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顧明月走回洋樓,卻發現不知何時,洋樓周圍竟佈滿了守衛,看制服應該是周家派來的人。
在門口逡巡的頭目遠遠地便看到了顧明月,他一路朝顧明月小跑過來,站定之後先是敬了個禮,“青青姑娘?”
顧明月有些警覺,如果是周其山來找她,一定不會這麼大張旗鼓,更不會喚她青青,何況對外雖然她是琴藝高超的青青,看起來和周家這場爭鬥毫無瓜葛,但是青青身上畢竟還背負着協都統一條人命。
見顧明月默不作聲,來人笑了,“青青姑娘請放心,我們並沒有惡意,只是希望你能和我們走一趟。”說著,不由得顧明月拒絕,便向左右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架住了顧明月。
顧明月心裏明白,如今她是必須走這一趟了,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周家這場內鬥,她雖是外人卻始終還是不能從中脫身,“我隨你們去便是了。”
顧明月沒有想到,找她的竟然是周麓昌和於淑芳。見到她時,兩人原本看似平靜的臉色頓時都褪了下去,周麓昌大風大浪見得多了,倒還可以保持鎮定,而於淑芳本就經歷了喪子之痛,幾日不吃不喝,面色蒼白得彷彿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如今見到顧明月,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只恨不得能親手撕了她。
“你便是青青?或者說,顧明月顧小姐嗎?”周麓昌這句話讓顧明月心裏一沉,瞬間明白他必然查到了什麼東西,只是周其山那裏向來是銅牆鐵壁,滴水不漏,所以才想着從自己這裏下手。
“是。”顧明月沒有隱瞞,有些東西即使她否認,周麓昌也一定找得出證據,比如周其山為她找來改變容貌的大夫。
“你不是已經被大少爺槍斃了嗎?怎麼還會出現在二少爺那裏?說,是不是大少爺讓你做探子去害二少爺和三少爺?”於淑芳有些按捺不住,兩個兒子就這樣折在了周其山手上,她心痛、憤怒,更加不甘心,如今其海其林已經去了,自己這個做母親的一定要給他們報仇,就算要了不了周其山的命,也一定要扒了他一層皮。
顧明月反應極快,“回老爺,夫人,奴婢本來犯了大錯罪該萬死,只是大少爺那一槍沒有正中心臟,奴婢僥倖活命,在亂葬崗被一個大夫救了過來。奴婢大膽,想着可以藉此機會重獲自由,便請大夫給自己改了容貌,以彈鋼琴為生。”她從見到周麓昌和於淑芳時,就已經在心裏想好了說詞,如果真的讓周麓昌知道是周其山設局害死了周其海,周其山身為周家長子自然會平安無事,但是自己一個奴婢無依無靠,必定會被滅口。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幫周其山隱瞞一切,一來若是僥倖周麓昌抓不到把柄,或許會放過她;二來,現在保住周其山,也等於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你撒謊!”於淑芳拍着桌子站了起來,“分明是大少爺設計讓你假死,之後給你改頭換面讓你接近二少爺、三少爺,以尋找機會殺了他們!”於淑芳顯得有些歇斯底里,顧明月的事其海和她說過一二,那時其海計劃用她設一出計中計,自己本以為一切都勝券在握,偏偏想不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夫人,我和三少爺相交已久,二少爺和三少爺的事,我也很難過,只是逝者已矣,若是二少爺、三少爺看到您如今這樣,想必在極樂世界也不會開心。”她說這話倒是有幾分真心,現在大勢已定,於淑芳就算再怎麼折騰,也沒有辦法動周其山分毫,反而只會慢慢耗盡周麓昌的耐心,最聰明的做法,莫過於先隱忍不發,而不是還沒有實質的證據就捕風捉影,想着給周其山扣上這頂弒弟的帽子。只是顧明月自己向來耐性極好,光是等接近周其山的機會便等了兩年,當然不理解於淑芳迫切的想要給兒子報仇的心情。
“還真是伶牙俐齒,難怪大少爺會找你去做探子。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狡辯到什麼時候。”於淑芳氣急,招呼左右上前一把按住顧明月,狠狠地給了顧明月兩個耳光,“我們周家審訊犯人向來有心得,我就不信你到最後還能這麼嘴硬。”
兩邊有下人拿着長長的銀針走了上來,那銀針大約有一根手指長,卻比普通的銀針要粗上幾圈,針尖在水晶燈下閃着冷峻的光。
顧明月心裏暗自發笑,在周其海那裏,自己手筋被硬生生挑斷,也熬了過來,如今這些不過是小把戲,這痛受得多了,便也不覺得痛了。她抬頭看着於淑芳,“夫人,奴婢雖然地位卑賤,但是也懂得清者自清的道理,奴婢沒有做過的事,是不會承認的。”
於淑芳聽了這話,頓時失去了理智,奪過銀針便作勢要往顧明月的指甲縫裏戳,只是還沒來得及動手,便聽到一聲槍響,槍聲把她嚇了一跳,手裏的銀針也不自覺地落到了地上。
周其山匆匆地走了進來,他心急地打量着顧明月,除了臉上有幾個巴掌印,看起來還算安好,確定顧明月安然無恙,周其山不由得鬆了口氣。
“放肆!你是要造反嗎?”周麓昌將茶杯狠狠地往周其山腳下一砸,茶杯碎裂,茶水漸漸漫開,打濕了顧明月的長裙。
“父親,是我一時心急了。”周其山語氣謙卑地請罪,但鋒芒卻沒有收斂半分,他扶起顧明月,直視着周麓昌,“只是月兒是我的心上人,我自然要護她周全,希望父親能夠體諒。”
顧明月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周其山,她幾乎不敢相信周其山剛剛說的話,更不敢相信周其山就這樣在周麓昌面前坦白了一切,她當然知道,周其山今日這句話,無異於給了她一個名分,自此聊城人人都不敢也不能動她分毫,這也是周其山曾經許諾過的,要好好保護她。
“畜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周麓昌只覺得一股氣血在心頭翻湧,若不是周其山現在是他僅存的獨子,他真恨不得掏出手槍斃了這個逆子。
“父親,“周其山握住了顧明月的手,”我知道二弟和三弟的事,二媽對我有些誤會,只是不管怎樣,我都不希望遷怒到月兒身上,她和三弟,向來只是以琴會友。父親和二媽若是有什麼懷疑的地方,儘管問我,還請不要為難月兒。”周其山這話聽起來客氣極了,可是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不準動顧明月。顧明月聽着他說出這話,沒有一絲的猶豫,心裏竟覺得有暖流涌過。
“你不要以為,周家只剩你一個兒子,老子就奈何你不得,你若是再敢忤逆老子,老子照樣崩了你!”周麓昌已經被氣得語無倫次,之前好不容易維持住的鎮定早已煙消雲散,竟不自覺地露出了早年在戰場上殺氣騰騰的樣子。
周其山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解下了腰間的手槍,放在了周麓昌身邊的茶桌上,他這個動作讓誠一大驚失色,若是老爺一時衝動,真的斃了大少爺,那麼之前所有的謀划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誠一不由得緩緩按住了自己腰間的手槍,卻被周其山喝止住,“自古以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現在父親想要兒子的命,兒子也不敢不從。”
周麓昌看着桌子上的手槍,毫不猶豫地拿起來上了保險對準了周其山和顧明月,見他這幅動作,周其山不動聲色地將顧明月藏在了自己身後,自己則直視着槍口,看起來沒有絲毫畏懼。
周麓昌的手有些發抖,那扳機如今像是一塊巨石,讓他怎麼也按不下去,槍口隨着他的手也微微顫抖着,看得人觸目驚心。大堂內幾人都死死地盯着那把槍,屏住了呼吸,腦子卻又都在各自盤算。
“混賬!”周麓昌絕望地喊了一聲,聲音讓人想起了被逼上懸崖的孤狼,便抬手朝天花板開了幾槍,槍聲震得幾人的耳朵都嗡嗡作響,有人虛驚一場,自然也有人失望透頂。周麓昌,終於還是沒捨得向這個周家的獨子下手。
“給我滾!”周麓昌跌坐在椅子上,氣喘吁吁地喝道。周其山見狀,也沒有上前詢問,只是輕輕地鞠了一躬,便拉着顧明月走了出去。
看到周其山離去的背影,周麓昌再也忍耐不住,留下了兩行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