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客棧暗道顯 南疆奇蠱現
世界有多大,江湖便有多大,所以有人說江湖無盡。江湖既然無盡,那麼稀奇古怪的人事物,當然亦是無窮盡。
就如在柳家長大的柳隨文和柳隨雲二人,一樣的米飯,一樣的教育,一樣的父母,但兩人之性格行事卻是南轅北轍。
所以江湖儘是奇人異士,誰也不知道在那個地方便會冒一兩位,有些更是強橫至極。
最為聞名的當數公孫柔,李南音二人,他們還沒有現世,誰知道?可當他們出現在江湖,身世,成長都成迷的兩人,一位成為了天下第二,一位成為了滿地朋友的浪子。
柳隨雲的聲音喝出口,半蹲着的何嘗左掌一拍,右腳一蹬,整個人瞬間向後倒撞蕭七而去,反應快得像是早知道。
這當然不是要撞蕭七,也不太可能撞中蕭七。
何嘗倒飛的中途,蕭七左手迅速往前一探,抓住老人衣領,成弓步的雙腿一發力便扯着他再度往後,直直退到廊道下。
速度之快,彷佛只是眨了眨眼,看得柳隨雲不由咋舌兩人之間的配合,要知道這種臨時反應,最為考究兩個人間的信任,默契,缺一不可。
“不用這麼遠,只是老爺子剛才的距離實在太近。”柳隨雲站在原地笑了笑,緩解自己的緊張,往兩人招擺道。
蕭七尷尬的笑了笑,收起右手上突然出現的薄刀,望向何嘗,一臉嫌棄:“老何你不是不怕死,怎麼突然便怕死,害我出醜了。”
何嘗拉了拉衣裳,“呸”了一聲:“呸,老頭子只是想退到你的位置,怎麼知道你會抓住我。”
前一刻大義凜然的老人,此刻那裏還有形象,一開口便咬定是蕭七扯着他退入廊道。那怕所有人都清楚他若不願,誰都拉不動,那怕誰都看到他藉著蕭七的力量,快速躍入廊道。
因為看破不說破,何嘗自己絕不可能承認退法是有考究。
“報!”
蕭七嘴角扯出一絲冷笑,他才不管什麼說破不說破,柳隨雲需要給何嘗面子,但他需要給老何面子嗎?
不需要!他恨不得把何嘗這個老不修的假面具都撕下來。
不過蕭七正要揭穿之時,何嘗派去檢查整座客棧的其中一名悍卒急匆匆跑回,臉上神色明顯是發現了什麼。
拉了拉身上髒兮兮的灰袍,何嘗瞬間化出溫和笑容:“發現什麼了?”
臉上有一條刀疤的精壯漢子左手緊握着腰中佩刀,恭敬回道:“回候爺,樓梯暗角處發現一條秘道,隊長讓屬下前來請示。”
“好,先派人守住,不得任何人進出。”
“屬下明白!”
揮退那名悍卒,何嘗望向柳隨云:“看來李浪子是在秘道中消失了。”
柳隨雲點點頭:“我們先解決孫勝的屍身再說,李南音死不了。”
李南音會死嗎?
當然不可能,若如此簡單就死去,那肯定是假的李南音。
一個在江湖飄泊了十年,闖過禁宮,戰過沙場,趟過陰謀詭計再成名的浪子即使是死,也不可能如此無聲無息。
更重要李南音的武功不錯,不錯到江湖上沒誰能輕易殺死他,就算能殺死,代價亦不會少。
除非誰都查不出殺人者,否則有一個嚴重的後果要背,那就是李南音的復仇。
人死了,還能復仇?別人不好說,但柳隨雲相信李南音的確可以,李大浪子的朋友太多太多了。
江湖之上,雖說人死燈滅,但有些情誼卻不會因為死亡而斷,反倒更是刻骨銘心。李浪子有多少朋友?這個問題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人中當然有很多狗肉朋友,只要他一死,便萬事皆滅。
一百個朋友,九十九個酒肉之輩,卻也剩下了一位真心實意的,甚至可以賣命的至交。李南音的朋友中,有沒有這樣的人?
有!而且不在少數。
例如那位“死人劍”公孫柔,例如太原南宮家的南宮煌,又例外遠在戈壁沙漠的孤煙。只要李南音出事,柳隨雲相信這幾位都會聞風而動。若是一般人,當然不可怕,可這幾位都不是一般人,被他們三人聯手盯上,再加上江南柳家的力量,天下雖大,卻絕無藏身之處。
所以李南音莫名其妙的消失,柳隨雲雖擔心,卻不怎麼害怕這一別是永決。
“柳兄認識那事物?”
躺平的屍身旁,石碗沒有任何變化,其內的血液卻一直泛起漣漪,證明着血中有異物。因為沒有異物,血液早該靜止下來。
柳隨雲回望了眼比自己年輕五六歲的蕭七,微微點頭道:“江湖中人叫我柳三,是因為我有三好,好識美人,好交朋友,好見識古怪之物。”
走到柳隨雲身旁,蕭七看了眼一直沉思的何嘗,笑道:“可惜我沒有七好,不過我仍然是蕭七。”
柳隨雲開心的笑了,他覺得蕭七真的很有趣,很對他的胃口。
“有沒有七好不重要,我沒有三好便不是柳三嗎?不,我仍然是柳三。”
是的,他柳隨雲再怎麼樣都是柳隨雲,別人給他冠上什麼名號不重要,因為那些都是外物,不是他自身擁有的。
行走江湖也好,平民百姓也好,人最貴是自知自明,清楚了解自己的本心,掌握自己的本心。這很難,可憑蕭七剛才出口的話,柳隨雲知道他明了本心,只要將來不迷惑,不懷疑,江湖早晚會有蕭七兩個字。
讓兩名悍卒幫忙從后廚取來柴木酒水,柳隨雲繞着孫勝的屍身點燃起火焰,才慢慢把一根根已在熊熊燃燒的木柴,烈酒一一投入火圈之內。
“小柳,你這是做什麼,老頭子還沒檢查完。”
從柳隨雲繞圈點火,何嘗便結束了沉思,瞪了眼已經柳三柳三叫起來的蕭七,好奇着這點火方法是怎麼回事。
燒屍?不像,若真要燒屍,一把火過去就好。
蕭七沒好氣的瞟了眼何嘗道:“老何,要是我們是敵人,你已經比黃花菜都要涼了。”
原來搬柴木酒水期間,柳隨雲從沒停下過說話,早解釋清楚碗中之物,何嘗陷在自己的思緒,竟沒有聽到隻言片語,醒來后視線被火遮掩,看不到那石碗內的漣漪。
“給老頭子滾。”何嘗沒好氣的瞪了眼蕭七。
“不用再看了,我知道是什麼。”柳隨雲道。
“是什麼!?”何嘗聽到這話,整個人不由一哆嗦,那是激動。
“南疆奇蠱,金蠶皇。”
“嘶......,金蠶皇?南疆蠱蟲?”
如同剛才蕭七,如同自己初聽到時一樣,柳隨雲看着何嘗倒吸一口冷氣,平靜道:“依好友所說,此物乃由蛇蠱煉製而成,肉眼幾不可見,從毛孔進,聚於心臟,宿主生死全在下蠱者一念之間,所以我們不能再接近了。”
“可否為我引見?結果不管如何,老頭子欠你一命。這次的事,就算失敗了,老頭子親自入宮找陛下,保你與李浪子一個大功。”
三十年,三十年來第一次得到線索,何嘗為了達到目的,直接便是開誠佈公,拋出一個誰都不太可能拒絕的條件。
人生就是一種接一種的選擇與交易,這樣的交易,柳隨雲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點點頭算是應了下來:“好,此事完結就陪老爺子走一趟南疆,不過我可不敢保證什麼,柳三從不強迫朋友。”
南疆多霧,時而濃不可見,時而薄似輕煙,因此南疆一帶滿布蛇蟲,當地之人因應環境,從而極善蠱巫之術。
這種看似荒誕不經的毒蟲,在他們手中用來,便如中原人吹些迷香,下點毒藥毒酒般簡單。
不同的是,苗人隱世,蠱毒之術更是傳女不傳男,代代以口相述,久而久之便被當作鬼神之術,其中厲害,即使柳隨雲見多識廣亦不得不小心謹慎。
與鬼神二字拉扯上關係的事物,從來不好相與。
因為好相與的,不會讓人懼怕的,絕不可能被冠上鬼神二字。
像江湖中的無淚花,名字最是優美不過,但很多人都知道這是一種劇毒之葯,那怕它無色無味,一點點便能致人於死地,也沒多少人聽到便會害怕。
見過了,知道了,便不會害怕。
鬼神會可怕則是未知。
南疆蠱巫之術亦是如此,被一層神秘面紗包裹住的東西,即使膽大如柳隨雲也得步步為營。
恐懼源於未知,這話從來不假,從來不假。
火光漸漸衝天而起的後園,五個人,兩個面無表情,一個帶着輕浮淺笑,一個臉色凝重,一個陰沈如水。
目無表情的當然是兩名悍卒。
見慣了生死,把生死置於腦後的人又怎麼會害怕。
兩名在沙場百戰而存的悍卒會怕死嗎?
當然不會!怕死的早死了,沙場容不下膽小,容不下怕死。
面色比夜更黑的則是何嘗,他想起了華同,想起了一個善良的醫者就是因這毒物離世。
凝重與輕笑則是柳隨雲與蕭七,此刻他們兩人彷佛換了身份一樣。
如地痞流氓的柳隨雲不再嘻皮笑臉,本該與老人同出一氣,臉色該黑的蕭七一如既往帶着淺笑。
笑得邪魅詭異,笑得勾魂攝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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