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層高台起山海

第6章 九層高台起山海

巍巍大殿,九根寒玉大柱上雕刻着盤踞的金龍,夜明珠鑲嵌的龍眼向下盯着滿朝文武,光可鑒人的玄玉地面映出一張張低垂的神態各異的臉。

熏香爐中龍涎香的香氣裊裊而上,瀰漫在這氣氛異常肅穆的朝堂,眾人各懷心思,暗地裏交換着眼神,面上卻恭恭敬敬,沉默不語。

昭帝冷眼望着朝堂之上的風雲涌動,“難道我大靖除了鎮國公,便再無一個可用的將領了嗎?”

他的語氣分外平靜,卻讓武官們感受到了一種極大的威壓,文官們也齊齊低了頭噤若寒蟬。

“南安王,你說呢?”

南安王撲通一聲跪在大殿上,細看還有些微的顫抖,“啟稟皇上,並非老臣貪生怕死不肯為國效力,實在是年老體邁不堪重任啊,若老臣還當盛年,必定鞠躬盡瘁,馬革裹屍在所不惜。”

“定遠將軍,你認為呢?”

定遠將軍聞言,恭恭敬敬地道,“啟奏皇上,臣自然是一心報國,只是前些日子舊疾複發疼痛難忍,行走已是不便,若是上得戰場反而拖累全軍,此等大罪臣實不敢當。”

“可朕怎麼聽着,將軍前些日子在風華樓連宿三日,還一擲千金包下了頭牌娘子,正春風得意呢。”

定遠將軍一聽,額上也冒出幾滴冷汗,開口辯解道,“啟奏皇上,臣……”

“不過是坊間傳言罷了,父皇怎可輕信流言,在朝堂之上如此責難先帝舊臣,定遠將軍隨先帝平定四方,是我朝重臣,忠心可表,自不會是臨陣脫逃貪圖安樂的無恥小人。”一旁的珠簾內,有一道淡淡的聲音傳來。

定遠將軍聞言,額上冷汗幾乎要滴下來,他心中自是知曉“臨陣脫逃貪圖安樂的無恥小人”就是在罵他,恨得幾乎咬碎牙關,面上卻得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朝珠簾內的紅衣美人行了個禮。

“那不知朕的攝國有何高見?”

“父皇這話便是取笑兒臣了,滿朝文武都是一籌莫展,兒臣又能有何高見,不過兒臣倒有一個人選想薦與父皇。兒臣昔日在瓊華山隨師父修行,兒臣的二師兄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兒臣那時便想,若能引二師兄為國效力,實在是我大靖之幸。”

“這萬萬不可,江湖草莽豈可入我朝堂之上,豈不是貽笑大方!”御史台一文官急急出列道。

楚犀斜倚在玉座上,“江湖草莽,亦是我大靖子民,何分朝堂內外,還是說趙大人想投筆從戎親自出征?”

“將百萬大軍託付給一個江湖之人,那也實在太過兒戲,且不說那人無官無爵便等高位已是不合禮制,再者軍士們必是不服,那時內外不齊心必定釀成大禍,還望皇上三思。”

“便是這朝堂內部亦不齊心,不也維持了大靖百年昌盛嗎?”楚犀冷聲道。

那話一出,滿堂寂靜,眾人都沒想到這攝國殿下竟將這話直說了出來,頓時面面相覷。

“有時過於齊心,倒是不太平了呢。你說是嗎,定遠將軍,趙御史。”楚犀話鋒一轉。

兩人心中俱是一震,清楚這是敲打他們一個結黨營私排除異己,一個籠絡軍心居功自傲。

“殿下說得是。”

那趙御史似是還不死心,還想再說幾句,不料昭帝開口,“既是攝國所薦,必是可塑之才。朕也乏了,便退朝吧。”他轉頭望向楚犀,“你自行去擬聖旨吧,不必再交於我過目了。”

珠簾內人附身行禮,“謝父皇。”

朝堂外,趙御史憤憤不平地低聲道,“皇上近來時愈發信任攝國殿下了,連聖旨都交給攝國殿下去擬,怕是立儲之事已定了。”

身旁之人聽聞,嗤笑道,“我說趙大人,您也太閉塞了,這大靖九百多年來,哪有公主出生就冊封的,還封號攝國?這無上榮寵,也只有我們這位殿下一人了,況且攝國殿下自幼隨皇上上朝,可謂在朝堂之上長大,皇上的意思,您還不明白嗎?”

趙御史嘆聲道,“這可攝國殿下到底是女兒身,大靖從前也只有鎮國公主輔政從無公主登基的先例,再說,皇上不還有兩個皇子嗎?”

“您怎麼這般迂腐。大皇子並非皇后嫡出,生母更是出身卑賤,皇上向來不聞不問,三皇子倒是嫡出,卻性格柔弱不能擔當,這思來想去,攝國殿下雖是女兒身,卻殺伐果斷,雷厲風行,頗有皇上當年之風啊。”

“皇家的事,那是皇上的家事,皇上選誰當儲君,我們便輔佐誰,哪有我們置喙的份兒?”又有一人道

“大人說得是。”

楚犀一回到流光殿,便看到楚覃端坐在窗前,低頭品着一杯南邊進貢的新茶。他雖是皇子,卻一身簡素的淡藍長袍,腰間束月牙白青蓮玉帶,動作閑適自然,宛如置身山野之間一般。

“皇兄今日怎麼有空來流光殿?”

“聽聞你今日在朝堂之上引薦了林曄昭,如今宮門內外可是議論紛紛呢。”

“我就要光明正大地往朝堂上插人,讓他們看清楚,林曄昭是我的人,以後二師兄行事也會方便許多。”

“你便不怕被那些迂腐的老頭們參上一本,說你恃寵而驕蔑視皇威?”

“二師兄自會讓他們閉嘴。況且,他們敢參我,那才是真正的蔑視皇威。”

楚覃不由扶額一笑,“你倒是敢說。”

“皇兄,其實你比我更適合那個位置。若你是父皇親生的,儲君之位必定是你的。”楚犀低着頭,慢條斯理地打理着花瓶里的桃花,垂下的髮絲遮住她的神色。

“皇上是天下至高之君,金鑾殿是天下至寒之地,我今生所願,不過扁舟散發江湖去,這江山百姓,從不在我心中。”楚覃淡淡道。

楚犀笑了笑,“皇兄是個通透人。”

楚覃又閑談了兩句便起身離開了,楚犀坐在他剛才坐的位置上,撐着頭,神色淡漠地望向那被她精心擺弄的幾枝桃花。

皇兄,願你不曾騙我。

她抬步走到案桌前,攤開一卷明黃的空白聖旨,抬手開始寫,寫罷拿過太監之前送來的玉璽在左下角蓋上章。

門敲了敲。

楚犀見是貼身女官,便默許了她走過來看了眼聖旨。

望思詫異道,“殿下封林公子為征北大將軍,又為何封定遠將軍長子為副將,封明國公次子為監軍?定遠將軍一向與明國公不睦,兩家公子也是明爭暗鬥多年,這不是給林公子添麻煩嗎?若是兩家合心一起對付林公子,又該如何是好?”

楚犀沉聲道,“定遠將軍和明國公是武將中的重臣,我自是要賣他們一個面子。那些老東西精明着,知道此戰易勝,贏了也掙不着什麼好處,何況路途遙遠艱險,便一個個推脫着不肯去。我如今讓他們的子孫上,也算是給了他們一個升遷的機會,贏了他們能平攤好處,縱是輸了,也是我的人不堪用,與他們無關。再者人前人後,他們也再說不得我大權獨攬。”

“殿下心思縝密,望思拜服。”

“你將這聖旨送下去吧。”

“是。”

楚犀聽見望思的腳步聲漸漸遠了,輕輕一揮手,一個身影輕飄飄地落在她的腳邊。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明國公次子不幸被一箭穿胸而過,為國犧牲。”楚犀淡漠道,“此事就不必告訴林公子了。”

定遠將軍的長子天賦神力,八歲百步穿楊,十五歲隨定遠將軍上戰場,將敵人一箭穿胸,箭上穿着心臟直插敵軍戰旗,從此一戰成名。

那些個老東西,也該一個一個開始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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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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