨毒了神龍山莊的人,她本來無憂一生的生活就是被她們所侵擾,縱使是曠樂山莊對不起她們在前,報應也不該降臨到她的頭上。
荒漠胡林的深處,沈傲雪拎着買好的米袋頓住腳步,說道:“身後的鼠輩還不速速現身?既已暴露,何須躲躲閃閃?”聽其步伐,武功深不可測,沈傲雪心道:她已經退隱至此,誰還能找她麻煩?也怪她平素殺人如麻,與人結怨頗深,看來一場惡戰不可避免。
“煉獄修羅果然名不虛傳,終是沒能逃過您的耳朵。”茗香自認為武功大有長進,不該輕易被她發現。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而且還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女魔頭。“是你?”沈傲雪不想,當日那個不起眼的小丫頭竟成長若此。一改以往的俗媚打扮,如今平添一股妖魔鬼怪的意味,無形的壓力讓人汗毛豎起。她號稱“煉獄修羅”,而眼前的女子比她還神似惡鬼。
說實話,茗香並無十足把握對付沈傲雪,只不過江湖之大,已無她的的容身之所。今日若是越不過沈傲雪這道大關,何談報仇?她的一生也該就此終結。
沈傲雪孤傲了一世,縱然見到茗香與之前大相逕庭,依舊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今日貧道心情尚佳,不想大開殺戒,暫且原諒你的無禮。識趣點,逃命去吧!”威懾力不減當初,可茗香早已今非昔比,淡笑道:“我今日心情也不錯。放眼江湖之中的女英雄,道長算得一個。既然遇上了,何不賜教晚輩一二?”
沈傲雪眉頭微蹙,知道小丫頭長了些本事,可還不至於敢和她動手?轉念一想,臭丫頭是方慧茹的侄女,殺了她倒也無妨,況且是她挑釁在前。聽得拂塵呼倫聲,沈傲雪將米袋扔向一旁喝道:“貧道本來想饒你一命,不過你自己尋死,那貧道就做這個好人,送你下去讓你和你姑姑一家團聚!”
言罷,唯見千絲萬縷的拂塵絲壓頂而來。同樣的老招數“風月無情”但配合不一樣的功法,其威力早已更上一層樓,沈傲雪倒也當真沒有留情的意思。倉促之間,茗香跳梁登樹,避其鋒芒,浮塵橫掃連貫不絕,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幾片樹葉橫穿飛射竟割斷拂塵絲,還差點傷了沈傲雪嬌美的臉蛋。
“摘葉傷人?”這等境界沈傲雪也只在閬苑手下見識過,那還是基於“蘭花千葉手”和“三花點穴”共同作用下的效果。沒等她吃驚夠,茗香又輕笑道:“素聞道長修羅掌遇神殺神,晚輩願以曠樂山莊幻音掌領教領教!”
茗香起手便是一招“妙音聖蓮”,橫掌截胡,掌力飛濺間好似一朵綻放的蓮花。這招當年的徐老莊主都不曾對沈傲雪造成任何效果,何況是眼前這個小丫頭。沈傲雪不疾不徐,倒轉拂塵,企圖以“青絲纏腕”困住茗香,哪曾想對方掌法忽變以雙手擒龍之勢揪住拂塵絲,幾經拉扯托掌震出,借力打力竟將沈傲雪震出三丈外。
“你居然……”沈傲雪吃驚地望着她,她引以為傲的拂塵功如此輕鬆地被一個小丫頭破解。茗香訕笑道:“這下道長不得不用掌法同我一決高下了!”
對於茗香的成長,確實讓人吃驚。不過武功有所長進,不代表內力修為可以跟得上,沒有過多廢話,沈傲雪抵掌衝擊,輔以“靜修心法”中的返虛入渾,茗香本以為只是單純的厲掌,沒有多想便出掌相迎。哪知突然人影晃動,眼神迷離之際,她人已越至身後,茗香掌力在前根本來不及回防。這招“石火光陰”打得她措手不及,看來勝負已分。
沈傲雪終究是手下留情了,並沒有使出修羅掌,否則這會兒茗香怕是要毒入五內,暴斃而亡。她彎腰拾起米袋,仍是一副藐視眾生的口吻,說道:“雖然不知你何以會武功大進,不過內力的差距註定了你我之間的鴻溝,不過一個跳樑小丑。貧道有言在先,今日不開殺戒,下次遇上,你可沒有那麼好運氣了!”
高手對決半點不可馬虎,茗香心思深沉,從來也不顧及江湖道義。對手自鳴得意之際,也是她露出破綻之時,也就是這一時機,讓沈傲雪失去了大獲全勝的局面。茗香就像一條鼻涕蟲黏住了她,無盡的吸力宛若一個無底深淵不斷地將沈傲雪的內力吸出體外。
“你要幹什麼?這到底是什麼邪門功夫?”沈傲雪從未感受過的恐怖由心底滋生、蔓延。想動卻不能動,整個人被對方控制着,這般滋味很不是滋味。茗香緊貼着她的身軀,以扣着她雙臂的姿勢陰笑道:“慈航劍派的武功果然妙不可言,它是我的了。”琅嬛秘錄中最玄妙的武功,也是天底下最玄妙的武功。別人耗盡心血修成的武功唾手可得。
內力一旦開始四散,便猶如涓涓細流,水不幹而流不止。武功盡失還在其次,如此下去性命堪虞。沈傲雪顫抖着聲音道:“你想得美!”與其內力拱手讓人,還不如殊死一搏。拼着最後一口氣,沈傲雪以周身穴解大法,一下重開周身穴道,內力暴漲猶如山洪爆發,一發而不可收拾。
茗香的現有的功力還不足以強撐這樣大的內力衝擊,稍不留神竟被震開數丈。二女一同滾落,茗香倒也強悍,幾下便想穩定內息,繼續控制沈傲雪。霎時間數道銀光伴着赤紅暈色飛掠,茗香只道是尋常劍掌,拂袖相迎,卻忘了對方的殺招煉獄針。毒素流竄動如脫兔,茗香趕忙自封要穴。再抬頭望時,沈傲雪已不見蹤影。
得了沈傲雪大半功力,茗香的武功又更上一層樓了,煉獄針的毒只需憑着移穴轉脈之法慢慢逼出體外,只是還得多費些時日。沒有親手擊殺煉獄修羅的確可惜,不過以她目前的狀況也難以存活,只不過是苟活些時日罷了。
青城派妄圖稱霸武林的野心一次次落空,加之閬苑之顧,伯恆子也沒了當初的激情和慾望。惡病纏身,傷勢也不見大好,身上的傷痛終有痊癒之日,可心中的傷痛卻是難以撫平。如今的青城派已經沒有一個人是與伯恆子齊心的,哪怕弟子林立,也是畏懼多於真心陪伴。唯一不變的只有那個未經世事的傻孩子劉凡。以真心相待換來的真心相對,除了閬苑,伯恆子最親的便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